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事

　　冬天午后的两三点，阳光透过玻璃还微微温热，柔软的地毯上放着一个大大圆圆的红色线球，顾念低着头坐在阳台的吊椅里，手里的围巾织得很不熟练，偶尔抬头看向面前摇篮里睡着的婴儿
　　像是有感觉，再一抬头就见粉嫩嫩的孩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随手放下才织了几行的围巾，顾念起身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刚掀开盖着的小被子，小孩子就开始挥舞着小胳膊小腿，迅速地换掉尿布，顾念笑着把瞬间乖下来的宝宝衣服穿好。
　　基本上除了每天到换尿布的时候，宝宝都是安静的，饿了就把小拳头往嘴里放一放，尽管顾止说这是高冷，奶奶说和爸爸小时候一样呢，顾念还是私心地希望宝宝可以没事哭一哭闹一闹。
　　走到卧室，抱着孩子站在窗边一个立着的支架前，顾念看着支架上的照片，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怔仲，摸着照片，扭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宝宝，这是爸…爸”
　　还不到一岁的孩子只是盯着照片看了几秒钟，便扭头趴到了妈妈的肩膀上，顾念也像是习惯了孩子的反映，微笑着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孩子的小脖子，又转过头看了一眼照片，便转身向外面走去，肩膀上趴着的孩子看着远离的照片，突然默默地开口
　　“pua…pua”
　　顾念有些懵懵地停下脚步，低下头看着同样懵懂的孩子
　　“宝宝？”
　　说完拉着宝宝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哽咽地开口
　　“爸……爸”
　　“pua…pua”宝宝甚至还不懂妈妈为什么突然红了眼眶
　　甚至顾念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一个承诺还是因为一个谎言

　　第一章
　　立秋以后，早晚已经没有那么燥热，夜里十一点多，纪东结束现场的工作之后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开车离开，路上透过车窗吹进了的风带了丝丝凉意，经过楼下的便利店想了想还是下了车
　　推开门的时候，走廊留了灯，客厅里只有电视机开着，纪东透过壁柜的玻璃看见沙发上顾念低着头盘腿靠坐着，手里还拿着手机，却已然睡着了，纪东微微笑着开了客厅的灯，走了过去
　　“西西”随手放下从便利店买的一大包零食，坐到了沙发上，拍了拍顾念的头
　　“......”没反应
　　“西西，醒醒”说着伸手在顾念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迅速收了回来
　　“嗯...”顾念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看电视，然后转过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东东？”愣了愣才弯着眼睛对纪东伸出胳膊
　　“我刚从现场回来”微笑着说完就看顾念伸出的双臂转了回去抱住自己，又严肃地补充“这么久不见不叫我就算了，还这么没大没小”伸手在顾念的额头上点了点
　　“小舅...”顾念笑眯眯地对着纪东开口，顺便把盘麻了的腿放开使劲揉着
　　顾念小纪东十一岁，因为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外婆家，所以顾念几乎算是外婆带大的，纪东就像是多了一个小妹妹似的陪伴着顾念长大，直到出去读大学，顾念被接回家上学，每次回家也要先去姐姐家看过顾念才好，连西西这个小名也是纪东叫出来的
　　“嗯...晚上吃了吗”
　　“在楼下吃了饺子”想到纪东下班后因为临时有案子没去车站接自己便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说完便打开茶几上的袋子翻出一盒泡面站了起来
　　“冰箱不是还有饺子面条什么的吗”说着便站了起来
　　“嗯...大概还是上次方圆买的”
　　“圆圆那么辛苦还要照顾你啊”顾念撇撇嘴说道
　　“管那么多...正好，你去煮点什么吧，我先去冲个澡”说着把泡面放下转身往卫生间走，刚走两步又回头问“对了，你哪天开学”
　　“明后两天报道”
　　纪东洗完澡出来，顾念刚刚煮好一碗面还放了一颗鸡蛋
　　“赶紧吃，一会会就坨了”
　　“行”
　　“困死了”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去睡觉，你吃完...”
