乱世撩夫两不误

　　叶婉青躺在凉席上，手持绢扇，闭着眼慢慢摇凉。

　　现在已是夏季的尾声，太阳却依旧毒辣，晒得天底下没了声，没了影。

　　她穿得轻薄，故意挑的竹青色长袍，为看着凉快。可惜没用，趁后院没人，还是把裙摆拉到膝盖上，露出两条白璧无瑕的大长腿。

　　总算舒服了一些。

　　摇扇子的手渐渐垂下，眼睛没睁，仿佛睡着了。但叶婉青在聆听。

　　正午的寂静就像裹了百来层的匣子，被困在匣子里的人无不感到气闷心悸。不过也有好处，比如此刻，那拼命压抑的呼吸声十分清晰地传进耳里。

　　叶婉青轻轻一笑，动了下身子，故意把右腿慢慢弓起，裙摆又向根部滑去一截——

　　那呼吸声果真变急促了。

　　男人，呵。

　　那个男人就躲在窗子后面窥视着。两个月前，叶婉青刚穿来时也是因为太热，受不了从头包到脚的深衣长袍，所以偷偷把裙子撩了起来，结果被提早回家的他看到了。

　　叶婉青以为他会冲进屋大叱自己行为不检，可这男人居然在窗外站了好久，才一本正经地走进来，就像现在这样。

　　归赜隐走进夏室，道德之心瞬间膨胀，督促自己再不可往那两条腿上看。他轻咳一声，来回走动，想用脚步声把叶婉青吵醒。可是没有成功。

　　他走到凉席边坐下，低头看着叶婉青的睡颜，从她微微震颤的美目，到露出锁骨的领口，再到裸/露在外的双腿——

　　真是一双好腿啊。莹白如雪，肥瘦均匀，光滑如缎……等等，他好像还没有摸过。

　　归赜隐又轻咳一声，看着不愿醒来的叶婉青沉声说：“我知道你在装睡。”

　　游戏结束。叶婉青慢慢睁开眼，对一脸正义的归赜隐慵懒一笑。

　　“快理好衣裳。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还做这种不知羞耻的事。”

　　归赜隐义正辞严，目光中还有鄙夷，好像偷窥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从未在他人生中出现过。

　　叶婉青暗暗嘲笑他伪君子的嘴脸，娇声戏弄道：“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我只做给你看。”

　　归赜隐的呼吸一滞，放在膝盖上的手猛握成拳，凝视着她。

　　叶婉青抿唇一笑，牵起裙摆把腿盖住，又开始摇凉。“今天也热。”她喃喃，扭头看向窗外，庭院里的花木在骄阳下一片惨容。

　　归赜隐回神，抬头看了眼冰鉴，里面只剩一滩水。他皱起眉，起身说：“那帮家伙又偷懒。我这就喊人来换。”

　　“我早喊过了。”叶婉青拉住他，“他们说没人愿意卖我们冰块了。”

　　归赜隐不置可否，重新坐下，伸手找她要扇子。叶婉青不给，坐起来为他摇凉。归赜隐刚从外面回来，全身着火一样烫，但仪表丝毫未损，汗水都不敢浮上脸庞。

　　叶婉青细细端详他英挺的侧颜，感叹这张正人君子的画皮实在精致，若不是她耳朵灵，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

　　不过慢慢撕掉这张假脸，也很有意思。

　　“洛阳不是我家地盘，在这里还得受制于人。”归赜隐说。叶婉青的腿就靠在背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是白圭吗？”叶婉青问。

　　归赜隐不屑地哼了一声，“这老家伙就会使偷鸡摸狗的手段。”

　　归家是楚国第一大商贾，归赜隐是归家长子，这次受归父之命来洛阳商会收账，顺便把叶婉青带上了。

　　临行前夜，归赜隐去找过她，“你真愿意跟我去洛阳？”他这样问道。

　　叶婉青欢快地点头——好不容易穿越到战国，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把诸侯国全部游遍！

