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网三之回魂[剑三]

　　昭娣总是在沉默中度过她的每一段时光。

　　手脚麻利，动作迅速，无论下田插秧还是上山采草都是一把好手，做得好了父母亲有时候也会夸赞她：“昭娣厉害的嘞！勤快的紧，我们家小女娃抵得上汉子嘞！”

　　昭娣便总是用卷至手肘的粗麻布衣衫一抹脸蛋，跟着抿嘴笑笑。

　　但抵得上汉子始终只是抵得上，更多的时候这个家都在盼望一个男性的到来，就像她的名字，昭娣——招弟，男娃娃天生比女娃娃高大健壮、比女娃娃能做更多的活计，有什么事情也是有年轻的汉子才在村子里说得上话，何况女娃娃以后是要嫁人的，要替别人家生孩子的。

　　简单的劳作生活体系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有儿子的家庭才是个有底气的幸福家庭，父母亲一直以来都这样念叨，昭娣从出生起也就跟着背负上这个愿望，她沉默的努力做个男娃娃，心里也跟父母一样，一直等着弟弟到来。

　　记忆中曾经要有两个弟弟了，昭娣6岁的时候妈妈有几天突然变得满脸慈爱，她把自己拉到身边指着肚子，跟昭娣说这里要有个小弟弟了，结果没过一个月妈妈上山采草滑了脚滚下来，昭娣还记得那天妈妈满身满脸的土和杂草，却比不上脸上惊恐的表情来的有冲击，她一直捂着肚子，到大夫折腾了半宿从屋子里出来，都只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不不我的儿子！”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不去山上了，爸爸也不想看见那条令人生厌的山路，于是昭娣从六岁开始背上将近自己高的竹篮子，每天去山上采卖得草和自己吃的野菜。

　　第二次妈妈格外的小心，两个月开始的时候幸福已经洋溢在了这个女人脸上，衬得她粗糙的面庞也格外柔和，昭娣跟着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内心也雀跃的开始期待那个一早就提前出现在自己名字里的小弟弟，没想千防万防，弟弟还是没来到这个世上。家里为此气氛沉沉闷闷，妈妈不做饭了只躺着，昭娣饿了两天多，最后自己去灶房学着以前妈妈的样子折腾出一碗面来，再之后她麻利的学会了做饭，家里的伙食大部分时间由她负责起来。

　　那时候她十岁。

　　还有一个...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是弟弟，家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找村里据说能和阿旦神沟通的婆子乱七八糟算了一通，最后说肚子里的是个女娃娃，家里那两个大人想了好几天，最后妈妈喝了一堆乌漆嘛黑的东西，过了几天上吐下泻发了顿高烧，肚子瘪下去，小宝宝不见了。

　　再后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妈妈额头和眼角已经布满蛛丝样的皱纹，头发也有了夹杂在黑色中的几缕银丝，昭娣记得上一次大夫说妈妈这个身体情况可能性太小了，就算是能生大人怕是也留不住，但她拦不住妈妈坚定的样子。

　　她听妈妈说完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点点头背上竹筐重复自己每天都要做的事——上山采药。

　　然后在后山路上遇见这几天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三个人。

　　那时候昭娣蹲在草丛中，突然听见一边道路上传来三个异常好听的声音，不同于自己日常听惯村里人带口音咋咋呼呼的音色，那三个声音很温和，怎么说...按昭娣的脑子想了想形容词：拿腔拿调的。

　　昭娣听声音立刻知道这就是那三个外来人了——前几天突然闯进村子的三个年轻人，穿着打扮说话方式都和大家不一样，问就说是迷路到这里的游者，村子一直以来都是一堆滞固的老面孔，这三个人的到来无疑受到了每一个村民的关注。

　　昭娣想着觉得不安，她没见过村子以外的人，又听说那三个人长得不一样心里有些好奇，于是探着头在阴影处企图看个仔细。

　　为首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一边探头探脑到处看，昭娣听一个温润的声音说：

　　“你小心点，待会儿摔下去我回去就被灯泡追杀。”

　　小姑娘笑嘻嘻：“哎呀小事！不过话说，这次真的能行吗？我们都试过两次了！”

　　又一个健谈一些的男声道：“不管行不行总得试一试啊，害这都什么事你说说这都赛季末了我小号竞技场还差俩装备呢我再不回去错过赛季末加速了妈的！还有我徒弟，也不知道手法练得怎么样那么久没监督他，大黄...”