　　“自己收拾，赶紧去睡吧”
　　纪东住的是一个小公寓，楼上两间卧室，顾念来的时候就住小卧室，最近一次就是几个月前来这里参加复试，结束也没做什么停留便匆匆离开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
　　躺到床上的时候，顾念想着自己终于是来到这里了，竟有些像小时候过完暑假期待开学一样兴奋，可终究抵不过一路火车的疲倦，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后半夜顾念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梦里回到大一那年，国庆前自己和家里报备假期要去B城玩了之后，便和方圆在国庆前一天翘了课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到达B城，当晚B城已经堵得一塌糊涂，纪东在车站接到两人以后又在路上几乎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达吃饭的地方，顾念和方圆便安静地坐在后座讨论几天的行程，纪东在偶尔参与几句也给不出好的建议之后，还被顾念翻着白眼吐槽了几句，方圆只是抿着嘴轻轻笑着，吃饭的地方据说是纪东一个朋友推荐的，一个点着灯笼的院落，弯了几弯的回廊都清楚地记得，顾念一手挎着方圆一手摸着雕花的柱子微微出神
　　“西西，发什么呆”纪东走近拉过顾念的手笑问
　　“嗯...哦...没什么，我好像来过”说完懵懂地跟着纪东走进一间架着屏风的屋子
　　坐下之后顾念环视周围，只见窗户下面的有一块月牙形的石头，高的一端正轻轻地向下面的一端滴水，听着滴答滴答的水声，顾念的潜意识里冒出个念头似乎是告诉自己，应该出去看看
　　“小舅”转过头想着告诉小舅自己出去一下，只见面前的两个人靠在一起亲昵地说着话
　　顾念莫名地起身离开，在门口转过头的的时候，两个人的轮廓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顾念跟着感觉穿过曲折的回廊，身边掠过几个端着菜的侍者都脚步匆匆，终于在跨过一道拱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距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走来三个人，一人隔着大概两步的距离走在后面，走在前面的两人看起来有些相似，只年纪很是不同，年长者正慢慢地说着什么，年轻人微微歪着头安静地听着，手上整理着衬衫的纽扣，接着转了转腕表，侧脸棱角分明，然后转过头向顾念一步步走近，眉目俊朗，眼神沉静，顾念像是在重复着什么似的看着他最终擦肩而过，又像是很努力地轻轻开口
　　“陆...泽...予”终于叫出来的那一刻眼泪便不可自抑地流了出来
　　顾念转过身，想知道那人回过头看着自己是什么样子，却突然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起来
　　“顾念...小顾念...醒醒啊...”方圆把顾念的身子翻过来，把糊了一脸一脖子的头发扒开摇着顾念的胳膊喊着
　　“嗯......”顾念慢慢睁开眼
　　“这是怎么了”方圆看着顾念蓄满泪水的眼睛静静地流向枕头
　　“嗯...”顾念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坐起来轻轻地把头放到方圆的肩膀上
　　“顾念？”方圆感受着肩膀上闷闷的呼吸声轻声询问
　　“你不该和东东一样叫我西西吗”
　　“哎...你...做噩梦了吗”
　　“对呀，梦到你终于嫁给我小舅了，我要叫你小舅妈了，真是个噩梦”顾念轻笑着说
　　“哎！”把肩膀上的脑袋扶正，方圆瞪着顾念
　　顾念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方圆，几秒钟的功夫两人便破了功笑着躺在了床上
　　“你最近上大夜了啊”看着方圆的黑眼圈顾念问道
　　“嗯...昨晚已经是第三天了”
　　“小天使，真的辛苦你了”伸手在方圆的脸上摸了摸“怎么不回去睡觉”
　　“你说呢”伸手在顾念的脸上拧了一把
　　“么么，吃早饭了吗”笑嘻嘻地转身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上午8点08分
　　“我带了在客厅”
　　“嗯...你也没吃吧”说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吃了，给我两个小时回血”方圆眯着眼摆摆手“你赶快跪安吧”
