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

　　白色的窗帘翻飞，霍颖挣扎着，沉浸在梦里，一片白跟阴影。
　　她看着小女孩怯生生地靠近女人。
　　或者她是那个女孩？
　　女人的眼神看不清，但是霍颖觉得心很痛，被厌恶的痛苦戳上她的心脏。
　　她喘着气，好想哭。
　　「我叫妳滚！」
　　「我不想看到妳！」
　　「没听到吗！！」
　　阴影扩大了，四面八方传来女性尖利失控的声音。
　　「砰！」
　　梦境开始碎裂，变成一片一片玻璃……
　　霍颖额上沁着汗，惊醒了过来。
　　好久没做这个梦了，惊悸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心里，霍颖缓了一下。
　　习惯性地抓起床头柜的手机，有一个新消息。
　　老爸提醒她今天回家里吃饭。她扁扁嘴。
　　中午先去和李思深吃了一顿，李思深是她的男友，从她高一开始交往，到现在也七年了，他特别帅，对她特别好──才怪，说话老是没个正经，又爱气她，霍颖气嘟嘟地想。
　　「宝贝干嘛皱眉啊？不好看，我会心疼。」
　　李思深结好帐，把饭菜端过来，正看到霍颖蹙起细细的眉。他挨在霍颖旁边，抹平了她眉间的皱折，顺势亲了她额头一下。
　　学校餐厅闹哄哄的，人声蒸腾。
　　「做恶梦了。」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霍颖说话必须要用力点，她大声说。
　　「做什么恶梦了？恶梦真坏，欺负我女朋友，我不饶它。」
　　霍颖觑他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就是一个画面而已，但是感觉很黑，很恐怖。」
　　她扁扁嘴，李思深揽住她的腰。
　　李思深现在就读本校的硕一，大学本来念数学系，他兴趣广，研究所考了商所，因为是跨专业，要补很多知识，一直很忙，吃完饭，他跟霍颖说，「我要去找佳佳了，晚上打妳电话。」
　　他口中的「佳佳」全名叫池佳瑾，李思深的博士班学姊，两人同一个指导老师，老师让学姊带他。
　　霍颖心情落到了谷底。
　　下午霍颖自己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画画，她本来想找吴乔怡和骆唯珍去逛街，不过骆唯珍有课，吴乔怡搞设计忙得要死，她就自己一个人了。
　　窗前树木繁茂，看起来心旷神怡。
　　霍颖心情却真的是不太美妙。
　　B国插画研究所的录取通知书在她手上了，李思深还不知道。
　　真正寄出申请前她还有些犹豫，她跟李思深黏太久了，她不确定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行。
　　她一定会很想很想很想李思深的。
　　高一的时候每天在学校都能够见面。
　　高二时也还勉强可以，虽然李思深高三了，不过学习表现特别优异的他在功课和恋爱都还是能顾得很好的。
　　高三时李思深念大一了，李思深参加了很多活动，还有系篮什么的，霍颖本人学习也非常忙，但李思深还是尽量来见她了，只比高二时频率少了一点点点。
　　霍颖还是常常哭得唏哩哗啦，李思深要回去她会揪着他的衣角，每次都依依不舍。
　　等到霍颖也考上G大了，校园里时常可见两人甜甜蜜蜜的身影，羡煞旁人。
　　结果。
　　寒假那时候，因为一个吵架（事件由池佳瑾引起），她一气之下就寄了申请。反正作品集、推荐信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干嘛因为李思深这个坏蛋放弃自己的梦想啊？！！！她想。
　　然后他们又和好了。李思深老是这一招，缠着她、哄她，她不心软都不行。
　　于是最近收到了学校的回复，虽然是自己期待的结果，霍颖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跟李思深开口。
　　她端详着自己的构图。
　　半晌，她想，管他呢。
　　以前她曾略略提过她想念插画，准备语言考试时，她也是透过他请教他朋友。
　　他问她考那个试干嘛，她还没回答，李思深就被池佳瑾叫走了，再之后他大概忘了，霍颖都懒得提醒他。
　　但是──
　　霍颖想，如果李思深终于过问了，她大约，还是会舍不得离开他吧。
