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之城一步之遥

作者:姜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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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two


      【阿黛尔视角】
      如果人的一生是条被好几个转折点串联在一起的细线的话,那我想我的人生应该有两个转折点。一个在我十岁,一个在我二十岁。

      前者我以为是生,后者我以为是死。

      ……

      交完钱后,我很快在梅丽莎夫人那里拿到了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住处的钥匙。很小,看起来像是黄铜做的,钥匙孔上系着一根已经毛边走线的灰色棉绳。

      她将手边的台灯胡乱调整了一下高度,老化的弹簧在塑料外壳下发出痛苦的尖锐噪音,好像马上就要断掉。我将钥匙装进紧贴着那台从酒吧里错拿来,跟了我快六年的单反相机的口袋里,下意识地眯了眯被刺眼白光闪到的眼睛。

      梅丽莎快速点着钱,时不时伸出食指在舌头上抹一下,然后继续那快得可以被称为一门技术的动作,香烟的雾气从她手指间蔓延开。偶尔有点烟灰落在纸钞上,被她猛地一口气吹开,浓郁呛人的烟味顺着她吹气的力道铺盖到我脸上,带着浅淡的大/麻味道。

      吸食完大/麻后往往会觉得肚子很饿,我对她脚下垃圾篓里那一堆数量多到吓人的油炸食品空包装袋一点也不惊讶。

      她连着点了两遍,然后心满意足地将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币卷成小小的一摞塞进衣襟敞开下的胸/罩里,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手电,朝我招手:“跟我来吧,希金斯小姐。”

      希金斯是艾米以前用的姓氏,因为她觉得她终有一天能像奥黛丽赫本演的卖花女一样,遇到一个姓希金斯的文质彬彬有钱教授,然后迅速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继续用了这个姓氏,因为我需要一个稳定平淡的姓名来帮我找到一份工作,而且我根本懒得去想别的。也许在将来我存够了钱,找对了门路,还可以弄张身份证,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很小,所以我现在依旧在各种杂货铺打零工过活。

      罗马的冬天时不时就冰雨连绵,我搬进来的这天也如此。每次下雨的时候,那种因为越来越接近十二月底的刺骨寒冷就会随着雨势的推波助澜而越发缠绕,最后发展到一种无孔不入的地步。

      梅丽莎交代了我几句每个月固定查房的时间和注意事项就离开了,我则开始着手将这间家具和比样板房还稀少的屋子打扫干净。这里比起罗马贫民区的环境好不了多少,因为阳光和雨水共同作用的缘故,墙面的粉刷层已经完全龟裂翻卷,看起来就像爬满了灰色的爬山虎,或者一个严重的皮肤病的患者的肌肤。你只要待在一个地方静止不动超过二十分钟,身上就会落满灰白色的碎屑。

      这里依旧属于罗马警方管辖的灰色地带边缘,所以我才能找到一个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出租房,因此我不能挑剔太多。

      房间因为长时间没人住的关系,到处都是蒙尘的密集蜘蛛网,像是被撕碎的灰色轻纱一样到处悬挂着,从满是裂缝的床板上蔓延到两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上。水龙头拧起来有种再熟悉不过的僵涩老化感,一阵刺耳的空抽声后,流淌出一股锈红色的脏水,之后才逐渐清亮。

      床底下是最脏的地方,那些变黑发霉的外卖包装盒和一堆破烂腐臭的袜子全部塞在一起,还有一些男式的脏衣裤,最后是粘连僵硬成一团在地上的复数级橡胶避/孕/套。

      厕所是除了床底以外最难应付的地方,我用掉了一整包加大号家庭装夹丝百洁布,还有两瓶清洁剂。所有的镜子都需要被检查到底是货真价实的镜子,还是后面有变态的双向玻璃,这是艾米在很早以前就教会我的事。

