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记事（女尊）

　　“儿臣叩见母皇，母皇万福圣安。”
　　“平身。”
　　“谢母皇。”
　　宋婴安静地等待着雍平帝的下文，心里大概有些估量。这恐怕是要让她出阁了，尽管早有准备，还是有些难以言述的难过。
　　“晋王——”
　　“儿臣在！”
　　雍平帝打量着这个一直被她忽视的女儿。此时她正是个头抽条的年纪，纵使是恭敬地低着头，也好像一棵茁壮成长的青竹，好不清秀挺拔——正像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你年已十六，是个成家立业的女儿了。”雍平帝顿了顿，又改口道：“身为皇女，立业自可省去。但既已婚娶，就该出宫立府、上朝听政。”
　　宋婴心里一颤，抬头凝视着雍平帝道：“儿臣还未行冠礼。”
　　雍平帝移开视线，随口道：“朕已叫皇后准备了，就在太后生辰前。你要做些准备。”静安皇太后虽已经是佛门弟子，且与雍平帝父女情单薄。但皇帝决定还是要为他大办寿宴——正是在十月中旬。
　　呵、准备？准备甚么？长沙王这棋子没了，换我为你的宝贝太女做靶子么？
　　母皇——都是你的女儿，你何以偏心至此。
　　“不知母皇想要给儿臣安排个甚么职位？”
　　“放肆！”雍平帝面上冷淡：“这是你该问的么，六皇女。”
　　宋婴平静地跪下请罪：“儿臣知错，母皇赎罪。”
　　“下去罢，朕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想起那对贱人——
　　“是！儿臣告退。”
　　摇曳的烛光照着雍平帝有些狰狞的脸，一闪而过。

　　宋婴回了拂辉殿，对平安道：“你亲自走一趟，将汝南王请来。”
　　“是！殿下！”
　　宋婴闭了闭眼，怎么办，她还是那样弱小。
　　“殿下。”
　　“乳父。您何时来的。”宋婴闭着眼抓住了抚摸她脸庞的手：“我还没有准备好——母皇要我参政了。”
　　林氏神色淡淡：“早晚都有此劫，殿下该去荣贵人那里知会一声。”
　　“姜氏？”宋婴睁开眼。姜氏不能为她所用、乳父又为何——
　　“汝南王殿下到——”
　　宋婴起身，将妹妹连同乳父迎进内殿去。
　　“姐姐？”
　　“母皇命我行冠礼出阁了。”
　　朝歌一时有些慌乱，伸手牵住姐姐的衣袖：“姐姐！”
　　“莫慌——”宋婴忙安慰妹妹：“应该还有十来天，毕竟还要行冠礼。”说罢觉得好笑：“母皇再如何不喜我，我也是她亲封的晋王。这亲王的冠礼、可比皇女的复杂些。该有她准备的。”
　　林氏望着她心中柔软：“殿下，庄侍君一直等着您成为一个大女儿家。”
　　宋婴愤愤然望着乳父反驳道：“那又如何？父亲已经不在了。纵使我行冠礼出阁，您会告诉我当年、父亲究竟是怎么没的么！”
　　林氏讶然，朝歌也一时无措。
　　“呵、我当年也是懂了事儿的年纪。”宋婴咬牙道：“您为何要隐瞒我！”
　　“就是殿下想的那样。”林氏神色平静。
　　宋婴只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很是无力。
　　是啊，她之所以这些年从未追问乳父当年的真相，正是因为她信任林氏、更相信父亲。倘若父亲不让她知晓，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可是如今——
　　“若是本王一定要知道呢？”宋婴紧紧盯着他，言语间有些逼迫。
　　林氏也抱以回视：“恕难从命。”
　　“姐姐！”朝歌有些紧张地过来拉住她：“姐姐——我虽不知当年发生了甚么。但我相信庄父君既然将你托付给林公公却隐瞒你真相、自是有苦衷的。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宋婴望了望妹妹，渐渐冷静下来。
　　乳父——我最是信任你，希望你不要欺骗于我。

