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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非常清晰的一件事情发生在一个晚上。
他十分镇重其事的递给我一张纸,我急忙打开一看是我刚刚运算用剩的的草稿纸,上面写道:带我出去玩好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情特别特别的好,就这么短短几个字却莫名读出了一种撒娇的意味。可是他本人还是那么面瘫,顿时就无法把撒娇和这个面瘫联系在一起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当然可以啊,你想去哪里?
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在敲诈你,逼你,向你提什么要求,妄想得到什么,而阿沫完全恰恰相反,他是那种不愿意给我添麻烦的类型。他越是这样我就越不安,他一旦提出什么要求我一定会满足他。尽管他要的不多,往往只是要吃什么。我实在想不出来他想要去哪里,因为他总是表现出无欲无求的样子。
然后他在纸上写下三个字:图书馆。
聊天声,孩子哭闹声,各种声音充斥在耳际。
人流都在飞速前进,不带任何的停留,在地铁里面会看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很忙碌。
我们出门时间不好,正是高峰期。
我扯着阿沫挤上地铁,他这种慢悠悠的人差点就被挤了下去,我把他拉回来问:“你坐过地铁吗?”
他颇为鄙视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就这么晃啊晃啊,一路无言之中就到站了,我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来到了全市最大的图书馆。
“我在这里有借书卡,你有什么想看的我帮你借。”
他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被高考所折磨的人啊,满脑子都是题目,真是一点书都不想看,担心入坑,什么小说啊书啊只能等到考完试之后才看,现在唯一能看的就是参考资料,所以我就跟着阿沫,看他看书。
阿沫走到建筑一类的书前就不动了,然后搬了好几本书坐下来看。我呢,坐在他对面奋力刷题。
他翻书的声音很快,像风吹过一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看进去了。那些书晦涩难懂,还有一些是全英的。他是一个在街边流浪的人,我怀疑他是不是读过书,上过学,他看不看得懂。可是我懂他,他不是个不懂装懂的人。那么在我遇见他之前,他又经历了什么?我又看了看咬紧嘴唇,全神贯注的他。
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了解你,让我走进你的心里,让我们的心灵坦诚相待,就如同夜晚脱去衣物的我们的身体。
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
他推了推我的肩膀,示意我走了。
我抱起那一大打书问:“全部吗?”
他站了起来从我怀里抽出两本。我点点头说:“我去借了。”他突然拦在我面前,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我脸上飞速的亲了一口。
等我反应过来,笑道:“作为感谢?”
他木着脸不做声,仿佛刚刚亲我的人不是他,我戳了戳他的脸,跑去帮他借书了。
这个城市有很多很好玩的地方,之前我都是带阿沫去吃大排档和夜市,这一次我们去吃了很多贵玩意儿,我还给他买了两件衣服。阿沫啊,身板小,穿什么都好看,是个衣架子,也由于我不少的培养和几乎所有的零花钱都砸在了陪他去吃好吃的,终于经过我不懈努力他也渐渐地长了点肉,不再那么可怜巴巴的了。
上午看书,下午玩。
一直到太阳偏西,路灯亮起。
我们回去了。
回程的时候下雨了,所以我们选择坐巴士。车上并没有开灯,黑麻麻的一片,唯一的光源除了偶尔亮起的星星点点的手机屏幕以外就是车窗外的灯光,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小声说话,车内的冷气不热不冷,四周不吵不闹。
我听着车轮滚过马路上的积水和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的声音。阿沫也同样看着车窗上不停滚落的雨滴,他伸出了手,抵着玻璃窗,随着它们滚落的方向一直往下滑,直到离开我们的视线。我们就这样靠着对方默默无言,一旦我不说话我们之间就会产生沉默,然而我们都习以为常。
过了一会儿,我才轻声说:“阿沫,你以前是上过学的?”
他皱了皱眉,点点头。
我又接着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停学的?”
他动了动嘴,我读懂了他的口型:一年前。
如果阿沫没有停学,那么此刻他应该是高一,那么就是在他初中的时候他没有再去上学。
“你爸妈呢?”
他愣了愣,我明显感受到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一个孩子从正常读书到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其中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父母的关系。
我叹了口,说:“对不起,你就当我没问吧。”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在手心写下两个字,我集中精力去感受手上的触感,他写的是:建筑。
答案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我想了一会说:“你的意思是……你爸妈的职业和建筑…有关?”
他点点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因为巴士里昏暗,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又写道:都死了。
也是我早已想到的结局。
可还是不住的心疼,明明是这样一个瘦弱的人,却得不到家的庇护,颠沛流离。虽然我一年都不一定和我爸妈说上一两句话,可是他们都还是在的。尽管相处不融洽,但是我起码直到他们就是在那里的,交集很少和没有是两码事。
而家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它的概念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认为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幸福安康无论身在何方,那都是家。而有的人认为家不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而是一个形象的事物,像是一间房子,一片瓦,一块砖,那也可以是家。
可是,阿沫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安慰他,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对他说:别怕,就算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这种责任过于沉重,拥有与被拥有一个人,是我们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我多想给他个承诺,可是我发现我对他不仅了解过少,连能给予他的也是这么这么微不足道。
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甚至也没有感受到阿沫对我敞开心扉的喜悦,因为原本他是连他父母都不愿意和我提的。问这种问题就如同揭开一个人的伤疤一样,谁知道他有多疼。他那么可怜,从今以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要更好,更好,却也弥补不回他失去的。
他又写,可是这次有点长,我花了一会儿去辨认:你才可怜。
我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有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
他把我的袖子挽了起来,这就是他要写长句子的征兆。
他写:留守儿童。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写,拧了一下他的脸,笑道:“个屁,你才儿童,我都要成年了。”
都说书籍是精神粮食,至此之后,我和阿沫不仅天天下馆子也成日去图书馆看书,可真是精神和物质上都得到了满足。阿沫也因为有了这些书,更常来陪我。
“你老看这些,不困啊。”我转了转笔。
他轻推了我一下,下巴往桌子的方向抬了抬,示意我好好写作业别那么多废话。
我刚要遵命继续和数学奋战,他就轻轻地推了下我的肩膀,然后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正方形,我了然,拉开抽屉,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便携式本子,五颜六色地躺在一起,里面写满了我和阿沫的对话。我拿出最新的那本给他。
他翻开最后一页在上面写写画画,我凑过头去看,挨了一下,只好拿起笔,叹了口气继续看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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