　　那声音说着顿住，小姑娘接着乐道：“大黄唧早就不生气了吧~？嗯嗯嗯？你看他这两天神不守舍的样子，噫——”

　　这时几人沿上山路走近了很多，昭娣终于看清是两个个子非常高的汉子和一个白的发光的小姑娘，那个没被小姑娘挡住的汉子面容清隽的有点女孩子气，他一摊手温和道：

　　“气什么啊，不气了不气了，我们早点出去早回家，我要去哄女朋友。”

　　女孩子立刻娇滴滴的接道：“我也想灯泡泡了...呜我们什么时候能奔现呢~？”

　　后面的另一个汉子愣住，完了伸手给身边小哥一下又作势要来打那小姑娘：

　　“能耐了？这就虐上了！？行吧都有情缘嘚瑟不死你们了还，我就不该和你们俩出来，黄鸡你以后再要我带竞技场你就是弟弟好吧！”

　　就是这时候，小姑娘笑着往旁边草丛躲，踩在石头上腿一软整个人扭了个一百八十度拍在旁边树上，正好和草里的昭娣四目相对。

　　昭娣没想到这姑娘突如其来的动作，小姑娘也没想到一扭身草丛里有个人。

　　两个女孩子四目相对双双尖叫起来。

　　也就是这时候，昭娣初次看清了第三个人的长相。

　　健谈声音的人一步跨进两人之间，左右快速一瞥说着没事没事把同行女孩子推朝后面去，完了转身想要解释什么，却看着昭娣的脸愣住。

　　昭娣一时吃惊反应不过来，电光火石间一瞥眼忍不住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前这人很高，剑眉朗目，鼻骨形状英挺的十分招人，昭娣注意到这人皮肤偏小麦色但完全和村子里的粗糙汉子们不同，怎么看都像是细腻干燥的布绷在匀称的肌肉和骨骼上。

　　她活那么大没见过这样的人。

　　等她再缓慢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人也愣愣的看着自己。

　　！做什么！一个陌生汉子就那么近距离一直盯着自己，她像被踩炸了毛的猫，正要出声骂人，对面的男人就缓缓开口了：

　　“...狗子？”

　　？

　　“你..狗子！？你怎么会！？？”

　　昭娣完全懵住，同时害怕带着焦急整个人慌起来，她左右看看找准一个常走的下山方向，完了转头爆炸一样的大喊一声“你看什么看！”，一溜烟朝着山下跑下去。

　　太阳还挂在当头，这时候正是闷热的中午，昭娣跑了一段路觉得心烦气躁速度慢下来，最后拐弯停在主道附近，喘着气胡乱擦掉额头的汗。

　　“那个..不，那三个到底是什么人？来村子里又是做什么的？”她抬头看着太阳忍不住想。

　　“倒是真的和我们很不同..”她完了又在心里暗暗补充。

　　背上的竹筐里还没什么能够一个菜的，昭娣掂了掂重量，决定在山脚附近再将就着采一点回去，于是一边接着干活一边留神着主道山上往下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山脚下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昭娣想可能是哪个来的晚的村民。一抬眼在山脚看见刚刚的三个人。

　　“.....！？？”怎么下去的！？几个人这次看上去有点沮丧，昭娣没来得及开口那个麦色皮肤的男人又往前几步，像是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最后神色一凛自我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姜阳，和我两个朋友是意外迷路到这的，刚不是故意吓你的，对不住啊。”

　　“所以你..你也是迷路过来的吗？还是..？”

