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牵萦

　　虞阳是听得目瞪口呆，但对面阿兮严肃的神色，又使她不得不相信她的话，加上大半夜的，穿着夜行衣来找她，总不会是有什么好事的，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对于阿兮刚进门来时的期待感到特别愚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去偷吗？你来找我，该不会想让我帮忙吧？”
　　凤兮高兴得拍了一下手掌，笑着说道：“没错，难得你也聪明一回了。只不过这好像有点危险。”
　　经过几天的相处，虞阳算是有点明白凤兮了，这个人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而且阴险得很，绝不像她的外表看上去那么人畜无害，就拿此刻来说，她明明就是来引她上钩的，还要一副担心的样子说什么有危险，真的担心倒是别来找她啊：“有什么危险啊，先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前几天你沐浴时我看到了你放在外间桌子上的长命锁，刻了你的生辰八字，我发现你正好是阴年阴月阴时出身的纯阴之身，你这种人最容易吸引这些东西的注意了，练阴邪功夫需要的也是这种人……”
　　“慢着，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把那画中仙引出来。”虞阳一把打断凤兮的话。
　　“嘿嘿，正是。我还以为你听到我说那话的时候，会把重点我偷看了你洗澡上面，居然没有。”阿兮已经做好被人骂色狼的准备了，没想到对方跟自己预先的反应不太一样，转而改变话题，“我相信，你爹是人人称颂的大侠，我想你必定也继承了他那份侠义心肠……”
　　见不惯凤兮用这么谄媚的语气说话，她之前说话可是句句针对她的大小姐作风，可没少对她冷嘲热讽，用力拍开她的手，冷笑道：“你少来，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啊，你的脸皮是不是也太厚了。”
　　“脸皮厚点才能刀枪不入嘛，嘿嘿，孟大女侠你说是吧，你也不必将我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的。”
　　不知道是虞阳的错觉还是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凤兮虽然在笑，眼里却突然多了一丝悲凉，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快得她捕捉不到，一种异样的感觉流淌心头。虞阳赶紧将心里的疑惑赶了出去，揪住凤兮的肩膀装作恶狠狠地质问到：“神婆你让我跟着来，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着我帮你引那东西出来。”
　　刚刚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凤兮突然敛去笑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虞阳：“我是这么想，那又如何，有简单的方法为何不用。再说了，是你硬要跟来的。假如你不来，我也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添些难处罢了。”
　　听了她的话，虞阳真的有些生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敢情我在你看来就是拿来利用的道具！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有危险？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那么生气做什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是好人。是，我是无耻一点的啦，既然你伟大，那是不是该无私奉献一回？”凤兮也毫不留情地反驳回去，语气中尽是嘲讽。
　　阿兮无所谓的态度让她很是受伤，虞阳突然很后悔执意跟她来华府的决定，若不来，就不会发现她原来是这么一个绝情之人，彼此还能好好相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凤兮开口打破了僵局，语气也比刚才柔和：“我可是个捉妖天师，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有事呢。要不这样，你若答应了，你欠我的银子可以减少一半，你看如何。”
　　“哼，你是不是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爱财啊。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我，我，我要无私奉献，为了华府不再有人惨死，给我爹娘争光！”
　　“噗”，凤兮被虞阳的赌气说辞逗笑，忙附和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孟女侠你侠义心肠。”
　　说完，凤兮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递给虞阳：“你拿着，到时若那画中仙近你身时，你可伺机将它贴在她额头上，可保你无恙。好啦，无私奉献的大小姐，别生气啦。”
　　虞阳看着她的刻意讨好，联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真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明明刚刚还让你感觉很随和亲近，下一秒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心里有些不愉快，所以很不高兴地扯过凤兮手里的符纸，看也不看，就收了起来。
　　夜更深了。
　　依着凤兮的计划，虞阳便来到园子里瞎晃悠，在她去了园子后，凤兮便会在虞阳房里放了一把火，把华府所有人都引去救火，其实她最重要的目的是把二少爷引走，从而进入他的房间偷画。
　　阿兮的计划顺利进行着，人人都跑去了救火，火势才没有变大和漫延。火熄灭后，老夫人才想起这个房间住着人，忙问到:“这个房间里的孟姑娘哪去了？”
　　“不知道，刚刚救火的时候没发现里面有人。”刚刚参与救火的一个家丁听到老妇人问话，便放下手中的水桶，在原地微弓着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不时用腕上的袖口擦着额头好脖子上的大汗。
　　回话的是一个丫鬟，“可能去了园子里了吧，刚刚我没听到孟姑娘房门内有声音，她应该出去了吧。”
　　老夫人听了丫鬟的话，原本镇定自持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几天府里不是很太平，怎么这小丫头还到处乱跑，这外人在他们府上出事了可不好交代，她再往人群里看一眼，发现连凤兮也不在。
　　就在方才，华府的人都忙着救火的时候，虞阳按照凤兮的吩咐来到园子里瞎转。她房子里的火光烧红了华府上空的半边天，同时人声鼎沸，呼声和脚步声交错嘈杂，人人都抢着救火，使得华府不至于阴森森得让人心生害怕。虞阳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在家里被当成明珠，她是为了什么要跑来这里活受罪呀；但转念一想，是她自己要跟着人家来的，好像也不能怨谁，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阿兮交代的事。
　　她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手里紧紧攥着凤兮给她的符纸。水池边，虞阳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的，紧张得手里直冒汗，她只盼着凤兮能赶快将那副画拿到手，把这里的事儿办完走人。
