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光水色

　　热闹非凡的小镇上，人头攒动，各色小贩拼命地吆喝，不同的叫卖声汇成了这个小镇不一样的繁华。

　　而在一家药店里却传出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

　　“滚滚滚，我们这是药铺，不是善堂！哪有你这样的，没钱还来买药，要不是看在你是咱本镇人的份上，老子早就动手打人了，快走！”

　　药铺伙计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少年推搡出来，看起来已经有十二三岁了。

　　也许是用力过大，少年一个站不稳，从不高的台阶上摔下来，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

　　少年顾不得疼痛，趴在地上，仰起已是沾满灰尘的小脸，乞求道:“二哥，你让我赊欠这一回，我弟弟还等着药治病，等我挣了钱，一定还你。”

　　药铺伙计嗤笑道：“等你挣了钱？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药铺生意还做不做了？”

　　说完转身进了药铺，对身后少年的乞求充耳不闻。

　　街上的人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暗暗地叹了一口，不少街坊还认得这个少年，是个可怜孩子，但是却可谁也说不出那个“帮”字。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更何况他还有个病痨一样的弟弟，也亏得这少年勤快懂事，在小镇上四处寻得跑腿打杂的活，才勉力维持着生活，吊住了弟弟的一口气。

　　这个名叫傅君清的少年，在药铺门口憋红了小脸，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儿，却始终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站起身来，便向镇外走去。

　　今儿一点活都没寻到，便意味着今天要饿肚子，自己倒是可以弄点野菜充饥，可生病的弟弟却不行。

　　想到这他的心情更加难过了。

　　一个卖馒头的胖妇人拉住了走过来的傅君清，从筐里拿出两个馒头塞给了他，然后回头偷偷瞥了一眼正在瞒着招呼买客的丈夫，悄悄地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放进了傅君清的小手心里，朝他眨了眨眼，撇了撇嘴。

　　傅君清顺着胖妇人撇嘴的方向，看了看她的丈夫。

　　“谢谢三婶儿。”傅君清小声道，可是语调里分明已经带了哭腔。

　　“快回去吧。”被少年称作三婶儿的胖妇人道。

　　傅君清微微鞠了个躬，便转身往镇外跑去。

　　其实胖妇人的丈夫在她给傅君清馒头的时候便用余光瞥见了，做生意的哪一个不是眼观六路的？馒头不值几个钱，那几个铜板给就给了，这么可怜的小子，能帮一点是一点，以前他家没有败落前，挺照顾自己生意的。

　　汉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傅君清家里原本在这个小镇乃是首屈一指的富户，父亲原本是个秀才，乡试屡次落榜后，便也没了进取之心，安心经营者祖上留下来的产业，结果好死不死的书生意气，资助了旧皇室推翻圣后的造反，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全家只有傅君清活了下来，他的弟弟是他捡来的，他给弟弟取名叫傅君长，取君子长生之意。

　　傅君清一路跑出小镇，看着三婶儿给的馒头和铜板，原本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临近自己跟弟弟住在镇外的小院，傅君清仔细的抹干净泪水，生怕傅君长发现自己哭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预习一般的挤了一个笑脸，推开也就只能挡住野兽的栅栏，走进了小院。

　　小院的两间茅草房，早已破旧不堪，也就是墙上新摸得泥，以及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落，才说明这个小院是有人住的。

　　其实也不用打扫，一贫如洗的他们，除了草棚下面炉灶上的锅跟破水缸就在也没有半点东西了。

　　傅君清烧开热水，将馒头泡成面糊糊，推开木门走进草屋，随着他开门。阴暗的屋里才逐渐有了亮光。

　　傅君长蜷缩在一个土炕上，身上仅仅盖着一个薄薄的被褥，深长的咳嗽声仿佛要把最后一口气都要咳出来一样。

　　傅君清端着面糊糊拍了拍弟弟。

　　“君长，起来吃饭了。”

　　傅君长虚弱的睁开眼，稚嫩的脸庞上一片蜡黄。靠着傅君清的肩膀才艰难的坐起来，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吃着面糊糊。

　　“哥，你吃了吗？”

　　“我待会吃，不饿。”

　　“哥，我还能活多久？”

　　“当然是长命百岁了，别胡思乱想了，你没事的，吃完药就好了。”

　　两个孩子一问一答，编织成了现如今他们的生活，只想能好好的活下去，能活下去就可以。

　　傅君清等弟弟吃完，扶着他躺下，然后回到灶炉旁，掰了半块馒头，就着野菜，没几口便吃完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傅君清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平整的石板，小心翼翼的铺上了一层细沙，又拿出一直削尖的树枝，在细沙上一笔一划仔细的书写着。

　　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便抱着他在书房教他练字，“头正、身直、臂开、足安，”他一直都记得。

　　直到月色渐渐爬上枝头，再也看不清细沙上究竟写的什么时，傅君清才仔细的将这些东西收拾好，放回了远处。

　　走进草屋，傅君清摸黑脱掉衣服，爬上仅有的那一个土炕，摸了摸傅君长的身上，叹了一口，将傅君长搂了过来。

　　傅君长很自然的将头埋在傅君清的怀里，头枕着傅君清的胳膊，双手紧紧地搂住他。

　　两个孩子在这四处漏风的草屋里相拥而眠，慰藉着彼此孤寂的心酸的人生。

　　次日天不亮，傅君清便早早地起床，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日子总是要过的，傅君清瘦弱的身板以及家中需要照顾的弟弟，无法让他去找个长久的活，唯有去找临时的短工。

　　在小镇寻了半天，招人的不是看他年龄小，就是觉得他身体弱，不敢用他。

　　四处游逛的时候，路过了镇上唯一一个私塾，这里家境殷实的都会将孩子送到这里读书，傅君清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心中有些微酸。

　　父亲在他小时候给他启过蒙，想来也不过是六七年前，若是父亲没有参与那件事，此时他是否也应该在私塾中读书呢？

　　他按耐不住自己内心想跟其他孩子一样读书的渴望，悄悄地溜到私塾的教室外面，背倚着墙蹲在窗户下面，听里面的先生给那些孩子讲释书中的道理，不觉中便听入了神。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身影挡住了照在他身上的阳光。黑色的鞋子，水青色的书衫，温润如玉的笑容，便是这个私塾中唯一的一个教书先生。

　　徐墨山。

　　徐墨山笑着摸了摸蹲在地上的傅君清的头笑道：“若是喜欢读书，来旁听也无妨，不收你束脩。”

　　傅君清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匆忙起身跑掉了。

　　徐墨山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不经意的低头时发现了傅君清用石子写在地上的字，正式课堂上他教的那些，字体刚劲，隐有风骨。

　　徐墨山不自觉的转头看着跑远了的傅君清，暗暗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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