　　昭娣疑惑着对面继续：“实话，你长的和我一个很熟的朋友很像，我一时间有点分不清，那朋友对我来说就挺..特殊吧所以我看你怪亲切的，你是村子里的吧？”

　　昭娣还是有点慌，眼前这个人神色陈恳和善，但她还是不敢看人家眼睛，心乱糟糟的就抓住一个“挺亲切的”，心觉得哪来的野汉子跟刚见面的姑娘就那么说，但好像也没生起气来，最后点点头说句叫什么关你什么事，又跑了。

　　路上开始想：自己也没看花眼，也没漏什么...他们怎么会没走下来的情况下重新在从山脚出现？

　　...山上就在说再试试什么的了，他们又在试什么东西？和这个村子有关吗？

　　要不要找村长说一下？

　　想着的时候到家了，刚进家门爸爸就迎上来：“回来那么晚，你出门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应该去药铺带点安胎的药过来的，忘记跟你说了！”

　　昭娣张了张嘴，爸爸继续道：“白天的时候请单阿婆过来看了看了，钱虽然收的多了点，但你猜怎么着！”

　　说着男人两只手一上一下用力一碰：“是个男娃娃！”

　　接着凑到昭娣脸前，眉眼都挤出了笑意：

　　“你要有弟弟啦！！”

　　昭娣短暂的愣了下：“那妈妈...”

　　“妈妈？妈妈高兴着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夫说话就是吓人，”男人开始伸手赶昭娣：“去去，有这个功夫快去给你妈妈煮点粥，今天我买了鸡回来，晚点你煲上，咱们吃顿好的！”

　　“噢..嗯。”昭娣被赶着赶紧拎上竹筐往里走，想起白天的事情脚步一顿回过头：“今天我...”

　　她转念又想起家里位置偏，父母总说什么没有儿子出去看别人家显摆也不乐意走动，现在爸爸在兴头上，那三个人的事说了也只会被说多管闲事。再接着脑子里浮现起那个真诚的自我介绍来，昭娣一摆手，算了管他去！

　　爸爸想起来似的追在后面补充：“哎，哎！留神着点啊！你这弟弟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昭娣扬起嘴角转头对爸爸点头：“嗯！”

　　昭娣本来会一整天想着妈妈和弟弟的事情，但山上的遭遇显然让她短暂的忘了家事，明明这就是个好消息...她竟然对着这个未知的弟弟产生一种类似抗拒的情绪。

　　为什么会抵触昭娣自己也说不清，内心有个微小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话，也立刻被锅里沸腾的水声掩盖过去。

　　昭娣的生活就回旋在家这一亩三分地里，没理由也没需求和外面的人接触，没过几天忙家务的时候听到风声，说村里来的当外来人在倒出打听一个小姑娘。

　　外来人，小姑娘！？...应该不是我吧？那么想着昭娣脑子里却立刻浮现出一个麦色皮肤的身影。

　　爸爸早上的时候闲谈说起来这件事，说哪家小姑娘外来人也招惹，传出来实在是不好看，咱们家姑娘可不能这样，等过两年在村子里找个老实人家，最好有田有生意。

　　下午昭娣出门就见一个挺拔的人在路口探头探脑，一转头和自己对上目光，哗的笑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姜..！叫什么..姜阳！？

　　昭娣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对面人已经几步走到自己跟前，从高一头的上空热情俯视昭娣：

　　“小昭！？是你吧！哈哈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那天跑那么快，我连你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姜阳声音热情，却意外的吓着了昭娣，他脸上的灿烂笑容还保持着，眨巴着亮亮的眼睛纳闷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如临大敌一样四处瞟起来。

　　这时候倒确实不像大大咧咧开朗过分的狗子，像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

　　昭娣这边回想着爸爸早上的话着急:“你来这干什么！？”

　　姜阳接着笑：“找你呀！你见我跑什么啊我这一副良民长相！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这地方原住民呢，我看你和我们应该差不多大，满18了吗？”

