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愿客

　　任青坐上回去的车的时候，还在琢磨这事儿呢。
　　“阿罗，你看那，以前我跟任老头就在这开过店。”
　　任青指着远处几排破败的房子小声的跟阿罗说着。
　　“别看现在他们都空了，以前我小的时候，镇子上就数这热闹呢。”
　　一直到现在任青还能想起来他在这呆的那些日子，出了这几个老巷子，沿着河一直向南走，翻过一个小土丘，就是以前的孤儿院，那时候俞生和他都还小，俞清还是个胖乎乎的肉团子呢，站在孤儿院门口就能看到远处的山边一连冒几天的烟火。
　　那时候空气好啊，一眼能看到好远，哪里像现在呀，起个雾连伸出去的手都看不见......
　　“任青，你去那看过了吗？”
　　“哪啊？”任清正忙着梳理线索呢，他得赶着在钱花完之前赶紧找着人，任老头还在地底下等着他回信呢。
　　“孤儿院。”
　　“孤，孤......”
　　任青的眼眯起来了，“这是任老头跟你说的？”
　　“嗯。”阿罗点点头，“他跟我说要是你想不明白了就记得提醒你去那看看，看看以前的朋友还在不在。”
　　朋友？
　　任青捏着笔的手有些用力，硌出了一块红印。
　　孤儿院啊，任青烦躁的捋了捋头发，任老头提这个干嘛，任青想不明白。
　　既然任老头要去看那就去看看呗，不过得先和俞生说一下。
　　他心里忽然有些沉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狠狠的压着的沉。
　　难道，这事还和以前有关系吗？
　　俞生听了之后许久没说话，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呛的猛咳了一阵才肯停下来。
　　“我以为那事就这么过去了。”
　　任青低着头没吭声，这算我多事了。
　　“算了，你要去就去吧，我是不会再去了。”
　　任青拍拍他肩膀，“你别多想。”
　　不多想，俞生咳了几下，能不多想吗？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要掀起来。
　　任青一个人去的，俞生不想过来，阿罗不能牵扯进来。
　　草长得跟疯了一样，要不是那堆没被盖住的在大火里熏黑的砖头瓦块，任青还真没看出来这块荒坟一样野地会是以前的孤儿院。
　　这是游戏室，这是厨房，这是大屋，这是，地窖阿。
　　任青吐了口唾沫，开始下铲子挖。
　　挖啊挖，挖啊挖，一直挖到铲子铿的碰到一层青石板，终于停下了。
　　任青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孤儿院经大火烧了以后又过了好多年了，挖错了地方很正常，但是，任青捡起从土里翻出来的一个红色头绳，没记错，就是这儿，绳子埋在地底下见不到光，没经得风吹日晒雨淋的，看起来和当年一模一样。
　　红头绳嘛，任情记得很清楚，当年小丁点俞清也很喜欢，但是自己在镇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一样的，还好俞清不闹人，眨巴眨巴眼就过去了。
　　骨头呢？任青想，骨头哪去了？绳子可都还没烂呢，没道理骨头先烂了阿。
　　骨头没了，任青的手有点抖，有人挖走了骨头，当年孤儿院大火以后，任老头打听了好久，都没听到有什么动静，肯定不会是派出所里的人挖的，这地方小，有个什么事当天就能传遍喽，盖不住的。
　　当年自己跟俞生一起下地窖的时候，自己没仔细看，太急了不是，但是当时地窖里至少得有五六个人啊。
　　任青坐在石头上把弄着塑料小花。第一次下地窖的时候，人数也不对啊。
　　人呢？人去哪了？
　　任青很想跑俞生家里去问问，是不是他知道点什么。
　　但是很明显，他不可能知道，这事，他比任青还想遮过去的。

　　番外 孤儿院
　　“哥，你看，我捡到一只小鸟崽。”小俞清浑身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她把一只小鸟崽捧在怀里，掂着脚要让俞生看。
　　“我们能养着它吗？”俞生伸手想摸摸小鸟崽，看到手上沾的泥污又把手缩回去了，小鸟崽挺干净的，弄脏了就不好看了。
　　“院长看见会生气的，他一生气，就不会给我们饭吃了。”
　　俞清低着头，站着不走了。“可是，可是把它扔在这儿，很快就会死了啊。”
　　那该怎么办啊？俞生也停下来了。
　　“悄悄的养着，院长应该不会发现的。”任青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他点点小鸟的脑袋，“不过万一它叫起来，那就不好说了。”
　　三个小孩子站成一排，想着这个小家伙的未来。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把小鸟崽给我，我教它不要叫，这样你们就能养着了。”
　　任青从俞清手里把它捏过来，“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放心吧我不会不给你们的，师傅他可不许我养这些东西。”
　　“任青你小心点，别让院长发现了。”俞生牵着俞清的小手沿着小路走了。
　　怎么样才能让它不会叫呢？任青踢踢路边的树，掉了他一身的的烂叶子，小泥块。
　　“呸——呸——”

　　“哥，你看，它真的不会叫了啊。”俞清很高兴，这样养起来院长就不会发现了啊。
　　“任青你是怎么弄的啊，它怎么这么听话啊？”俞生很惊奇，任青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任青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也没啥，我就是跟它说不能叫，千万不能叫，要是叫了，它就活不成了，谁知道它真的听话了啊。”
　　任青扶着他俩人的肩膀站起来了，拍拍手，
　　‘谁知道它就真的听话呢。’
　　“哥，它好像有点蔫蔫呢，我们给它喂点水吧？”俞清找到一片叶子卷起来装了几滴水，滴到小鸟崽张开的嘴里。
　　“墙根那有好多小虫子，我去抓几个给它当饭吃，俞清你小心点，要是院长回来了，你就把它盖到干草堆里，他不会发现的。”
　　“嗯，哥，你小心点，别挖到墙根了，那个墙老是晃，估计快倒了，要是倒了，你跑快点啊，千万别砸到了。”

