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重生

　　7月31日，平常得有些太过无趣的日子。

　　叶之恒看着眼前满目红色的光亮，叹了口气，果然，还真是但凡有件急事就一路红灯。

　　今天是叶楚楚做手术的日子。

　　早期的胃癌可以医治，以手术根治切除为主，治愈率很高。不过等到晚期，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只可惜，绝大多数胃癌都是到晚期才发现，早已回天无力。

　　叶楚楚如此，千千万万个胃癌患者亦是如此。

　　每年有17万人因此丧命，几乎接近恶性肿瘤死亡人数的四分之一，发病率更是高居首位。

　　我们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也幸好，叶楚楚只是早期，还没有如上辈子那般无药可救。是真的无药可救。

　　叶之恒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出现叶楚楚死时的场景，惨白的光晕，沉闷的气氛，还有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和满室的消毒水。

　　那个本该如同公主一般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小丫头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像个破碎的瓷娃娃。

　　二十岁前的叶楚楚，为人洒脱随和，大方开朗，没有一点点大小姐脾气。她的朋友众多，纵使一面之缘也不会对这样一个漂亮豪爽的姑娘产生恶感。

　　可天偏偏就不遂人愿。

　　摇了摇头，忽略了这些不好的回忆，等到赏心悦目的绿色终于出现，叶之恒放宽了心，赶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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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中】

　　令人安心又担忧的灯亮起，叶之恒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知道问题不大了。

　　熟悉又陌生的笑重新出现在脸上，这个曾经消失了五年的表情想来会一直出现在叶之恒的世界了。

　　心情尚好的时候，有的人会展望未来，有的人会怀念过去。从前叶之恒或许是前者，现在，自然是后者。

　　叶楚楚的出生，一开始是不被认同的。几乎家里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她自己。

　　当年，他们的父亲因为害怕母亲再次遭受生产的痛苦，决定打掉叶楚楚。

　　或许有叶之恒的原因吧，毕竟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不喜欢他，他差点害死了他的母亲。

　　这样两个不被父母所接受的孩子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多是更老一辈的庇护。

　　叶之恒到没有所谓怨恨，或许以前有吧，很深很深的怨念。现在长大了，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和资格怨恨。但他不理解，所谓的爱情，为什么要以伤害至亲骨肉来证明？

　　嘴角的笑忽然化为嘲讽，不知道是嘲讽自己还是何人。

　　啧，本来心情好好的，干嘛要想这些？

　　叶之恒使劲晃了晃脑袋，把种种负能量都甩了出去，只留下一些泛着阳光的明媚回忆。

　　类似于叶楚楚考试考得很好向自己邀功；被不小心弄坏杯子的叶楚楚栽赃；帮第一次做蛋糕就把微波炉炸了的叶楚楚收拾残局；……

　　从小就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鬼。

　　唔……好像也没有阳光多少诶。

　　叶之恒不知道回忆了多久，反正当他回过神来时裤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停下了铃声。

　　这是他的心腹，不是他父亲留下的，单单属于他的心腹——肖白。

　　略微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叶之恒赶紧回了过去。

　　“喂？”沉稳依旧的声音。

　　“咳，boss，你干啥呢，怎么不接我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有着痞气满满的声音。

　　“我在医院，音量调小了没听见。”事实如此。

　　“好吧好吧，代我慰问一下楚楚。哦，差点忘了来干嘛。我们的一个项目被风启截胡了，你说咋办？”

　　“风启？他们胆真大，哪个项目？”

　　“ITE”

　　“……”啧，命运女神真强悍。

　　“不用理会，既然他们想要，就给他们，不过，不影响我们搅和一下这摊浑水。”他到要看看，风启这次会赔成什么样。

　　“额……boss，你确定放手让我瞎搅和？”他怎么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乐意？”

　　“不，你以前不是总怕我下手不知轻重暴露身份把这种事交给风间的吗？”

　　“不开窍，这回，我就是要下狠手。顺便帮我跟风间说声，让他协助你。”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等一切搞定，出来喝酒？”

　　“废话那么多？完成你的任务再说。”

　　笑骂着等待对方挂掉了电话，叶之恒摇了摇头坐下。

　　前世他们也是与风启争这个项目，虽然没争过，但他们并没有多可惜。毕竟风启因为开发这个项目之后政府的一系列举措赔得不轻。

　　叶之恒轻笑了一声，却被一阵吹过的凉风乱了心神。

　　忽然有些恍惚，由内而外散发的冰凉，让人狠狠打了个寒颤。

　　不安的感觉让叶之恒感觉心脏一紧，他勉强的保持冷静，想要处理一下公务以便忽视掉这不详的预感，却愈发明显。

　　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感觉终于在【手术中】三个字失去光泽的前一分钟最盛，几乎要迸发而出。

