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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侯府来人,说公主病了,请百里绪前去照顾。
过了三日,侯府又有人前来传唤:“公主的病其他医官都看不好,说是因为之前得过隐疾未能痊愈,还需要一位熟知公主从前身体状况的医官一起诊治,公子还叫小人来请昭医官。”
昭通心下疑惑,百里绪去了整整三天,不仅人没有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这不像平日里的习惯。且公主从小康健,未得过什么隐疾,昭通不得不起了疑心,不知道公子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侯府传唤,又事关公主,他不得不去,便对来人道:“请稍后片刻,我去拿药箱。”
那人并没有起疑,由得他进了内室。
几年前为了方便传讯息,天子派了几名擅长骑射的隐卫到齐国协助百里绪他们,几年相处下来,他们关系都不错。正巧,今日有一位和昭通特别合得来的隐卫来家中做客,此刻正在后院逗宁儿说话,由不得过多解释,昭通拜托他赶紧带宁儿出去躲避一阵,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歹不牵连到孩子。
上马车的时候车夫随口问了一句:“怎的去了这么久?”
“噢,公主常吃的药没了,我临时配了一副,耽误了些功夫,劳您久等了。”
“我倒不要紧,就是公子催得急。”
昭通附和:“公子关心公主,是我怠慢了。”说罢,他观察周围情况,马车并无一样,路程也是去往侯府的方向,可他心里却不安得很,感觉要出什么大事。
到了侯府,昭通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姬芾,屋里只有公子还一个人,并未见到前来服侍的百里绪。
“公主已经睡了好几日,还请昭医官为公主诊治。”公子还态度十分诚恳。
昭通上前搭了脉,发现不太对劲,连忙回禀:“公子,公主脉象平和,并无疾病症状,倘若真如公子所说昏睡不醒,那便是被人下了药。”
公子还听后顿时翻脸:“自我回来这几日,公主的饮食起居一直由本公子照料,你的意思是说本公子给公主下药了?”
“昭通不敢。”他赶紧跪下。
公子还没有给他辩解的余地,冲门外侍卫道:“昭通医术不精,还诬陷本公子给公主下毒,不知是何居心,给我拿下。”
一群侍卫冲进门来,昭通还没弄清楚事情发生的经过,就被投下了侯府的大狱。
申阳君踱步进来,对公子还道:“你以照顾不周之名软禁了百里绪,以诬陷罪之名拿下了昭通,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公子还看了看床上的姬芾,她确实被下了药,睡得很沉:“他们知道我们太多秘密了,就将百里绪扣在侯府,让她做一名媵妾该做的事。
申阳问道:“他们好像还有个儿子,以老夫之见,也该一并抓来。”
姜还有些犹豫:“稚子年幼,何至于赶尽杀绝?”
申阳看向窗外的太阳,很刺眼,他淡淡说道:“你看那太阳,不刺眼,怎么能照亮大地?你不狠,怎么能得到想要的呢?”
屋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啼声,乳母抱着顺儿来到房间,还没她们等进门,就被外面的侍卫拦住了:“公子说过,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姑娘身体不舒服,一直哭着要娘亲,已经一整天了,可公主刚醒来,身子还虚着,奴婢没办法才过来的。”乳母哀求着侍卫,身子往里探。
姜还走出门,将乳母手里抱着的顺儿接过来,哄了几句,可顺儿跟他不亲,一个劲往乳母怀里躲,哭得更厉害了。
姜还脸色很不好看,申阳君对乳母道:“把小姐放下来,你回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公子是小姐的父亲,你在担心些什么?”
姜还再一次去哄顺儿,顺儿看到他严肃的样子有些害怕,停止了哭泣,怯怯地看着。
“哭够了就回去睡觉。”
“爹爹……”顺儿小声地叫,“爹爹可不可以陪着顺儿,顺儿难受,害怕。”
姜还有些心软,一只手将女儿抱了起来,对侍卫道:“去找个医官来瞧瞧。”大步走进房间。
因为有爹爹在身边,不知道顺儿是畏惧还是踏实,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姜还第一次这样亲近女儿,仔细看着她。顺儿果真好看,眉眼和他很像,姜还俯下身,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她脸红红的,气息不稳,看来梦中的顺儿也还是不太舒服。
悠悠地飘来几点琴声,姜还皱了眉,他一向不喜这些丝竹之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公主刚醒,不适合听这些,去,给我解决了。”
侍卫很快来报,还带来了一卷竹简:“回禀公子,百里绪姑娘让属下将这个交给公子。”
姜还展开一看: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好大的胆子,竟将本公子比作鼠雀?她以为公主醒了就能替她做主了吗?”姜还把竹简一摔,“去见见她。”
一路走去,琴音越来越清晰,坚毅而刚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百里姑娘好雅兴,这种时候还能写诗弹琴。”
百里绪并不起身,也没有行礼,更未正眼看姜还:“都是为公子所作,公子可还喜欢?”
