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僵尸暗恋你

　　我当即唬住。

　　我觑然地朝李偲瞟了一眼，却发觉他的神情里晕着一丝的晦暗。

　　眼见着有人抬来实打实的裘垫沉木座，挨在了李偲旁边。宫婢朝我一福身：“公主请。”

　　我压下心头重重疑云，扯着笑谢了恩入座。

　　女皇似乎是对我很有兴致。

　　不多问来使之事，反倒热切地对我颇加关怀。在问了我一番家常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抚了下额间，道：“义辞公主远道而来，朕备下薄礼，还望公主笑纳才是。”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女皇已命人抬了个箱子进殿来。

　　上头一块绞着金边的鲛绡盖着，里头传来隐隐的响动。

　　女皇蔻指一动，监官去了流苏盖布，一览无余的是一个金丝编制的正方笼子。里面躺着米黄色的一大团，我恰好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一团看着我，停止了吠叫，站了起来。

　　我浑身都已经僵住。我觉得手脚冰凉透底，躯体麻木发怵，止不住就要打颤。
　　整个的视野，只剩下那隅寸土的角落里。黑玉石般的眸光流莹，印证着它真的是活着的，我的心脏仿佛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监官正在开着笼子的锁，神情严肃，手上的动作却散漫不经意的。一个不防，里头的活物早已撞开门冲了出来。
　　它冲得极快，快到众人错愕和仓惶，却来不及逮住。它的爪牙已经朝我扑过来。

　　我眼底濡湿，是它，分明是它。它还活着。

　　可是残留的理智灼痛了我，这是在南楚。南楚女皇把它送给我做礼物，当真会是礼物么？

　　我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个圈憋了回去，冲它极轻地摇摇头。

　　大白的黑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就已通晓我的意思。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凶神恶煞地落在我膝盖前一寸的位置。

　　我佯做仓惶地往后一缩，带翻了桌上的杯盏。

　　“啊……”

　　殿中人皆数反应，李偲护在我身前。闹得一阵鸡飞蛋打后，大白被侍卫擒住了，四肢扭曲，嘴筒子被摁在地上。

　　女皇眸光如刃，不怒自威，划在了殿堂下的监官身上：“”监官吓得手里的钥匙都滑掉了：“主上饶命，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女皇声音凉薄又铿锵，却是对我说的：“公主受惊，兹事体大，本皇定当给公主一个交待。”

　　眼见着侍卫身形似乎要动，我忙摆手道：“陛下，没事，没事，我也没受伤……”

　　我的话有一半还停在喉口，女皇突然就提高了，狠厉得摄人心魄：“还不把这奴才和孽畜拖下去一并处置了！”

　　尾音一落，砸在我心头，击得我心头阵阵颤颤。我骇然大惊，血色全无，咬着牙强作镇定，敛容道：“女皇陛下……”

　　未等我正式启口，女皇凤眸睥睨而来，不容任何置喙：“在南楚宫殿，杀生予夺自然是本皇的权力，义辞公主，你想违旨么？”

　　话毕，几个带刀侍卫早已从殿阶下拾级而上。

　　监管吓得屁滚尿流，死磕在地上。大白目露凶光，龇牙咧嘴，竖起尾巴做出攻击的姿势。可是那么多的侍卫，他们手里抓着刀，悉数的刀背只是一落，哐当一声砍在了它的脑袋上。

　　整个世界都恍若静止了。

　　我又看见了大白在我面前死掉的情景。清新的空气里充斥着血的腥气，地上的钩子。

　　自被萧绎救了，从屠夫手底下逃生后，我被扔进了军营。所幸的是，我也找见了大白，一只正在军营的灶头偷偷叼肉的大野狗。

　　起初进去，虽然需要没日没夜操练，每日还能得二两饭吃，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我大概知道，人跟狗一样，也分公和母的。长得虽然差不多，但也有细微的区别。但我一直未知这细微的区别在哪里，抓着大白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通，也没琢磨出个准头。

　　我真正知晓男女有别那日，代价却是大白的惨死。

　　那天当真是炎热，日头曝晒了一天，土地里都蒸腾着白热气。

　　军中的训练结束，我一身都是汗，便想着去洗两下。

　　我平日喜欢随大白在山里胡乱蹿索，便知道军营后绕几个弯过去，有个很低的山头，环腰上有口清潭，晶莹纯净。

　　我一兴奋，扯下衣服，扑腾一下跳到水里搓洗起来。

　　洗的正酣，前头山脚子上不知哪里冒出来两个穿着军士服的汉子。明明这里隐蔽又远得很，平日都没人发现的。

　　那两人遥遥望见了我，眼睛放光，朝我扫过来：“呦，这个女人没见过，是咱们营里的军妓吗？”

　　四下荒凉无人烟。自被屠夫囚禁虐待过后，我一直都有些害怕形只的人。他们的眼神明显不善，我心里怕极了，仓惶地抓上衣服，下意识地就跑。

　　那两人脸笑得挤做一堆，横亘在小道上，一把勒住我，盯着我的胸口几只手就要探过来：“诶，你去哪儿啊？”

　　我死命挣扎大叫，大白从旁边的松叶子丛蹿出，冲过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臂。

　　哀嚎接着惨呼，大白朝我吠叫了一声，示意我赶紧跑。我早被吓得魂不附体，神智不清地就往山下飞奔逃去。

　　跑回军营，看到四下的篝火和营帐，总算回过神来。

　　可是大白还未回来。

　　我心里一慌，又害怕撞见那两个人被他们拿住。

　　可是不安愈盛。

　　几番矛盾的心理斗争之下，我鼓起勇气来，重跑回去寻大白。

　　然后，在山头，见到了我此生死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一只铁钩子上倒挂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头，四肢剁得粉碎不见形，一只爬着淋漓鲜血的手抡着一块石头，一下又一下的朝着地上的头砸下去，“老子叫你咬，叫你咬……”

　　我浑身冷彻，内核却越来越膨胀，血液像火浆一般沸腾汹涌着，像要从双目喷薄而出。我浑身骨节发响，睚眦欲裂，长长的獠牙已经泛着霜寒。

　　我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我眼前一片模糊，全是嗜人的血色。待我醒来，满身是血，视野里尸首异处，四肢被生卸在灌木丛边，旁边的古松溅了一树的飞血。

　　我抱起大白的尸身，浑浑噩噩地走下山头。

　　――――

　　眼下我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与骇然，只知道心头发颤，有股子嗜人的戾气如同爪牙一般盘根错节地伸出来，直冲脑门。

　　一个低朗的声音兀然而入，打破了这殿宇中的僵局。有只手将我一揽，我神智复苏，全身的血液缓缓又回流至心头。

　　“女皇陛下对一只灵宠也下如此狠手，当真是不愧于杀伐决断的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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