　　昭娣一脸震惊的看着姜阳。

　　姜阳眨巴眨巴眼睛。

　　接着话脚不停又道：“你别是把我忘了吧！？就那天在后山我和俩朋友遇到你啊！我跟你话没说完呢就见你兔子似的撒腿就跑，好在你好认...唉不是你别害怕！我是真有个朋友长得和你几乎一摸一样，我想着怎么会那么相似呢！”

　　“...要不然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

　　不远处的道路传来人声，昭娣听得乱七八糟，脑子里面只想到自己一个姑娘和外来村子的人混在一起肯定要被非议，会被爸爸妈妈说更加抬不起头来了，心下一着急压着嗓子吼出来：

　　“你别打听我！”

　　姜阳收声愣住，昭娣左右看看冲过墙角捡起一根劈剩一半的木柴：

　　“你打听我干什么！我跟你又不认识！！”

　　“不是、不是...你..？”

　　姜阳没反应过来，眼前小姑娘已经抄着木柴劈头盖脸的抡过来，他躲闪不及手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然后一边痛呼一边满小巷上蹿下跳的躲。

　　“唉！不是你等等！我良民！良民！怎么都这脾气那么暴躁！？”

　　昭娣不理更着急的赶人：“走远点不要再说我了！莫名其妙的外来人！！”

　　这会儿功夫大道上的人声更近了些，昭娣一紧张下手更狠，赶着人往拐角走，一边张望着准备开始往回跑。

　　姜阳挨打之余见小姑娘神经质的动作，百年后的脑回路终于和此时的风俗文化搭上线，他缓慢的明白了点小昭这样的缘由。

　　于是挨打的高个子压着声音连声应着好好好好！一边找个机会往其他小路撒腿狂奔，顷刻之间没了影子。

　　那天晚上昭娣做梦都是举着木柴追杀姜阳。

　　第二天昭娣出门，放眼望去没有麦色的身影，正欣喜自己摆脱了奇怪的外来人，余光瞥见一边不远处角落里蹲个人。

　　姜阳灵性的找来一大竹筐，那么大一只不知道怎么蹲进去的，留小半个肩膀和头在外面，见昭娣咧出一口大白牙，又警惕的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从框里把自己手捞出来冲她打招呼。

　　昭娣倒吸一口凉气，疑惑写了一脸。

　　姜阳张张嘴，又不敢说话声音太大，费力的嘲她招手，用肢体表达“过来过来”的意思。

　　昭娣眼神飘回地面，沉默了一下准备继续往前走，那边的人见状急的喊出来：

　　“哎哎哎！小昭别那么冷漠嘛！”

　　昭娣脚步一转冲向姜阳在的方向，走到跟前手拎起一边的竹筐盖子，冲着姜阳摁下去。

　　姜阳无声抵抗一阵，最后缩着身子任由昭娣把盖子盖上，又头顶盖子探出来：

　　“不是我说狗子..不是，小昭！你看我也不是坏人啊你那么嫌弃我做什么！”

　　昭娣瞪他：“你刚刚喊什么喊！”

　　姜阳往回缩一点，想了想又豪不愧疚的道：“我今天不是好好躲起来了吗！”

　　完了大大咧咧的笑：

　　“你看我前几天没想起来，给你造成麻烦了给你道歉！你别生气，我是真想跟你交个朋友！实话说我们仨也是遇到了点麻烦才到这来的，你们这村子就他妈离谱！不是，就有点和我们在的地方不太一样...”

　　昭娣插话问：“什么村子他妈？”

　　“啊？”

　　“不是这小问题！”

　　姜阳摆摆手，一边说着一边就想站起来好好描述，见眼前小姑娘立刻就警惕的往后退又默默缩回去，继续蹲着道：

　　“我们不是不想走，是没法走遇到了点麻烦，这村子里像你这样同年纪的不多，所以就想来问问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知道的消息，”

　　看昭娣面露怀疑，姜阳又跟着解释：“不对也不能那么说，同年纪的有，但...”