　　艺术哪里都可以念，虽然B国那儿是顶尖的学校，她也未必有那个企图心，就是兴趣而已。
　　或者，她也可以学习霍钧？
　　霍钧身为豪门富少，别人都去喝洋墨水了，他还留在国内念书（可能是十四岁以前喝够多了），老爸让他寒暑假的时候去国外，邀请大老专门指导、安排实习，那也是一条路啊。
　　笔在指尖晃了晃，说到底，李思深和池佳瑾……他是不是喜欢她？
　　霍颖不是个有自信的人。
　　李思深太抢眼了。
　　他是那种打照面就能让人眼睛一亮的帅哥，功课特别出众不说，歌还唱得好，舞跳得够劲，能疯能玩，向来是风云人物，校园里的男神，特别特别特别受欢迎。
　　从高中到现在，跟李思深表白过的女生不知多少，漂亮的、妩媚的、高挑的、明丽的……环肥燕瘦，真的是各有胜场。
　　──请注意，他的身旁早已经有她了！
　　霍颖觉得特别特别烦，甚至有压力。
　　她并不十分漂亮，功课表现也差他一截，这样的她有哪里吸引到他呢？霍颖问过骆唯珍。
　　「妳还是好看的呀，但要多看几眼，才能看出妳的韵味。是说，妳管那么多，李思深喜欢不就行了。」骆唯珍笑她。
　　她扁扁嘴，真的对自己不太满意。
　　话说，老爸年轻的时候明明也是一棵风流帅草，怎么就不把她生细致美丽一点呢？
　　像霍钧，脸蛋多漂亮，长得多好啊，站出来底气也足。
　　池佳瑾是个惹火美人，长相美艳，李思深带她第一次见她，池佳瑾就穿着一袭低胸的小洋装，胸前风景宜人。
　　李思深小小声附在她耳边，「我家的小女孩怎么还没长大啊。」
　　霍颖狠狠捶了他一下。
　　耿耿于怀到如今。
　　池佳瑾看起来很好相处，李思深甚至以为她和她是不错的朋友。（？！）
　　明明是池佳瑾硬邀她逛街，笑得那么殷勤，教她不知怎么拒绝而已。
　　真的两个人去逛街，却老是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意在李思深。
　　什么「没想到思深喜欢妳这种的」、「帅哥女友不好当吧」、「思深有没有哥哥，我就喜欢他这种的」、「没有啊，那真是非常非常可惜呀」之类的话，语气特别媚，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她觉得不舒服，李思深不以为意。
　　有时候三人一起吃饭，她会觉得被池佳瑾排斥在话题之外。
　　明明都是同个系的，只是大学部跟研究所以上的区别而已，有必要讲特别特别高深的东西吗？！
　　排斥她就是了！
　　说给李思深听，李思深依然如此回答，「妳想太多了吧！」
　　也许下一次他会注意这情况，会照顾她，然后呢？！
　　池佳瑾当然也会很真诚地对霍颖说，「你们交往那么久啦，真好！」
　　转脸却又对李思深笑得勾人。
　　然后私底下跟她聊，「男人啊，是很容易腻的生物呢。啊，对不起，我不是说妳跟思深哦。」
　　所以说，她和李思深已经七年了又怎样？！
　　池佳瑾和李思深很亲近，当然啦！奉师命要指点他嘛！
　　说起来，李思深有时候赶案例报告要到三更半夜，电话里他会哄着霍颖先睡，转头研究室里就跟池佳瑾孤男寡女共处一夜。
　　「没必要吧？真这么赶？」霍颖会这么问。
　　「是啊！好啦！别吃醋啦！乖。」李思深答。
　　他不会知道她每一次都失眠。
　　他总是亲着她，哄她，抱她，然后取笑她，「我的小女孩这么爱吃醋，怎么办呀？佳佳那么优秀，怎么可能看上我呢？宝贝妳实在太多心了。」
　　霍颖有时候打手机给李思深，却是池佳瑾帮忙接电话，作业、作业、作业，报告、报告、报告，永远有这些理由，池佳瑾会说他真的在忙，然后她让霍颖别盯那么紧。
　　李思深有时候手机还落在池佳瑾那儿！
　　池佳瑾单独跟霍颖说，要她懂事一点，李思深压力很大。
　　所以他跟池佳瑾抱怨了吗？
　　霍颖有时候看着李思深，却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踩着虚幻的幸福，像阳天底下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泡，似乎一戳就能破。
　　「啪！」的一声，霍颖把笔拍在桌上。
　　除了那份录取通知书，真的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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