　　然后，悄无声息。

　　仿佛先前的一切不安，都是一场华丽的幻觉。

　　令人窒息的安静，令周遭的一切躁动起来了。

　　终于，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叶之恒看见了此时被当成救命稻草的医生。

　　干笑了两声，叶之恒努力忽视着对方几近崩溃的眼泪，满目期冀。

　　然后？然后……他的耳朵里只剩下了一句，“患者出血量过度”“缺氧而死”

　　……

　　嗯？什么？叶楚楚死了？她又死了？死的比上一世早了一年呢。

　　你仿佛在逗我笑。

　　我的妹妹，笑颜如花的妹妹，天使般温暖的妹妹，我宠了半辈子的妹妹，那个即使谈天说笑活力四射的妹妹，那个说好要由她将我的手送到我未来伴侣手里的妹妹，那个我欠了两辈子的妹妹……

　　就这么，离开了？

　　瞎扯，绝对是瞎扯。

　　那个女孩怎么可能死，都他妈扯淡！

　　她那么受人喜欢，那么多人祝福她，希望她好起来。她身上承载着这么多祝福，没可能的。

　　她还没有见过大草原最青翠的草，没有遇到那个令她怦然心动的小子，没有看见过泰山最壮观的斜阳，她怎么可能死？

　　她那么坚强的女孩，那样的女孩，怎么能折在这里。

　　一定是误会，对！一定是误会！我在干嘛？我要找医生问清楚！

　　她怎么可能死，扯他妈的淡！全他妈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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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满目的白，令人厌恶的白，象征着灾难与失去的白。

　　叶之恒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半点动静，他需要冷静，以便分辨现在是虚幻还是现实。

　　动了动左手，发现插满了针管，也发现了坐在床边的肖白。

　　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他了。

　　呵呵呵呵，当真是凄凉。兜兜转转，一切还不如从前。他又一次失去了最后的家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亲人、挚友。

　　叶楚楚死了，不要他了。
　　谢一深死了，因为他死了。

　　到头来，这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叶之恒有些迷茫，他又开始分不清现在的时间，现在，是那个叶楚楚死在他眼前的晚上吗？不啊，那个无能为力的夜晚已经过去了，现在，是那个为了改变而弄巧成拙的午后。

　　他重生的意义呢？只是为了再经历一遍这沥血之痛？只是为了毁掉原本就糟糕的生活？

　　谁他妈说既然已经够糟糕了就不怕更糟糕？可笑。

　　她原本可以去到梦寐以求的草原，她原本可以享受一段不长久但深刻的爱恋，她原本可以以文科状元的身份来到最好的大学，她还有很多她应该享受的一切。

　　叶之恒狰狞的笑着，疯狂的像恶魔占领了思想。

　　她都没有享受到，就是因为这所谓的重生。

　　挣扎着坐了起来，深邃的眼眸空洞无神，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床边的肖白感觉到动静，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的看着叶之恒。

　　“你先冷静。”声音再无痞气，清冷的心凉。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沙哑的声音尖锐刺耳，令叶之恒不由自主的皱起眉。

　　“你听到消息后失控了，纠着医生的衣领说‘她怎么可能死’，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被制止住打了镇定剂了。”

　　“……”

　　“我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但这是一场医疗事故，医术再高超的医生也免不了犯错。逝者已逝，生者坚强。”

　　“你现在只能冷静下来，不说公司，叶楚楚的后事也需要你料理，你不能垮。”

　　“我知道她对于你的重要，也不再劝你什么，你自己……”

　　“好了，肖白，你先走吧，让我自己静一静。公司的事情，你们先处理紧急的。三天后，我会回来。”

　　“……好”

　　伴随着“咔哒”的关门声，空旷的病房又回复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叶之恒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午后，阳光正好，清风正爽。只是太过美好的东西，总归是要留有遗憾的，不会有什么完美无缺东西。

　　只是这个遗憾稍微大了点。

　　写书的人，都是骗子。

　　若真能随心改变定下的结局，人生就不会有遗憾了。

　　“我以为，我是只西伯利亚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能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我知道错了……就算是史前时代的巨兽，也逃不过自然的法则。我以为我改变了历史，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说我懦弱，可怜，怎么样都好吧。我不想，再改变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那个背对着阳光哭泣的男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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