　　“小家伙们，赶快去洗干净脸，有大生意来了啊，快去！”激动地声音远远地从外面传了过来。
　　“院，院长回来了，快，任青，你快躲起来，院长不让我们和你玩，要是被他发现，他会打人的。”俞生推着任青让他快走，“快点，前门走不了了，你从后面翻过去吧。”
　　俞清赶紧把长大的小鸟埋在干草堆里，伸手划拉划拉干草，让它们看起来跟旁边的一模一样的。
　　“欸，你们小心啊，要是有事，就大声喊我，我听得见得。”任青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跑。
　　“俞清，快点，快去洗干净脸去，有大生意来了，这次可不许再哭了。”老院长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脸的肥肉堆起一层又一层的褶皱，“乖啊，听话，洗干净脸有糖吃啊。”
　　“哥。”
　　俞清躲在俞生后面。“哥，我害怕。我不要去，我不要走，哥，我不要走。”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啊，待会儿我领着你去镇子上，快啊！”
　　俞清躲在俞生后面不肯动，老院长急了，伸手去拽她。
　　俞清绕着俞生转圈，就是不肯去，“不要，我不要去，不要去。”
　　“转什么转啊你，你都多大了啊，再长长就不值钱了，谁还要你啊。你给我过来！”
　　“站在这干嘛呢你，还不快滚!”老院长晃着一身肥肉追不住俞清，气急败坏的一脚把俞生踹倒了，“待会儿就晚了，快去！”
　　“啊————不要，我不要去——！”被抱住的俞清胡乱踢腾，“放开我，我不要去啊——哥，我不要走——”
　　“扑棱——”藏在草堆里的鸟见主人大叫，扑腾着就飞了出来，朝着抱着俞清的胖子眼睛琢去。
　　“哎呦，哎呦，哪来的鸟啊，好啊，好哇，你们敢背着我养鸟！”
　　“看我不打死你，你们给我等着！”老院长气急了，浑身的肥肉颤抖着，好像要从装不下它们的皮囊里流出来。
　　“看我不打死你个死鸟！”两只手挥舞着，朝自己脸上抓去。“嘿嘿，抓到你了吧。”
　　胖子举起自己肥腻腻的胳膊，使劲往地上砸了过去。
　　“我还摔不死你了，什么玩意儿啊。”
　　“啪叽！”一只裹在破布鞋里的胖脚又踩上去，碾了几下，“跟我斗？嘿嘿，弄不死你啊。”
　　“俞清，过来!”踩在肉酱上的脚又使劲跺了几下，“听见没有，再不过来我就打死你，养你这么久，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拿你换钱，你还不愿意了。”
　　俞清哆哆嗦嗦的往前迈了一小步，又停住不敢动了，她不敢看地上的肉泥，可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往那瞟，红的，白的，染了一地，以前鲜亮的羽毛，也都沾满了泥巴。
　　“过来！听见没有，等我打死你啊！”

　　“咚——”
　　“砰——”
　　俞生紧紧的举着硬棍子，瞪大了眼看着俞清，有几滴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又缓缓流下，留下深红的印子。
　　“俞，俞清，别怕，别怕了，没人会欺负你了，我能保护你。”
　　俞清没说话，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

　　任青在外面等了半天，里头一直都没动静，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跑到里头就看见俞生和俞清隔着趴在地上的胖子瞪着眼。
　　“愣什么呢！快跑啊，不对，不能跑，咱们不能跑，该怎么办呢？俞生，快去地窖里拖几个上来。”任青看着脑袋碎开花的胖子，别开了眼。
　　“对，对，地窖里有人，我去拖两个上来。”
　　“任青，你抱抱俞清，她吓坏了。别让她看了。”
　　回过神来的俞生喘着气跑了。
　　地窖里很臭，熏得俞生睁不开眼，但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找了两个和他俩差不多的拖了上来。
　　任青搂着俞清，“你把他们都拖里屋去，跟死胖子摆在一起去。”
　　俞生没主意，任青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
　　任青把俞清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别怕了，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我会保护你的。”
　　火柴很小，刺啦划一下只能亮起来丁点大的火团。
　　“俞生，烧了吧，都烧了吧，烧了就都没了。”

　　“我去问问我师傅，看他能不能收留你们两个。”
　　火光很大，烤的三个小孩子暖和的很，累极了又吓极了的俞清已经窝在任青怀里睡着了。
　　“走吧，俞生，别看了，火这么大，待会儿镇子里就该有人上来了。被他们看见了，我们一个也走不了了。”任青腾出来一只手拉拉俞生，“待会儿有水了，赶紧把你脸上的血洗了，看着怪瘆人的。”
　　火太大了，烤的周围的空气也在晃动，三个小孩子的背影有点不清楚，越来越小，最后没影了。

　　听说了吗？孤儿院起火啦。
　　真的？
　　那可不，几个人都烧成碳了。
　　哎呦，可怜啊，这几个孩子，还没找到好人家呢。
　　晚一天都不行啊，本来镇子上都来人要小孩了。
　　唉，可怜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