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八十九章
李友芳因为陶宝的事又和许泽安重新联系上了,微信也加上了。她好奇许泽安的近况,当年离开沁园春后,她总是心里觉得多少有点对不起他,也不知道他后来的工作如何。许泽安说自己现在在蛋糕店做烘焙师傅,还发了些店里拍摄的视频给李友芳看,李友芳直接评价——你这个做蛋糕的架势有点猛虎嗅蔷薇的气质嘛。
许泽安囧得不行,要是二十几岁被人这么说,他还会觉得得意,现在一把年纪了只觉得有点尴尬。
她又问许泽安结婚没,他说离了。
李友芳说起自己的事。她结婚之后跟着老公和老公的大表哥去了沿海挣钱,后来又到北京开餐厅,发了财现在全国开了十七家店,生意最不行的一家也要比当年的沁园春好,她算是扬眉吐气了。
许泽安还是挺羡慕她,毕竟从一个服务员变成了老板娘,还是两口子自己打拼的,不是傍大款,怎么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
他没说自己那些倒霉事,但是心里一对比,还是觉得人和人最好不要别比较,否则气死。
李友芳还说,要是有机构帮他们连锁店运作下,过两年甚至可以上市。
许泽安不懂这些,只能硬夸几句厉害。
没想到李友芳说完之后又忽然问他,“你要是还想当大师傅,我以后在C市开了分店,就把厨师长的位置留给你。”
“姐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做蛋糕也挺好的,上班早下班也早。”
“你一个单身汉,不想着挣钱,下班早回去干啥?”
“我有对象。”
李友芳想想也觉得正常,三十多岁的男人,离了婚也未必单着,笑笑就岔开了话题,没再说了。
许泽安数着日子过了十九天,陈知让这中间也只跟他视频了三次,但是到一个月期限后人却没能回来。而且从黄国风那里得到的新消息是,要等武汉封城解除,他们这批医务人员才能返回。许泽安像是被人多判了十年监禁,浑身上下都是怨气。
C市很快也出现了确诊病例,这让年后还算轻松的氛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没有什么封城的传闻,可是好些公共场合开始扫码进入,控制流量,做生意的人都开始担心起来——没有人流,就没有消费。就连许泽安他们蛋糕店的生意也多少有点儿受影响,虽然不明显,但是小老板偶尔抱怨两句,也听得出来流水减少了。大家都以为这个情况过两个月就没事了,没想到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23号是许泽安的生日,那天陈知让排了满班,21号他们视频的时候陈知让就告诉他到时候可能不一定有空给他打电话。许泽安也不在意这种仪式感的事,只要陈知让平安回来,他什么都不求。
可到了生日那天,他还是有点儿想陈知让。
陈知让跟他似有心电感应,也想着怎么都应该抽时间给许泽安打个电话或者至少发个微信。
忙完一波又一波的抢救之后,陈知让终于在十一点出头的时候抽出时间去上个厕所,他拿出手机要给许泽安打视频,可医院卫生间的信号不太好,他手机也没多少电了,打了几次没拨出去,他放弃了打视频,转而打了电话。
电话居然也没有信号,简直专门来和陈知让作对一样,他也不得不举起手机四处找信号,其实并没有用,覆盖的情况不好,他的手又能伸多远呢。
最后同事过来敲门催陈知让,他不得不收起手机,匆忙间发了一条“生日快乐”,也不知道发送成功没有。
其实这次在武汉,陈知让想通了另外一件事。
即使他很喜欢许泽安,也预感到他们可能会真的在一起了,但是他还是要去读博。分开虽然痛苦,可是这对他来说是人生新的追求。他以前只是从职称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可以说十分功利,但是这次见过了这么多生死,他第一次不后悔高考完选了医学,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追求进步,而不是困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满足于写几篇论文或者做几个手术。
两个人分开,尤其是无法随时见面异地一定很煎熬。
陈知让不是不害怕,但是他觉得这一次他不能为了呆在许泽安身边而再放弃人生中重要的东西了。
而且他有一种莫名的底气,他知道许泽安不会离开自己,即使这个身份未必是他最满意的,但是至少他终身拥有许泽安,是朋友,也是亲人。
他以前习惯了喜欢许泽安,靠近许泽安,等待许泽安。现在他想要带着许泽安走一段新的路。
三月底的时候,许泽安感觉自己快得抑郁症了,因为听说跟陈知让一起的同事陆陆续续感染了三个,虽然有一个人不严重,治疗之后已经恢复了健康,但另外两个都不太乐观。而武汉一直在传说要解封,却又迟迟等不来正式的消息。网上的消息他不敢信,医院那边得到的消息却说还早呢。
这期间陈知让因为抵抗力下降,得了感冒、腹泻,但这些小病他都没敢和许泽安还有王洁说,怕他们担心。只不过视频的时候那蜡黄的脸色还是暴露了身体状况。许泽安想给他寄东西过去,也没办法。
王洁实在焦心上火,去找他们领导闹了一回,但是这事儿闹也解决不了,他们领导也不希望自己派出去的人回不来。