　　他突然一本正经：“你不一样，可以当我赌一赌吧！”

　　昭娣不说话了，姜阳想了想又问她：

　　“其实我还想打听一下，你...真的从小出生在这里？你身边有没有什么长相和我相近的朋友？或者和我两位朋友相近的人？”

　　远处狗吠了了几声，又有几声猫撕扯着嗓子叫，昭娣盘算了下差不多要开市了，低头和姜阳说：

　　“没有。”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筐，肯定道：

　　“你太显眼了，还是太显眼了。”

　　完了不再理会姜阳，带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思绪扭身向大路走去。

　　第三天昭娣提早出门了一些。

　　不远处竹筐边杂乱的摞了很多稻草，昭娣沉默着朝那边走两步，见稻草堆里噗的一声挤出个脑袋，姜阳还是咧一口大白牙，冲着昭娣扬眉毛示意。

　　昭娣头微微一偏，不知道是不是笑了一下。

　　后山有一块草丛茂盛的地方，不用蹲茂盛生长的杂草都几乎到肩膀，姜阳昭娣两人在草丛中坐定，昭娣一边拍掉飞到身上的虫子，一边自己念叨：

　　“要是被爸爸知道我就死定了。”

　　姜阳立刻赔笑：“不会的不会的！这儿那么隐蔽呢！不是完全走进来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一片，也亏你找得到！”

　　“嗯，”昭娣点点头道：“我有时候就来这里坐着。”

　　“额..”姜阳伸手拍掉两个飞虫，忍不住纳闷：“这有什么乐趣吗？”

　　“也没什么乐趣...”

　　昭娣伸手胡乱拍着身下的泥土地：

　　“就是安静。我弟弟走的时候我就来这儿。”

　　“你还有弟弟啊？”

　　“没活下来，我妈妈又哭又喊的...我那时候也难过，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姜阳愣了下，完了放轻声音：“对不起...”

　　“没事，”昭娣也愣了下，惊讶于自己怎么说这些有的没的，摆摆手转移话题道：“那你连续找我那么多天，到底想问什么？”

　　“像你一样的人，村里是没有的。”她又补充。

　　“噢...嗯。”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姜阳也还是失望了一个瞬间，他接着确认道：“那你确实是从小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了？”

　　昭娣点头，然后想起来：“你说什么朋友，和我真的很像？”

　　姜阳看着她的脸认真点头：“太像了，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我刚开始以为她也跑来这个地方了，后面看谈吐举止又好像不太像，和朋友两个探讨了两天，都是在想你是不是她的祖...”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到祖字出口姜阳才惊觉差点把祖先说出来，于是僵硬的扭转口气道：

　　“祖辈曾经有过一个分支据说是往这个方向迁移了，我想有没有可能推算上去我的朋友确实还能和你扯上一点亲戚关系...”

　　昭娣点点头，低声道：“就是可惜我们家一直只有我，你朋友这边这一脉...还得看这次的弟弟。”

　　姜阳没听太明白，随口接道：“没听说过，这叫什么话说的跟你不是人似的。”

　　他还想问关于这个村子的问题，被昭娣抢了话头：

　　“你那个朋友很好吗？”

　　“你昨天那么肯定说...我不一样，是因为我长相”

　　姜阳眼神落在面前小姑娘身上，像是在认真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好。很好，那个人..狗子是个小太阳一样的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很有能量和气度，是个非常讨人喜欢，让人看了就想接近的能给人带来快乐的女孩子！”

　　姜阳健谈的语调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压的舒缓一些，说的认真又详细。

　　“确实是很好的人，而且很乐意帮助别人，我记得我刚见她的时候就是大型犬一样温暖又热情的感觉，一笑起来整圈牙都快看见了..咳咳，就是说，因为她的关系我觉得长着这样五官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昭娣点点头，听完总结提问：

　　“你喜欢她？”

　　“我！”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姜阳就差窜起来，整一只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说什么呢怎么就扯到这是重点吗！？”

　　说着炸毛的人低头一看昭娣扬起的过于熟悉的脸，一下子话也不会说了，麦色皮肤生生憋出红来，憋的原地打转。

　　“真好。”昭娣突然说。

　　“啊？啊什么？”姜阳一惊一乍道。

　　“你朋友家人同意吗？你有盘算着找媒人没有？”