      手指鉴定法不一定能完全检查出来,最好是用一面真正的镜子来比较两者的亮度。不过我身上没有镜子,所以我选择了直接用一块裁剪下来的毛毯布料将这面脏兮兮的镜子遮盖起来,一劳永逸。

      等全部清理完后,天已经黑了。我简单洗了个澡和头,裹着我能找出来的最厚的衣服开始准备晚饭。因为条件有限,我只能煮出没有任何调味品的夹生的面,好在我的味蕾和胃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出来的,在十岁以后它们就已经适应了我对它们的虐待,而且依旧卖力工作。

      我该庆幸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还不错,毕竟生病是有钱人的消遣。

      十点以后,原本在白天安静得好像没有人气的住宅区突然嘈杂喧闹起来,各种摇滚电音和爵士简直震耳欲聋,楼梯间的脚步声密集凌乱到让人以为在大逃杀,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我坐在凳子上,捧着手里除了面粉本身和碱味以外没有味道的面,一口一口嚼烂了咽下去,脚趾在漏洞的棉鞋里困难的活动来产生热量,安安静静地等着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直发干透。

      或许我该考虑一下自己动手把它剪短,这样的长度在冬天等待风干简直是一种慢性自杀,而我又不想花钱去理发店。

      等到终于可以上床睡觉以后,我照例喝了一些打工店里老板给我的酒来暖身助睡。毕竟在这这种环境里,没点什么麻痹神经的东西是根本睡不着的。当然也不排除我即使喝了酒还会被吵醒,那个时候我就会将一堆垃圾塞到他们的门缝里点燃,把那群精力过剩的夜间嚎叫者通通熏得眼泪直流。

      这也是艾米教我的办法,而且百试百灵,当然前提是我得跑得够快。

      我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除了每天晚上要喝越来越多的酒才能不被半夜冷醒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好。不过有时候喝太多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早上起来的时候酒劲还没过去,走路都有点摇晃,稍不注意就会被门口旁边的垃圾堆绊倒。

      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清楚人们到底是怎么能将一座城市分成阶级如此明显的两个部分的,但事实是你只要一来到我所在的地区,一定会明白罗马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人们划为三六九等,把城市分为贫富双区。

      已经临近圣诞节,店主人很不错,给我们每个员工发放了一点津贴,允许我们放假到圣诞结束。我则在放假当天下午就搭着双层环城巴士来到了罗马许愿池摄影。

      这个全球最大的巴洛克式喷泉永远都不缺乏游客和虔诚的许愿者,一枚枚闪着银光的硬币承载着投币人的美好心愿落入碧绿的水池中,绽开一朵透明的水晶花又了无痕迹的消失。庄严的海神驾着马车矗立在许愿池雕塑的中央,毫无怜悯地看着面前的人类,其他神祇则或慵懒或悠闲地躺靠在一旁,半裸/露在线条流畅繁杂的衣衫下的胴/体丰满美好,甚至因为常年靠水的关系,带着人类肌肤不曾有的水润光泽。

      硬币入水的哗啦声一响起,就是愿望实现的瞬间。

      身旁的导游热情洋溢地说出这句操练已久的广告词后,许多游客们纷纷从口袋里摸出一两个硬币站到水池边缘准备许愿,我则很识趣地给他们让出了所谓的最佳拍照点。

      老实说这句广告词让人听了很不舒服,完全就是中世纪的时候,教皇兜售赎罪券的翻版,听起来格外的有邪/教煽动意味,但是明显效果很好。

      我蹲在许愿池旁着意去拍摄硬币入水的一瞬间,试图去记录下水花绽开的优美姿态,丝毫没有要去加入他们的意思。罗马的底层贫民是不配拥有愿望的,有限的硬币首先需要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而被使用,而不是像这样浪费到令人发指地随意丢弃。

      如果真有许愿池这回事,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像我这样的人了。愿望只有在能够被自己实现的范围内才能被成为愿望,否则就是虚无缥缈的妄想。既然可以被自己实现,那我干嘛还要朝许愿池丢硬币?如果是妄想,那就更用不着了。