还好,三月的最后一天,医院那边接到了通知,说马上就能接第一批去支援的人员回来了。黄国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许泽安,许泽安立刻做了好吃的送过去,还买了一条烟给他道谢。
机场不让人随便武汉回来的航班,所以王洁和陈耀辉只能去医院门口等。陈知让他们在机场监测就耽误了两个多小时,家属们早就等得望眼欲穿。
许泽安也去了,他怕王洁不高兴,就躲在后面,想着一会儿等王洁他们走了,他再出现就行。
结果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在看到陈知让一瘸一拐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就抱住了陈知让。
其他医生的家属被他这一抱也点醒了,全部冲上去抢人、拿箱子,热泪盈眶地阵仗大巴车都要挤翻了。
王洁和陈耀辉也冲上去,想从许泽安的手里抢人,结果许泽安像个哥斯拉一样,霸着陈知让不撒手,谁也没办法。最后王洁去拿了陈知让的行李,只有空着手的陈耀辉尴尬地站在一边,像个局外人。
陈知让没想到他爸也来了。
父子两对视了几秒,却都没话可说。
即使这样一家人整整齐齐却也找不回小时候的感觉了,陈知让知道家散了,就是散了。他把下巴挂在许泽安结实的肩膀上,松了一口气,许泽安身上的味道还是自己买的白桃沐浴露的味道,他感觉这才是家的味道。
“让让,饿不饿?”王洁过去,试图把人从许泽安身上扒拉下来,许泽安却巧妙地转身,把陈知让的头冲着他妈。
“我只想睡觉。”
“好好好,那先送你回去。”
虽然都戴着口罩,但是许泽安还是看到了陈知让脸颊上的伤口,他想问,又怕说出来惊动王洁,毕竟陈知让的领导和科室主任都在这里,王洁万一发起飙来,让陈知让以后不好跟领导相处。他难受地忍住了没问,然后蹲下来,让陈知让趴到他背上。他背着陈知让就往王洁的车那边走,很是有眼色。陈耀辉虽然说让他们坐自己的车,越野更舒服一点,但是另外是三个人都跟没听见似的。
陈耀辉跟着他们的车回了陈知让的住处,许泽安把自己的生活痕迹收拾得很干净,所以并没有特别的破绽。但是进门之后家里没有长久没住人的味道,还是被王洁发现了,她问陈知让:“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关窗户了?”
陈知让累得不想说话,王洁也没再追问了。
等陈知让的口罩取下来,许泽安才看到他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心疼得说不出来话。陈知让看他的表情,问他:“是不是很丑?”
“没有,慢慢就好了。”
“别看了。”陈知让拿手挡着脸,许泽安给他拿开,抬头看了一眼在到处喷酒精喷雾消毒的王洁和在厨房弄水果的陈耀辉,他迅速的、轻轻的低头在陈知让溃疡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陈知让吓得手脚都抓紧了。
“我妈在……”
许泽安看没人发现,又啄了一口。
“怎么弄成这样了?”
“口罩每天一直带着,勒着的边缘闷得过敏起泡了,泡捂着又溃疡了,我估计以后要留疤了。”
“不会的,你不是疤痕体质。小时候你平地都摔,过几天就没事了,捂一个冬天就看不出来疤了。不像我,蚊子叮的都一两年不消。”
陈知让稍微被安慰到一点点,随后陈耀辉就端着苹果来了,也没考虑到为什么家里的冰箱里会有水果。
王洁和陈耀辉因为看彼此不顺眼,陈耀辉张口就抱怨王洁当初居然同意陈知让去支援一线,王洁辩解她也是最后才知道。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最后被陈知让赶走了。
他和许泽安好几月不见,以前做朋友的时候他们俩就格外黏黏糊糊,现在许泽安自觉陈知让是自己老婆了,更是一分钟都不想放开,把人困在沙发上亲了半个小时,直到陈知让被亲得受不了了,才一脚把他踢下去。
踢完许泽安没吆喝疼,反而是陈知让疼得蜷缩起来。
“咋了?”
“我脚上也有水泡,我忘记了。”
许泽安赶紧爬起来,轻轻地给陈知让把袜子脱下来,陈知让那双脚像是从墨脱徒步了回来似的,“咋搞起的哦,我的天……”
“你给我把酒精拿过来,我自己处理一下。”
因为穿防护服的时间太长了,陈知让身上很多地方都过敏了,衣服脱了才看得见一身伤痕累累。
虽然不是医生,但是许泽安还是承担起了帮陈知让清理伤口和处理过敏的责任,他小心又认真的样子像是在裱花。陈知让看着他出神,心生欢喜,劫后余生立刻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恋爱问题。
刚才许泽安亲了那么久,到底什么意思啊?陈知让相当迷茫。
如果是为了安慰自己,会不会演得太投入了一点?刚才他嘴巴都亲麻木了。但是许泽安除了亲自己,好像也没干别的。这让陈知让十分焦虑。这干不干,区别还挺大的。虽然他心里百分之八十认定直男不可能对着男的硬,但是又抱着一点终极幻想。
第二天家里来了许多医生。
多得让许泽安感觉家里是要开什么医疗界的学术会议,他一个厨子混在其中十分不自在。
这些医生有姓罗的、姓姚的、姓苏的、姓黄的,还有个年轻女医生,是陈知让在Q城带过的实习生,长得十分漂亮。许泽安觉得自己鼻子出了问题,怎么闻都感觉家里的消毒水味道变浓了。
苏佑诚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专属拖鞋了,就问陈知让:“我鞋呢?”
