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水色

　　清晨，一辆马车停在小镇私塾的门口，驾车是个胖子，马车停下后驾车的胖子很潇洒的跳下马车，原本沉重的马车似乎升高了一些，就连拉车的马也长吁了一口气，显得轻松了不少。

　　私塾离小镇并不远，但是马车却走了很长时间。

　　胖子在门口扯着快要变声的嗓子，喊道：“君清，你们收拾好了没啊，准备出发了。”

　　不一会儿，私塾的门终于打开了，傅君清背着包袱，拉着一脸睡意朦胧的傅君长走了出来。

　　傅君清的也是一脸的疲惫之色，显然昨晚也并没有睡好。

　　锁上私塾的门，傅君清没说话，拉着傅君长上了马车，胖子常书贺显然还要担任驾车的车夫。

　　常书贺一脸的无奈，小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少爷。”

　　无奈归无奈，常书贺坐上马车，马车为之一沉，马儿喷出一口气，在常书贺挥鞭之下，马车缓缓移动。

　　在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中，傅君清、常书贺、傅君长三个人踏上了前往洛阳的行程。

　　小镇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砍价还价的你来我往中，淳朴的乡音，透露着小镇的安乐祥和。

　　常书贺趾高气昂的驾着马车，不时的与路过的行人大声的打着招呼，完全不像一个县令家高高在上的公子，反而像混迹于市井的混混。

　　而马车里，傅君长抱着包袱，小脑袋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摆动，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傅君清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街面上的人来人往，心中有些恋恋不舍，就这样要走了吗？

　　药铺的伙计满面春光的送出一个提着药的中年男子，直到那男子走远了，伙计才收起笑容，转身走进药铺。

　　傅君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除了心中的不舍，脸上一丝感情波动都没有，跟徐墨山在一起久了，行为习惯乃至言行举止都像极了徐墨山，就连常书贺都说，除了样子有差别，性格简直是跟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卖馒头的三婶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马车里的傅君清，胖胖的三婶无视丈夫的惊讶，从筐里拿出几个馒头，迅速用纸包好，追着马车，塞给了一脸惊讶的神色又转为感动的傅君清。

　　“君清拿着，路上饿了吃，三婶昨儿就听见常公子嚷嚷着要和你一起去神都读书，三婶也没啥好东西给你，去了神都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大官回来。”

　　三婶红着眼絮絮叨叨的还掉了眼泪，一直跟着马车走出了小镇，三婶犹豫的伸出了手，傅君清探出了半个身子，三婶摸了摸傅君清的头，一脸的疼惜。

　　等再也追不上马车的速度，三婶挥着胳膊，“好孩子，一定要争气。”

　　此时的傅君清再也难掩心中的感情，流着泪，使劲的朝三婶挥手。

　　轻轻道：“放心吧，三婶，我会的。”

　　神都洛阳，清吏司。

　　清吏司不同于大理寺，进了大理寺的人或许可以活着出来，而进了清吏司的人，九成以上的犯人家属就可以准备后事了，还有一成就是生死不知。

　　所以一直以来，洛阳清吏司的衙门门口用门可罗雀都不足以形容那诡异的冷清，一直以来除了守卫的黑衣吏员，就很少有人经过，即使绕不开经过了，也是离门口远远地，生怕沾染了晦气。

　　畏惧清吏司如同豺狼虎豹一般。

　　清吏司的地牢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连进入地牢都需要两个守卫同时开锁，可谓是守备森严。

　　来俊臣在几个黑衣吏员的陪同下，走进地牢，径直的找到关着徐墨山的牢房，牢房里潮湿的味道里还混杂着血腥味，远远地不时还传来，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还有凄烈的惨叫声。

　　徐墨山此时的天青色书衫已经被脱了下来，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手里拿着一本书，借着牢房窗户透进来的光，安静的读着。

　　听见脚步声，徐墨山抬起头瞥了一眼来俊臣，又去读他那书，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来俊臣站在牢房外好一会儿，两人既无语言上的交谈，也无眼神上的对视，来俊臣突然气哼哼的一拂袖，冷冷的吩咐旁边的吏员。

　　“真是冥顽不灵，用刑吧，看他能捱多久。”