      我的优点很少,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去妄想那些不会发生的,天方夜谭的东西,因为我很清楚我的极限在哪里,知道自己的价值只配得到什么东西。

      这种品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被成为毫无上进心,但是也很保险和稳妥。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过我,一个人所能承受的福分是有限度的,超过了就会让你付出更为惨烈的千百倍代价来偿还,所以做人一定不能贪心。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福泽深厚的人,十年近乎流浪的生活很早就教会我要认清自己的地位。这是好事,至少它们让我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生活抱怨过,所以我能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依旧拒绝沾染毒/品这种无底洞一样的东西,不需要那种虚幻的欢愉来麻醉自己。

      略拍了几张效果一般的照片后,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周围的精美建筑和惊艳雕塑上。我没学过美术,对什么美学概论更是一窍不通,所能拍的就是自己看得过眼的东西。这种玩意儿是没有办法登上大雅之台的,我很确定。

      也许哪天我可以攒钱去一次万神殿,那里更加古老,我会拍出更多我喜欢的照片。我的拍摄技术实在是乏善可陈,只能拍一些景物和建筑,而越是古老的建筑我拍出来的效果会越好。

      就好像它们已经历经了太久的光阴,所以和周围的光影已经融为一体了一样,无论怎么拍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对于我这样的拙劣技术是一种完美的补救。

      举高相机找准角度后,我连着按了几次快门,然后低头甄别着哪一张最让我满意。那个温和惊讶的声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兀地闯进我的世界的:“你很会摄影,小姐。”

      我微微侧了侧头,看到我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将近五十岁,眼角和额头因为岁月和笑容的关系,有着清晰的皱纹,蓝色的眼睛却依旧很有神采,让人想到某种珠宝的光芒:“你是职业摄影师吗?”

      这个近乎称赞的问话让我有点茫然,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跟我说话。还没等我看完周围,他又开口说:“不用找了小姐,我就是在和您说话。您刚刚拍的照片很漂亮。”

      “谢谢。”我快速到近乎本能地回答,然后又说,“我不是摄影师。”

      “是吗?真不可思议。”男人似乎对于自己的判断出错这件事感到很惊讶,同时眼里的赞赏光芒更加明亮。我却觉得也许他和我一样都是个摄影门外汉,根本对光影美学只是略知皮毛,不然怎么会觉得我的照片好看。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主动朝我伸手,态度非常随和敦厚:“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罗马的自由摄影协会副会长,文森特·罗宾。”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谨慎地伸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带着光滑冰凉的皮手套,我的手则因为冻疮的缘故而有些扭曲变形,对比相当鲜明:“阿黛尔·希金斯。”

      “我们将在罗马和其他几个城市举办摄影展,如果能卖出照片的话,收入将会是你的,不知道希金斯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文森特继续说道,“我们的协会没有太多固定成员,每次举办展览会都是流动性的,大家都可以举荐,希望能让观众看到更多风格的作品。您可以考虑一下。”

      说着,他指了指广场的一个方向,那里正在有人忙活着摆弄支架和固定照片,也有一些人已经被吸引住在驻足参观:“这是我们的第一站。”

      如果有收入是件好事,毕竟罗马最冷的时节还没到来,我如果不想办法弄点保暖的衣被,估计会被冻死在那个四处透风的出租房。可问题是我没有身份证明,这相当麻烦。

      而且我真的不觉得我胡乱拍的那些玩意儿会有人喜欢,它们没有被我捕捉到瞬间的时候的那种鲜活美感,只是死板的色彩和光影缱绻纠缠在上面,这不是一张有灵魂的照片该有的样子,被当做赠品都嫌粗糙。

      察觉到我的迟疑,文森特慷慨一笑,“您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提出来商讨一下。我们不想错过任何一张美丽的照片,它们都该被大众欣赏和赞美。”