陈知让也不知道,他看向许泽安,许泽安说:“消毒,家里都换了新的。你拿门口那个一次性的穿。”
门口摆着王洁从全世界各地的五星级酒店带回来的一次性拖鞋,而陈知让跟许泽安脚上穿着的却是新换的情侣拖鞋——陈知让那双的图案是疯狂动物城的兔子警官,许泽安的则是那只狐狸。苏佑诚摆着个臭脸光着脚就进屋了。
“你脸咋搞起的哦!!!”
苏佑诚夸张地过去捧着陈知让的脸,左看右看。
“过敏起泡,捂烂了。”
“一会儿去医院,我给你重新清理一下,你这样会留疤的。”
“不用那么麻烦。”
苏佑诚心疼地看着他喜欢的脸现在变成了这样,烦躁地说:“早晓得是这样,当时就该把你腿直接打断,不让你去了。”
许泽安端着茶水过来,听见了苏佑诚这最后一句,嘀咕了一声“马后炮”。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被所有人听见。
后来罗烨到了,他们是外地的,在楼下物业登记了半天。进门看见陈知让的脸,他立刻黑着脸过来掐住陈知让的下巴左右端详,然后说:“组织坏死的部分没清理干净,你家里有没有工具,我马上给你重新清理。”
许泽安无语,感觉今天像是陈知让追求者集会,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罗烨把陈知让带去书房,用那双极品的外科医生的手重新帮陈知让清理了伤口,又要看他身上的过敏情况。门外暗中观察的许泽安疯狂咳嗽,陈知让觉得自己坦坦荡荡,还是撩起上衣给罗烨看了。给许泽安气得扭头就去阳台抽烟了。
只有黄国风无知无觉,还跑过来跟许泽安一起抽,感慨陈知让这一趟不容易。
几个人后来聊到高奈,都很遗憾心痛。陈知让最是感慨,说自己前一天打电话还以为他只是累了,说话有点不上气,结果第二天人就没了。
他们后来又讨论起之后全国的疫病态视和可能出现的病毒变异,罗烨主讲,说到疫苗几个人都不太乐观。
资历最浅的苏佑诚看姚旻也不怎么说话,人又好看,忍不住过去搭话,问了两句知道对方已经是主任级别的大佬了,顿时不敢乱搭讪了。
姚旻看出他喜欢陈知让,还逗他,“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前线,好跟让让有个照应。”
“我还没转正,没资格去。”
“有资格的话,去吗?”
“那肯定去啊。”
他这话声音很大,陈知让听见了,装没听见。许泽安却不爽得很,他插话问:“各位老师,今天就在我们家吃午饭吧。”
一句“我们家”让罗烨和苏佑威还有姚旻齐刷刷地望着他,陈知让抿着嘴,脸有点儿发热,许泽安这下舒服透了,好像出了一口恶气。
“嗯,他做饭好吃,就在我这儿吃嘛。现在出去吃饭也不安全。”
罗烨虽然对陈知让没过去那种炽烈的感情了,但是毕竟是没追到的人,想到现在鸠占鹊巢的许泽安,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忍不住低声问陈知让,“你还真把这个厨子掰弯了?”
陈知让想扬眉吐气地说一句是,但是又觉得自己还没跟许泽安确认好,怕说了之后心里就有更多的期待了,他摇摇头,罗烨的表情才缓和一点。但是他心里还是不信的,许泽安那个得意的样子,显然就是跟陈知让有点儿什么了,故意表现出来给他看的。
吃饭的时候排座位又成了大麻烦,陈知让家的餐厅是个长方桌子,按道理他是主人家,应该坐档头,但是许泽安想和他并排坐,就安排在了侧面。
可侧面还有一个挨着陈知让的空位。苏佑诚一屁股就坐下去了。
“起来!那是老黄的位置。”说完,许泽安又喊,“黄国风,过来坐。”
“哎呀,我随便坐哪儿都一样。”
“你也是陈知让师兄,你们坐这边,他们两个是陈知让徒弟,就搬个凳子坐边上行了。”
黄国风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还挺重要,端着姿态入座了,嘴里还谦让了几句。他不知道许泽安只是不想苏佑诚坐在陈知让那么近的地方。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这个人给陈知让谄媚地夹菜的样子。也不想想自己筷子多脏,口水沾来沾去。
姚旻吃了许泽安的饭,立刻夸赞起来,“有水平,有水平。我跟小烨都不会做饭,不如让让有口福啊。”
吃得差不多了,陈知让端了杯子起来,“我们一起给这次牺牲的同行敬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罗烨又说:“阿让,恭喜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医生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