　　听见这句话，正在读书的徐墨山微微的挑了挑眉。

　　徐墨山没由来的想起了傅君清，他很喜欢傅君清。

　　想起了第一次在私塾的窗外相遇时的情景，傅君清的脸上显露无疑的倔强，面对困境时的坚毅。

　　徐墨山总是觉得看见傅君清就好像看见自己一样。

　　又想起了那晚自己跟他说要好好活着。

　　想着想着徐墨山脸上漏出了笑容，我要好好活着。

　　放下手中的书，徐墨山整理了下中衣，笑着对牢门外的吏员问道：“先试哪一个刑具？”

　　清吏司作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殿，自然刑具也是不能丢了阎王殿的脸，来俊臣这个有名的酷吏，不仅栽赃诬陷用的极其熟练，就连发明的刑具也是出乎意料的丧心病狂。

　　比较有名的当属“铁圈笼头”，用铁丝紧紧地缠绕在犯人的头上，稍微留出点空隙，要是犯人老老实实招供，供出他想要的供词，那还能逃过一劫，若是不肯，来俊臣便让手下，往铁丝里面塞填充物，导致铁丝越缠越紧，直到犯人再也坚持不住疼痛，当然也有硬骨头，最后的下场竟然是被铁丝缠绕的脑浆迸裂而死，手段残忍，令人实在是触目惊心。

　　吏员带着徐墨山来到刑具前，徐墨山看了看摆了一排的刑具，笑着问吏员，“怎么不用你们最有名的刑具？”

　　那吏员没答话，心中也是犯了难，来俊臣走之前吩咐，上刑要讲究分寸，不能弄死徐墨山，这让手段一样狠辣的吏员有些束手束脚，既要上刑还不能死人，还要能拿到供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吏员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先从鞭刑开始吧。”

　　来俊臣坐着马车来到皇城外，一身黑袍，负手而立，眯着眼看着高耸入云的万象神宫，摇头笑了笑。

　　早有内侍太监在宫门出候着，来俊臣笑着跟内侍太监点了点头，便在太监的带领下向集仙殿走去。

　　来俊臣走在皇宫的御道上，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他很享受这种独自入宫感觉，四周除了侍卫，便是往来的宫女，碰见他时都是极为恭敬的行礼，而他则是矜持的含笑点头，人畜无害的模样。

　　踏入集仙殿，一个半百的宫装妇人，□□微露，坐在床榻上，周围侍立着两个两个年轻男子，浓妆艳抹，极尽妩媚。

　　来俊臣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那妇人，那妇人也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旁边的年轻男子剥了一个葡萄，递给妇人，笑道：“圣后，来大人来了。”

　　那□□微露被称为圣后的半百妇人，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低着头的来俊臣，站起身来，虽然已是半百之年，却是保养得十分好，皮肤异常紧致，面容姣好如同三十几岁的妇人，在极有风韵的脸上却有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两边侍立的年轻男子，见圣后站了起来，赶紧上前扶住圣后的两只手，圣后却甩开他们俩，笑道：“宗昌，易之，朕还没老到要让人扶吧。”

　　张宗昌跟张易之赶忙笑着说道：“圣后怎么会老，圣后福泽万年呢。”

　　圣后笑着伸出玉手，点了点他们两个道：“就你们会说话。”

　　张宗昌跟张易之笑着不说话。

　　圣后这时才问候在下面的来俊臣：“俊臣，有何事啊。”

　　来俊臣恭敬地回道：“徐墨山已经在清吏司了。”

　　圣后听了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道：“他说什么了吗？”

　　来俊臣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哼，”圣后微微有些发怒，来俊臣弓着的身子更弯了，“还是以前的臭脾气。”

　　来俊臣不敢回应，张宗昌跟张易之也稍稍退远了一些。

　　圣后说完反而怒气更胜，转身一挥手将附近的花瓶拂了下来，花瓶落在地上，登时摔得粉碎，来俊臣心中一颤，赶紧跪在地上。

　　这时候的大臣见了皇帝是不用跪的，可是来俊臣却跪的十分没有心理障碍，他自己清楚自己就是圣后的一条狗，一条放出去就必须咬人的狗，他的一切都来自于他眼前的圣后。

　　他也知道徐墨山在圣后心中的地位，他微微的有些吃醋。

　　圣后发完怒，这时的集仙殿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殿内的几个人连大口喘气都不敢。

　　圣后等了一会，胸口不再起伏，依旧是很威严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那就先关着吧，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探望，不准用刑。”

　　“是。”来俊臣赶紧应道，心中揣摩着圣后的心思，却冷笑不已。

　　这个徐墨山不仅是圣后的软肋，也是那些人的软肋，只要拿捏住他，自己便又可以从中谋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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