      “我没有身份证明。”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卓越的说谎家,在措辞和掩饰方面,我总是表现得很不艺术,“不过我保证我不吸/毒,也没进过警局的档案。”

      文森特愣了一下,然后再次展露出笑容:“流动型摄影师是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就好。”

      看起来我绝对不是第一个被邀请的无证摄影爱好者,不然他怎么看起来一点都防备的样子。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展而已,能有什么值得被惦记的价值。也许我还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别的城市看看,去拍一些我从来没见过的精美建筑物。

      意大利从来都不缺富含古老底蕴的建筑,就看我能走多远,看多少。这是个不错的为我的人生增加一点念想和欢愉的方法,毕竟除了摄影和古老建筑,很难再有别的东西让我下定决心去改变自己的现状,我实在太过不习惯改变,因此我现在的境遇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成为自作自受。

      “谢谢您,那我什么时候来报道?”我思量了一会儿,试着调整了一下我的语气。希望对方不会介意我声音里的呆板漠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让它听起来有那种该属于二十岁年轻女孩的活力和生机。

      这种词汇从来和我没多大关系。

      “我们明早依旧在这里集合。今天是罗马展览的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们将会去佛罗伦萨,后天去沃特拉。”

      我知道佛罗伦萨,意大利的百花之城,文艺复兴的黄金之眼,古建筑摄影的天堂。可是后面那个城市我从来没听说过,十分陌生,我想我应该是第一次听到它没错。这种不在我认知范围内的新鲜事物让我有点不自在,忖度了一会儿后我还是说出了我的疑问:“抱歉先生,我从没听过后面那个地方。”

      “那是个十分临近佛罗伦萨的小城,非常古老,可能存在了一千多年甚至更久。我想我换个说法你就会有印象了,吸血鬼之城,圣马库斯节的发源地。”

      真遗憾,我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没有听说过它,我绝对肯定。但是它的历史悠久程度让我对这个小城的出现稍微没有那么排斥了,我想我能在那里找到许多不错的角度,但愿如此。

      告别文森特后,我在许愿池周围逗留了一会儿就趁着慢吞吞行驶过来的大巴车回到了罗马的边界另一头,我刚刚出来的地方。

      常去的街角的那家便利店还开着,冷风好像把所有的野性都肆虐在了这里一样,落叶和各种垃圾包装袋被吹得满世界飘,然后又晃晃悠悠地打着旋儿落在身上和脚下。我将长发握在手里随意拧了拧塞进军绿破洞大衣的帽子里,裹了下衣服尽可能快地钻进那家店。

      店主和他的妻子正在日常对骂,装满玻璃瓶的柜子被推搡得东倒西歪,清晰的碎裂声几乎可以连成一种单调刺耳又毫无美感的乐曲。浓郁的烟味和酒味从柜台后面蔓延出来,给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染上一种类似标签的味道。你不会在罗马的那一头的任何一家商店闻到这种味道,只有在这里。

      我挑东西的速度很快,因为我每次就买那几样,它们的位置我已经烂熟于心。走进去,挑东西,付钱,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两分钟。我不怕自己找错地方,因为我知道老板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整理自己的店铺仪容哪怕一丝一毫。这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了我便利,我蛮喜欢这种一成不变的固定,就像一旦被记录下来就定格住的瞬间。

      一份大号装意大利面,一颗卷心菜,一瓶被油污和黑色笔墨弄花了所有标签和生产日期的酱料。我算了一下价格,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数着额数,然后来到烟雾弥漫的柜台,踮起脚将它们塞进了上面那个已经没办法上锁的收银盒,转身离开了。

      一路上我都在考虑自己到底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照片去参加展览会,我倒是有几张相对来说比较满意的作品,但是我并不想把它们挂在外面让别人挑三拣四。所以,看样子我只能用一些残次品去滥竽充数了,我相信经过这次事件以后,文森特会对他的流动摄影师们有更高的要求的。