　　夏日的夜晚，连风也没有，只有偶尔的一两声蛙鸣与虫叫。原本还很平静的，池里的荷花静静地绽放着，飘在水面上的荷叶也不曾移动过位置，就连岸边的虞阳都以为今晚就要在无风无浪中度过了。不消一会儿，突然起了一阵风，支撑着荷花的枝杆开始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吹倒在水面上。
　　另一边，趁着二少爷也赶出去救火的空儿，凤兮悄悄地来到他的房内，从里面将门扣上，入眼顿时一片漆黑。不知怎的，她只觉得黑暗中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很是渗人，凤兮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定了定心神，从怀内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接着微弱的亮光开始寻找那副画。找了一会儿，在二少爷靠床头的那堵墙上发现了一卷画轴。
　　凤兮将画轴上的细线打开，画中女子相貌展现在眼前。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一身浅紫色长裙，袖口边上绣着点点梅花，腰间一根黑色腰带将纤腰束住，发如黑泉，被笼成一个如意髻，斜插一根碧玉金步摇，长长流苏垂下，在鬓间摇曳。画中女子浅浅笑着，妩媚动人，当真美极了。
　　话说回来，画中女子美虽美，但是也美得有些诡异，虽是画，却宛若真人立于眼前，唇边微笑透着诡谲，甚至连那双眼眸中仿佛都能看到人在其中的身影，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画中女子的手背，想感受一下是否她的皮肤也有纹路，但什么也没摸到。
　　凤兮看了一眼，用手捏了一个诀放在画上，见画没有反应，她就已知道画中仙已不在画中，便将画又重新卷上系好，从墙上拿了下来。她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嘴里念着浮明诀，指尖便燃起一簇明火欲将画毁去。
　　“谁准你来我的房间拿我的画啦？”
　　突然愤怒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一阵风拂过凤兮，眨眼间她手里的画便被人抢了去。来人正是华府二少爷。
　　“最近府上坏事连出，与这幅画脱不了关系……”
　　凤兮话未说完，就被华二少爷打断：“够了，我说了，与她无关。”
　　凤兮静静地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睛仿佛要直看到他的心里面，那二少爷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过了半响，她才开口说道：“其实，是不是她你心里有数不是吗？那可是几条人命啊。你知道她的来历么你就这么护着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什么来历，不就是一幅画吗，姑娘是不是多心了？”听了凤兮的质问，二少爷有些失神，开始喃喃自语。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不想想，也不愿意想她的来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若没人知道，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他知道他的想法很自私，可，可人不都这样么？
　　这时，凤兮隐约听见虞阳的呼救声，顾不得抢回那幅画，她赶忙跑去找虞阳。当她找到虞阳时，看到月光下一个女子正紧紧扼着她的喉咙吸着她的阳气。那名女子正是画像上的女子，只是此刻她的身子已接近于透明，透过她的身子甚至可以微微看到她身后的景物。
　　见到虞阳快被勒得喘不过气了，凤兮立即抽出腰间的宝剑，同时指间夹着一张灵符，将其映在剑身，灵光显现其上后黯淡下来。凤兮拿着剑直指那女子，那女子见状急忙放开虞阳，足根一移便流水般后退了两三步，明眸里闪过一丝怒意:“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紧紧相逼”，说话间同时扭腰躲开凤兮的剑。
　　凤兮不甘示弱地回道:“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我也要吃饭的！”
　　随即足间一点旋身而起，眼里闪过一丝厉光，身段快如闪电，再次刺了过来。眼见那女子便无处可躲了，谁知二少爷忽然赶到，用手中的折扇替她挡下了那一剑，另一只手则固定住凤兮拿剑的手，不让她再次出手。
　　“你都亲眼看到了，你还不相信么”，被他死死摁住手无法出剑，功亏一篑的凤兮对眼前搅事儿的人恨不能一掌拍出去以消她此刻的怒气。
　　二少爷只是望着那画中女子，眼里充满了痛苦犹豫的挣扎之色，口里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却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出现了。”
　　“公子说的话我一直记得，我们一定是有缘的，你要记得等我”，她与二少爷说话时一双眼睛柔情尽显，看来楚楚可怜，哪里还有刚才的打斗时凌厉，话毕，再看向凤兮时，便是一副将她剥皮拆骨的模样，“下次我再回来，你便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了！”说完，腰身一转，身子轻盈一跃，向房顶跳去，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刚刚看着他们两人含情脉脉的互动时，凤兮着急地已经在心里将他们鄙视了一万遍，同时趁着华二少爷的注意力被那画中仙吸引而去，另一只不受禁锢的手扳向二少爷的手腕，用力一扭，他一吃痛，松开了她的手，往前跑了两步，确定那画中仙已逃脱，回头看着还在迷茫中的罪魁祸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你早不松手，她现在走了才松手，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呢，最关键的是要害死我啦，气死人！”
　　说完，她跟着画中仙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二少爷缓过神来紧随其后。那是一条街，顺着那条街追下去，就在街的尽头，有一扇门，门开着，很破烂，散散地靠在门框上的，在夜风中吱呀吱呀地响着，透过门，只能看见里面斑驳而模糊的影子，在漆黑的夜晚更显阴森。
　　他们二人走了进去，入目一片狼藉，树枝、碑碣和树叶交横覆盖，这里应该是乱葬岗。暗蓝天幕，一轮幽月散发着冷光，模糊了月与天的边际，地上有一个一个不知为何暴露着的大坑，坑里埋着些白骨，或是刚死去不久的尸体，尸体均干瘪发黑，不知为何也被翻了出来。
　　凤兮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景象，半晌不语，嘴唇紧抿。那二少爷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这是怎么了？”凤兮有些气急败坏，顿时只觉气血上涌，哽得她胸口很是难受。回头瞥了他一眼，明眸中带着一丝怒气，神情冷漠地往回走。尽管她正努力地克制着她的情绪，但仍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正在突突直跳，恨不能将自己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个坏事儿的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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