　　归赜隐看她如此爽快就答应下来，觉得有些随便，跟她撩裙子露大腿一样，太随便。

　　不过真奇怪，这女人刚来他家时骄横胆小又愚蠢，除了脸一无是处。可在她上吊寻死被救活以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知道跟我去洛阳是什么意思吗？”归赜隐又问。

　　叶婉青依旧欢快地点头，“知道，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归赜隐双目一瞪，严肃地纠正道：“反了，你是我的人才对。”

　　从属关系到底如何叶婉青没有兴趣，只要能带她吃香喝辣，走南闯北见世面就行。后来事实证明归赜隐做到了，而且做得甚合心意。

　　叶婉青向他贴近了些，更加卖力地摇扇子。归赜隐的一条手臂被她的温软气息缠住，他觉得二人挨得太近，但没打算挪开。

　　“事情办完了吗？”叶婉青问。

　　“完了，明天就离开洛阳。”

　　“明天就走？那岂不是要提早回去很多天？”

　　“是又如何？”归赜隐斜睨过去，似已看透叶婉青的心思，故意反问道。

　　“多出的这些日子不就浪费了吗？”

　　“怎么可能浪费？郢都事情多着呢。”

　　归赜隐声音冷硬态度坚决。叶婉青感觉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不开心地收回扇扇子的手。

　　方才温暖的手臂凉了半截，归赜隐心里一空，陡升不舍，扭头问道：“不然你想怎样？”

　　叶婉青笑了，又靠过来，“我想去个地方。”归赜隐眼眸一动，听她继续说道：“洛阳南面有座周阳山。我想，在回去之前去那那里拜访一次鬼谷子？”

　　悬起的心放下了，归赜隐点头答应：“好，明天就去。”

　　周阳山峰险林密，鬼谷子的洞府又在林麓幽深之处，路径曲折难寻。好在归赜隐的侍从中有一洛阳人，对此山甚为熟悉，便命他做了向导。

　　完全没开垦过的山路十分难走，真苦煞了叶婉青的瘦胳膊瘦腿，不到两刻钟掉到了队伍的最后。穿越千年拜访鬼谷子的兴奋劲，也全部蒸发在毒辣的太阳底下。

　　她这一世的皮囊叫叶婉青，刚满十八，比上辈子的自己足足年轻十岁。叶婉青原本是咸阳富商叶氏的长女，从小娇生惯养。可惜商鞅变法，重农抑商，不出一年家道中落了。

　　叶婉青的父亲跟归赜隐的父亲是老朋友，于是叶父带着妻女和儿子离开咸阳来到郢都，把叶婉青一人留在了归家。说白了，这姑娘被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抛弃了。

　　“啊！”

　　一个没抓牢，叶婉青摔翻在地，从满是石块的陡坡上滑了下去。走在前头的武夫连追几步才把她拉回来。

　　“没事吧！”武夫粗声粗气地问。

　　“有一点点事。”叶婉青苦笑，看着几乎擦掉一层皮的手掌和手臂。

　　“看你这手和腕子，哪里只有一点点事！要是不能走了就说，俺背你上去！”

　　叶婉青感动得热泪盈眶，好想答应，但还是拒绝了。夏天/衣衫薄，伏在男人背上非常不妥。而且叶婉青是未嫁之身，就算只是皮囊了，也要对她负点责任。

　　“我还能走，不劳兄弟们费心。”叶婉青学男人抱拳说道。

　　归赜隐正回头看着她，眼里没有热度。见她拒绝了，扬声对身边的洛阳人说：“我记得山里有块空地可以休息，好像不远了。”

　　“是，再走两刻钟就到。”