      我这么想着,抱着怀里的食材一路回到我住的地方。还没等我走到,我忽然看到楼梯口处有两个我从没见过的男人正倚靠着墙壁,似乎在百无聊赖地等着什么人。他们很显然也发现了我,于是吐掉了嘴里的烟头,歪了歪头上的帽子,朝我带着一种威胁性十分明显的笑容走了过来。

      我不认识他们,但是那不代表我就会乖乖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过来。这里除了我和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傻子都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尽管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冷风将我的兜帽吹落,漆黑的长发立刻披散下来,成为他们抓住我的绳索。剧烈的痛楚从头皮和被掐住的脖颈处传来,激得我闷闷地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反手去抓扯被对方拽紧的头发,咬着牙不肯吭出更多的声音。酱料瓶从我怀里滑落,毫无悬念地碎在了地上。

      “还想跑?”鸭舌帽冷笑,露出因为吸/毒过多而已经齿根发黑的黄牙,嗓音尖细刺耳,像是一把已经生锈的锯子还在试图锯断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我们可是找了你好久才找到,哪有不给钱就走的道理?”

      “把她拖回去,让她指认藏钱的地方!”另一个人沙哑着开口,“小娘们还挺会藏东西,竟然让我们翻了半天都翻不到。”

      鸭舌帽尖利地笑了一声,狠狠地撕扯了一把我的头发,逼迫我跟着他们进到已经被他们扫荡得和恐怖袭击现场差不多的屋子,顺手从桌面上抄起一把水果刀贴着我的头发来回滑动,丝丝缕缕的长发断裂飘洒在我脚下。

      最后,他将刀口紧紧抵住我的脖颈,锋刃之下是鲜活无比的脉搏跳动:“老实点,不然小心你漂亮的头发和你的贱命。你也别怪我们,谁让戴维特那个混球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起 ,指名道姓地要你给他还?说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我,让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气息轻轻扫弄着我的耳垂,我咬紧牙关忍住那种因为身体极致紧绷而带起来的战栗感,就是不肯出声。这种变态我不是没见过,你越是挣扎越是尖叫,他们就越是兴奋。

      因此我没必要高声呼救,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管我。

      “你怎么就看上了那个老混蛋?现在还被他连累得这么可怜。”鸭舌帽的语气染上了故意为之的诱哄和笑意,好像在看一个笑话,“找男人也得找个靠谱的,你运气实在不太好。”

      “钱在床底下的隔板里面,我可以给你。”我毫无起伏地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块。

      鸭舌帽朝同伴扬了扬下巴,示意他钻到床下去找我所说的钱。那样狭窄的床底对他那样肥胖壮硕的身躯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他几乎是把自己塞进去那样的困难,跟别说还要在下面摸索。

      半晌之后,鸭舌帽明显不耐烦了,我感觉到我脖颈上的刀刃有了些许松动:“你他妈有完没完,怎么找个钱都这么慢?!”

      “有本事你来!”对方似乎是被挤压得狠了,声音都有些变形,听起来格外的怒气冲冲,“不行就给我闭上你的臭嘴!”

      我记得艾米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我是个会爆炸的闷葫芦,安静的时候比死人还安静,拼起命来比疯子还可怕。

      我觉得她是对的,不然我就不会突然将手里的卷心菜猛地朝我身侧的鸭舌帽脸上狠狠地砸过去,抬脚踢在他两腿之间,拉开我和他的距离。

      这招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味道,鸭舌帽被我弄得惨叫连连,鼻血横流。我的一头长发被斜着从左耳下方尽数割断,纷纷扬扬的断发落在我身后的空气里,铺散在已经被摔断的意大利面上。

      胖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吓了一跳,想要从床底下钻出来却被卡住。我拉过一旁的椅子高高举起来,用一种称得上凶狠残忍的力道朝他的腰椎部砸下去,听到他惨叫一声后趴在了地上。