姜还走上前去,捏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冷笑道:“想必是百里姑娘等不及要嫁给本公子,故而送这么些‘大礼’当做嫁妆吧?”
“民女早就说过,民女已经嫁人了,配不上公子,还请公子好好待公主。”
“哼,已经嫁人了?作为陪嫁媵妾,你只能嫁给我,你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和别人私定终身?”
百里绪有些心虚,目光垂了下去:“是公主将我许配给昭通的,并不是私定终身。”
姜还放开她的脸:“是吗?公主现在病着,还有谁能作证?昭通已经被押到府衙的大狱里了,给公主下药,诬陷公子,还有诱拐公主陪嫁,这些个罪名够他死好几回了吧?”
“你陷害他?”
“本公子有足够的证据。”姜还盯着百里绪,眼神透出一股狠劲,“噢对了,你儿子是叫宁儿吧?”
提到宁儿,百里绪有些慌张,心中已然乱了方寸。她一介女流,家人是她的软肋,此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为天子卖命,苦心经营游文馆,但你以为天子会在意你们的死活吗?不,他在乎的只是他的王位。本公子的事情你知道了不少,你们家的情况也有人告知了本公子,尔佩,王宫的婢女,你的旧相识,她的话想必不会有假。”
尔佩?
百里绪没有想到是她,当初她被公主遗弃在卫国小镇的时候曾经发誓要让公主后悔,为了获得公子还的信任,重入侯府,看来这几年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只不过她终究只是个小婢女,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公子的结发妻子,他如何会为了一个婢女的片面之词与公主公然翻脸,此番灾祸自然落到了她百里绪一家的身上。
“这样卖主求荣之辈的话公子也会相信?”
“宁可信其有,这样心里能踏实些。”姜还在百里绪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本公子在意的是什么,只要你闭紧嘴巴跟了我,一辈子呆在这侯府里,我保证你吃穿不愁。”
“你是想监视我们,不让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吧?那为何不直接杀了我们呢?”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生死并不在意,但是不想因为你们失了我和公主之间的和气。这里是齐国,有些事情公主最好不要知道,否则我也不敢保证她的下场比你好,你说对吗?”
姜还虽然这么说了,但百里绪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和昭通的,只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妻子也能下得了手。
“再给你一个时辰时间考虑,如果今晚你能来侍寝,我会考虑让昭通活着。”姜还丢下一句话出门,侍卫仍然将百里绪的房门锁上。
申阳走了过来,看上去有些疲惫:“公子,我刚刚去过大狱了,昭通还是不肯说出他儿子的下落,侍卫们也找不到。”
“辛苦先生了,公主快要恢复了,他们俩始终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姜还思索着,既然百里绪做不到心甘情愿留在侯府,公主肯定站在她那边。
“公子,何不把他们都杀了?”
“不行,他们俩如果死了,公主一定会追查到底,到时候咱们总不能把她也杀了吧。”
申阳知道姜还虽然嘴上强硬,但还是狠不下心来,只得问道:“公子想如何处置?”
屋里又响起了百里绪的琴声,姜还手指在桌上一下下敲击着,每一下都叩在重音上,良久,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琴音,既然她能弹能写却执意不肯入侯府,便废了他的手,清静清静,也算给她点教训吧,至于昭通……”
“既然他不想说,就让他不能说。”申阳君接话,姜还没有反驳:“交给你了,不可伤了性命。”
申阳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个叫尔佩的婢女怎么办?”
姜还冷笑一声:“说起来还得感谢她告诉咱们游文馆的事情,天子的耳目既然都落在我们手上了,她也就没什么用了,这样心有二主的婢女不能再留给公主了,让她消失吧。”
琴声戛然而止,夜,静得可怕。
姬芾刚能下床,顺儿便央求她带自己出去玩,姬芾拿女儿最没办法,姜还又出访去了鲁国,只得卯足了精神头,答应她在府里走走。
“娘亲你看,顺儿去年和娘亲在那个苑子里种过一棵小树苗,娘亲还记得吗?”顺儿指着远处的静苑,兴奋地冲姬芾道。
那还是顺儿去年过生辰的时候她们一起种的,难得女儿这么有兴致,姬芾牵着她走向静苑,去看她心心念念的小树苗。刚到门口,就被看守的侍卫拦下了,说这是禁地,没有公子还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内。
姬芾疑惑:“这里什么时候成为禁地了?为何我都不知道?”