　　“喳”顾念套着T恤应声答道
　　“那是太监”
　　拿着手机轻轻带上卧室的门，顾念简单洗漱完了之后先到厨房用电饭煲煮上了白粥，接着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坐到沙发上
　　咕咚咕咚喝了半袋豆浆，然后一手拿着遥控器找到前一天晚上更新的电视剧，一手拿着包子慢慢咬着
　　一个包子还没有吃完顾念的手机欢快地震动起来
　　“小舅”
　　“嗯，吃早饭了吗”
　　“吃着呢，圆圆带的包子”
　　“她睡了吗”
　　“嗯，累死了”说着叹了口气
　　纪东微微停顿才继续开口“我这边大概下午结束，你们中午吃什么”
　　“等圆圆醒了再决定”
　　“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顾念蓦然想起夜里的梦说道“九堂？”
　　“什么？”
　　“就是我大一来的时候去的那个地方”
　　“四年前啊...嗯...就是你一趟厕所去了一个小时的那里？”
　　“嗯...”顾念捂着胸口翻着白眼把突然卡在嗓子里的包子捋下去
　　“好没问题...我来打电话”纪东带着明显的笑意答应着
　　“嗯...”随手把手机撂在沙发上，顾念起身两口把包子吃完顺便喝掉半袋豆浆
　　纪东挂了电话直接拨通另一个号码
　　“我在开会”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哦，九堂那个地儿在哪啊，我家西西晚上要去那吃饭”纪东笑吟吟地说完，完全不考虑对方前一秒说了什么
　　“......一凡你来，我出去接个电话”电话那端的人起身离开走到门外，办公室的人也只是微微一愣便继续汇报各自的工作
　　“哎，你不听了吗”纪东盯着手里的资料看着
　　“你以为我请的都是只会在我面前做报告的人吗”
　　“哦”
　　“顾念开学了？”
　　“哦对，这两天报道了，晚上带她吃饭，也不知道怎么就惦记上了几年前的一个地方”
　　“你在单位？”
　　“嗯，结束了带她们去吃晚饭应该差不多，哎那个吃饭的地儿哪呢”
　　“在后海那片儿”思考了一瞬“这样，我下班了过去等你们”
　　“嗯...也好，顺便给西西见一下你，以后替我照顾照顾”
　　“......好”
　　“后海...那你替我去接她们吧，等我这边结束回趟家再去绕了个大圈也不知道几点了”
　　“你还真是......”说着挂断了电话
　　纪东笑着看被挂掉的电话顺手把顾念的号码发了过去
　　顾念歪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期间顺手在家里的微信群发了条消息
　　顾念：本宝宝已经吃完早饭
　　@顾老师@纪大美女起床了没
　　顾止：咱爸在上课
　　纪大美女：语音（小混蛋，你不听课干嘛呢）
　　顾念：你完蛋了......
　　顾止：现在撤回来得及吗
　　纪大美女：语音（西西，明天去报道吗）
　　顾念：恩恩，妈妈这两天不出差多睡觉
　　纪大美女：语音（西西，妈妈下午去B城吧，明天陪你报道）
　　顾念：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你陪着丢不丢人啊
　　纪大美女：语音（唉...我也就一说，你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顾念：等你年假来玩，难得休息一天两天还是别折腾了么么哒
　　过了十来分钟
　　顾老师：顾止，把你手机拿办公室来
　　顾念的父亲顾平之是一名高中物理老师，因为意外有了顾止的原因，能留住这个职业已是万幸，起初顾念的妈妈提议说打掉，顾老师想也不想便否定了，只是这些年便一直是安稳地做着一名老师，顾念的母亲后来离开公司进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节奏快了许多，幸而顾止的成长并没有错过太多，顾止今年读的高三，母亲便尽量减少了出差的频率
　　电视剧播得很快，因为是根据小说改编的缘故，顾念看得并不仔细，倒是几年前看原著的时候很起劲，片尾曲响起的时候厨房煮的粥也开始叮叮咚咚地响了
　　顾念起身去厨房拔了插头，顺便看了卧室里方圆依然睡得很沉
　　站在客厅顾念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如何打发无聊的时间，准备考研的日子里连早上去食堂吃个早饭都是放松，计划里考完以后看哪些电影去哪儿旅行，等到真正结束的时候居然一件都懒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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