　　“姐姐，我明日去向母皇请命，准许我和温敢行嫡子的婚事！”朝歌岔开了话题。
　　宋婴一时哑然。谁？左相的嫡子？
　　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左相的嫡子也是能随便许给皇女的么？”
　　林氏缓缓道：“殿下想必对沧都民间传言不大熟悉——三娘子最鬼、九娘子最贵、八皇女最慧。这话说的便是曾经的江南巡抚谢尹嫡孙谢宝然、左相温敢行独女温兆友以及长沙王德。”
　　“哦？”宋婴来了兴致：“谢宝然我是见过的，确实是个顽皮鬼性子，也少人去约束管教；长沙王自小聪慧过人、担得起‘最慧’；至于这温九娘子，怎么竟敢压皇女一头成了‘最贵’？”
　　“姐姐有所不知。温敢行出身寒门、若不是仗着其夫朱氏，纵然再有能力，也不能在这沧都城立足。可惜大概是坏事做多了，听说她有近二十位公子、却只得一个女孩——还是庶出。如今养在嫡父膝下、充作嫡女。”
　　宋婴点点头：“这么说来左相嫡子纵然不如那温九珍贵，也是该嫁给有实权的妻主、将来好为这贵女撑腰。这位公子行几——”
　　朝歌答：“正是朱氏嫡幼子，行四。”
　　宋婴奇道：“莫不是传闻与兵部尚书有婚约那位？”
　　林氏纠正道：“是与兵部尚书王宿之妹王定有婚约的那位。这事儿早先素节查了，因没有下文，便没有知会殿下。”
　　“怎么？”
　　“那王定早早病逝了，这婚约自然不了了之。素节有消息说温敢行将两位庶子送给皇太女为侍，东宫那边不大满意，要温府嫡子。温敢行未应。”
　　“哦？”宋婴嗤笑道：“先不说堂堂左相嫡子给人作小。东宫那边还有这等力气？身子怕是早虚了罢。”
　　朝歌接话道：“自然是没有，想必诞下嫡皇孙已经是极限了。小妹想着若要叫皇太女白白糟蹋了，不如我收了，好叫那温四公子承欢享福。”
　　林氏瞪了朝歌一眼。
　　宋婴无奈道：“好生说话。你明知母皇不可能会应的。”
　　“姐姐说的是，依母皇的偏心，将温四指给太女做侧君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若按照左相那样狡诈性子，能白白失一个嫡子？况且她其他几位儿子嫁的也不都是太女党。”
　　宋婴点点头：“温二公子嫁的正是我父族一位表姐，不幸早些年难产去了。续弦也是温家公子，不过听闻是庶出。”
　　林氏道：“温长公子嫁的是荣贵人的母族姜氏，且为宗夫。可姜氏向来不参与皇女争储。还有传言温家一位庶子做了赵王侍人的，不知真假。”
　　朝歌笑道：“姐姐不知长沙王有位侍人怀了遗腹子的，也姓温。”
　　“这样？”宋婴疑惑道：“母皇这会儿竟睁只眼闭只眼了？”
　　林氏接话道：“那有孕的侍人被秦王……”又看了一眼朝歌：“汝南王殿下——”
　　朝歌打断了林氏的话：“是以温敢行未必不会将儿子嫁给我。”瞥了林氏一眼，有些警告意味。
　　宋婴沉吟半晌，问道：“不如让荣贵人助我们一把？”
　　“我看此事可行，我正要姐姐去兰君那儿说一声呢。”
　　宋婴点点头，她也想念昭然和姜儿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宋婴对姜儿还是挂念的。只是苦于人多眼杂，不能时常陪伴女儿成长。姜儿这会儿正生着气，因上回她偷偷走了、没有信守与她的约定。
　　宋婴抱着女儿哄了哄，道了歉，又送了她一个玉制的小老虎。姜儿这才重现笑颜，缠着宋婴，央求她陪她玩耍。
　　昭然候在一旁，虽不想破坏这难得的亲情时刻，但他心知宋婴有要事同他商议，狠狠心让乳父将姜儿抱下去。
　　“不要！不要——坏爹爹！坏爹爹！”姜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皇姐！我要皇姐——”
　　宋婴虽心疼女儿，但也知此时不是玩闹时候。
　　转头却见昭然暗自垂泪，奇怪道：“怎么？”上前伸手将挂在如玉面庞上的泪珠抹掉。
　　昭然挣扎着甩开她，走到一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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