　　说是两刻钟，其实花了一倍时间，因为叶婉青这个“累赘”。叶婉青穿着绿衣，踩上空地时只剩最后一口力气，手脚并用爬到最近的一块大磐石上，甘愿化作一层厚厚的苔藓。

　　空地就像山风的必经之处，不断送来清凉。她趴的这块大石头，遮蔽在层叠的树荫之下，冰凉之爽阵阵沁入心肺。

　　“真舒服……”

　　叶婉青呢喃，萌生困意，可眼睛刚阖上就有人说话了，是走在前面拉过她好几把的武夫。

　　“叶姑娘，你跟鬼谷先生是什么关系，怎么就非要见他！”

　　“因为鬼谷子是我的信仰。”

　　“信痒？这是个啥东西！”

　　“就是……就是我心上的刻痕，不做不见就会死不瞑目。”

　　“死不明木？”

　　“就是死了还闭不上眼睛，因为有未了的心愿。”

　　啊，好累。

　　“原来鬼谷先生是叶姑娘的心上人，但年纪差的有些大啊！”

　　心上人？他是如何理解成心上人的？哪句话让他产生了这么大的误解？

　　叶婉青坐起来，想给这武夫好好上一课。可在这时，前方树林里传来许多窸窣声，随后紧跟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脸色一变，归赜隐对他的七个侍从使了个眼色。其中三人立刻领命，朝惨叫声的方向飞奔而去。

　　叶婉青抹去额上的冷汗。听到那边的砍杀声和呼喝声激烈起来，仿佛都带着血腥味的风，穿过树缝噼里啪啦打在脸上，令人震撼，教人胆寒。

　　暴力的声音没多久就消停了，等完全沉寂下来后传来一声鸟叫。于是归赜隐站了起来，领着余下的人朝那边走去。

　　满地的人，粗略一看十个左右，或躺或趴或支离破碎，没有一个活口。

　　叶婉青原以为来自两千年以后，见多识广，心理素质绝对比古人强。可那些见识大多隔着屏幕，哪里像现在这样，脚边就躺着血淋淋热乎乎的尸体。于是厌恶之感在一看一嗅间从胃里翻涌而出，没等她背过身去就狂吐起来。

　　“禀大少主，是山匪袭击行人。山匪已全部绞杀。可属下晚到一步，没能救下行人。”

　　三个侍从指着一具男尸，他跪在地上，一刀从背后刺入心脏，血流遍地，身下压着一件行囊。

　　归赜隐叹息一声，吩咐道：“把山匪堆起来。找些树叶把这人盖住，他的行囊也拿上，下山后看能否找到他家人。”

　　侍从照此吩咐忙活开去。归赜隐揪住空挡去找叶婉青，发现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归赜隐默默递去水筒。叶婉青一惊，看清来人后伸出绵软无力的手，可是没有抓牢，把水筒掉到了地上。归赜隐捡起水筒，拔开盖子，托住叶婉青的后颈，举着水筒往她嘴里一点一点地喂。

　　喝过水后叶婉青平静许多，归赜隐又握起她的手，一看上面全是伤痕，不禁皱起眉头，问了句废话，“疼吗？”

　　“难道归大少主想亲自背我？”叶婉青打趣道。

　　“我只问你疼不疼，没说要背你。”

　　“那你问什么！”叶婉青猛缩回手，白了他一眼。

　　“不过你若当着众人的面求我，我会考虑背你上山的。”

　　“呵，那我不如找那个武夫背。”

　　“这就别想了，我不会准许的。”

　　归赜隐甩手走开，从大树后绕出来，把尸体的善后工作检查一遍，觉得已经办理妥当，便叫众人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山路一样难走，而且再没有避暑休憩之地。一行人走走停停，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鬼谷洞府的石阶之下。

　　石阶陡且长，向上延伸，直通尽头的黑色山门。

　　平日里的山门都是关闭的。可今天山门大开，一鹤发老者站在门外，迎接似的，垂目看着他们走上来。

　　“那就是鬼谷先生。”

　　归赜隐放慢脚步，等叶婉青跟上了，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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