      我拔下他绑腿上的手/枪,转头对准已经摇晃着站起来,却还没法挺直腰背的鸭舌帽,他的脸色变得青紫,带着刀疤的五官皱缩在一起,那些疤痕像蛆虫一样扭曲在他脸上,蜿蜒着粘稠的血迹。

      “滚出去!”我近乎失控到狂躁地朝他们大吼,“我才不在乎朝你们当中的哪一个开枪,所以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将手/枪上膛,但是他们也没有聪明到发现这一点的地步,只要枪还在我手里,他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鸭舌帽的手还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浑浊的双眼布满血丝地瞪着我,像是恨不得把我活剥生吞了一样。我回之以怒视,这种眼神根本别想让我有任何畏惧心理。

      最终,他们什么都没翻到就被迫离开了,走之前还恶狠狠地警告我一定会把今天的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直到已经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咒骂和脚步声了,我才终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了地上,残缺不全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散在脸颊旁边。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那种残余的战栗和恐惧还在密密麻麻地侵扰着我的神经,手指不受控制地死死抓着那把冰冷漆黑的手/枪,已经失去了知觉,连想要松开活动都无比困难。

      等到我终于可以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窗外已经是暮霭沉沉的景象了。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剪刀,将那把快要坏掉的椅子扶正坐上去,对着昨天刚买回来的梳妆镜一点一点将头发剪短剪整齐。无数黑色发丝从我指间飘落,衰颓了一地在我身边,像一滩黑色的泥沼一样将我困在里面,连我的呼吸都几近夺走。

      喉咙里很紧也很酸,这不是个好现象,还好我的视线依旧很清晰,没有出现什么更丢脸的情况。

      我机械地起身,弯腰去捡地上的面条,将那些相对还比较完整的捡起来,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将煮面的锅接上冷水,等着它沸腾开。卷心菜外层染了那种让人作呕的血红色,还因为重击的缘故而碎裂开了,脏兮兮的黑色灰尘钻进了裂缝里,但不是不能吃,只要将外面的几层剥下来扔掉就好了。

      看着那些深绿色的菜叶在煤堆里渐渐失去水分变得褐黄焦黑进而粉碎成残渣的时候,我有种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生活可以差到什么样才算是已经到了底线,它才会放过我。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按照艾米教我的办法,心存希望,朝前逃跑,想办法吃饱,等着它们将我追捕厌倦的那一天。

      但是它们真的会厌倦吗?我完全想不出答案。

      面条在沸水里慢慢软化,干皱的菜叶也在水里渐渐舒展开来,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味。我仅有的几个碗已经被摔碎了,只能就着锅吃,从汤到面没有任何味道。

      我用叉子挑起面条送进嘴里,嚼烂然后吞下去,再叉起面条送进嘴里,循环往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感觉嘴里忽然有了一种微弱的咸味。我确定我没有放盐,而且面不可能自己煮出咸味,这种感觉很怪异。

      麻木地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散发着缭绕热气的面条,我感觉到有晶莹而带着细微热量的东西一颗一颗从我的眼眶里滑落,浸染那淡黄色的面条,眼前被白色雾气遮掩,朦胧一片。

      我张嘴将面条送进嘴里,原来咸味是从这里来的。我忽然想起艾米,不知道她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又熟练至极地朝那两个追债的人开枪,让他们跪下叫她祖宗。

      真可惜我和她比起来实在差远了。

      ……

      接到吉安娜的电话那天,正好是我新找到一个住处的那天。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她会再联系我,以至于当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到底是谁,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是来拜托我拍婚纱照的。

      我从来没试过给人拍婚纱照,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我现在的处境是如果我还找不到一点收入,那么我大概没几天就会被房东赶出去。

      很现实的原因,我答应了她。

      我想,我的生命就是在那一刻起,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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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阿黛尔转换,和亚力克见面简直遥遥无期……这段时间缓更,身体不好,被医生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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