“回公主,是公子走之前特地交待的,公主您身体不好,这里过于潮湿,还是不进去为好。”
侍卫说得也在理,静苑地势低、背阴,现在刚开春,寒气还重,确实不适合顺儿去,正准备带顺儿走,没留神间顺儿跑到静苑门口捡过来一条手链,握在手里看了半天,喜欢得很。姬芾眼尖,发现这条手链有些眼熟,拿到手上一看,这不是绪儿的手链吗?绪儿的娘亲在她离开王都之前留给她的东西,她一直贴身携带,绝对不会随意丢弃的。姬芾又想到,她病了这么些日子却不见绪儿,难不成她出什么事了?
这静苑一定有蹊跷,姬芾往里探了探脑袋,这静苑从前可是没有住过人的,而此时她却发现屋内出现了一个身影,姬芾大声唤了句“绪儿”,屋内之人有了反应,却不知被谁按了下去。
绪儿肯定出事了,而且就被关在静苑里。
“如今子还去了鲁国,在府里我说话还是作数的。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让本公主进去,要么本公主治你的罪然后自己进去。”姬芾厉声对侍卫道。
侍卫左右为难,姬芾不管不顾,兀自冲了进去,果然在屋里见到了百里绪和两个看管她的姑子。
见到她进来,两个姑子有些慌张。百里绪清瘦了不少,憔悴了不少,右手手腕上包着纱布,隐约可以见到血迹,看起来没少受苦,身上衣服很凌乱,也没有梳妆,一直在哭泣。
百里绪顾不上礼仪规矩,一下子扑到姬芾怀里,哭着求她救救昭通和昭宁。
“绪儿你别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姬芾显然也被吓坏了,不知所措。
“已经十几日了,公子还将我关在这里,胁迫我作为媵妾嫁给他,他们还抓了昭通和宁儿,威胁我要取他们的性命,公主,绪儿求您救救昭通,救救宁儿,他们是无辜的!”百里绪不停地磕头,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疼得直打颤。
姬芾托起她的手,心疼得流泪:“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断了我的手筋,说如果不从,便要给我更大的教训。”百里绪的右手已经废掉了,不能握笔,更不能弹琴,此时她却顾不上自己,一个劲地求姬芾,“公主别管我,先去救昭通和宁儿,他们如果出了事绪儿也活不了了。”见她情绪激动,姬芾只得吩咐贴身婢女留下来照看她,自己赶忙出去打探昭通和宁儿的下落。
公主来了县尹府,祝县尹有些意外,前几天公子还刚来过,如今公主又来了,他这小小的县尹府最近还挺热闹。
“不知公主大驾有何贵干?”
姬芾直接问话:“我的朋友失踪了,想烦请县尹大人帮忙找寻。”
祝叔比有些疑惑,公主的朋友不见了,为何不是侯府派人去寻,反而要县尹府去找,但他也不好多问,只得按一般程序调查:“不知贵人姓甚名谁,可有何特征?”
“一个男子,三十岁左右,名唤昭通,是名医官;还有一个孩子,四岁,名唤昭宁。”姬芾出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高。”
祝叔比听到“昭通”这个名字,忽然明白了公主为什么不叫侯府寻人了。前几日公子还亲自押来一名人犯,说是犯了诬陷公子、陷害公主的重罪,关押在侯府不方便,故转来县尹府大狱,叫祝叔比帮忙看押。那个人就叫昭通。
祝叔比觉得事情可疑,没有直接告诉公主昭通的下落,他需要时间把案子查清楚,于是问清楚了昭通二人失踪的原因以及其他相关情况,亲自送公主回府。
不知道为什么,姬芾很相信这位祝县尹,也许是因为他在百姓之中的评价很好,又或许是因为那篇久久萦绕在她心头的《羔羊》。
她亲自将百里绪和昭通两人的事情一一写下,交到了祝叔比手中:“兹事体大,还请县尹大人尽快将人找回来。”
“请公主放心,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祝叔比恭敬地接过竹简,心里却有些不平静。一向听闻公主与公子的感情很好,万一他查到了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怕是前途堪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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