　　“不是等等你你说什么呢这小姑娘...”姜阳脑袋像是噌噌噌往外冒热气一样，他原地转两圈不满道：“这也不着急啊，我干嘛先去和狗子父母说？狗子向来独立，自己不能做主吗？”

　　“噢..那她家人不说要你家有生意？有房产地契？”

　　姜阳眼睛瞪大了一圈，持续震撼：“怎么就说到那一块去了！？不不是我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就虽然要是真的能和她在一起我肯定也会考虑这个事情其实也不用太愁吧但是就狗子她自己都还没同意我呢不对我都没表白呢这话说的不对我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昭娣看着姜阳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头。

　　姜阳一挥手：“我都被你给带跑偏了！我们说的是这个问题吗？我和她..网友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太说不准了...”

　　炸毛的大男孩儿说着伸手胡乱在头顶摆来摆去，像是这样做就能扇走耳边若有若无蒸腾起的热气一样。

　　“她要是和我差不多年纪也该考虑了不是吗...我看你也不是坏人，你不怕你说晚了她爸爸妈妈把她许给其他人家去，”昭娣目光飘朝远处，轻轻的念道：“我爸爸就在考虑，他要有田地的女婿，最好还有生意。”

　　这次轮到姜阳愣了下，他想了想突然意识到眼前坐在地上的女孩子早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思想观念都完全不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的好，莫名的有些同情起来。

　　昭娣的身形不比那个身处现代社会的“狗子”健康，看上去纤细一些的骨骼因为被俯视的原因更加显得瘦弱，姜阳看着回想她刚刚的话，内心那些同情又萌生出些怜悯来。

　　于是他蹲下身子轻声招呼了两声，完了沉吟几秒认真道：

　　“不站在你的立场我怕说太果断的话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觉得吧，婚姻是终生大事，还是要你自己慎重考虑的好。”

　　“也不只是婚姻吧！任何事情做决定前都一定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心情，你知道，自己开心还是很重要的。”

　　昭娣收回飘向远处的视线放在旁边人的身上，愣愣的看了会儿，皱了下眉头：“开心？”

　　“...弟弟平安的生下来，他们给我找到个有田有生意的搭伙过日子，不就行了...不就是开心？”

　　姜阳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弹在昭娣额头上，“当”的一声，给昭娣弹愣了，眼睛瞪的滴流圆震惊的看他，“那是你开心吗啊？那是你老爸老妈开心！你...！”

　　姜阳欲言又止的，突然蹲到昭娣面前，神色十分真诚问她：“我问你，你真的感觉过开心吗？”

　　昭娣被他问愣了。

　　隔了半天，突然一赌气的伸手推在姜阳肩头，自己都说不上怎么不高兴，碎碎念着“有得吃穿就得了说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奇怪得很！”站起来补瞪姜阳一眼转身往村子里走，没两步折过头专挑花花草草踩着过来，姜阳眉毛一扬正要说句你回来啦，话没到嘴边被小姑娘堵回去：

　　“这两天村子里对你们有点意见了，你自己说话注意着点！”

　　“哦、哦...谢..！”

　　“等我走远了你再走，别跟过来！”

　　又、又走了？“这小姑娘，这暴脾气...”姜阳莫名其妙的看着人走来走去的，踢了踢脚边的草，挠挠头，突然嗤一下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大抵是被气得。

　　被姜阳耽误了小半天的功夫，昭娣这天也没什么好的收获，傍晚一家人将就着吃些昨天剩的菜时爸爸叹了几口气，见女儿没反应把碗往桌子上兀的一嗑，昭娣倒像是被喊醒似的啊了一声，没拿住的筷子咵啦掉在地上。

　　小姑娘伸手去捡筷子，抬头看见爸爸隐隐不悦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无缘由的发呆，赶紧开口道：“菜凉了吗？妈妈吃好了吗？对不起，刚刚没被我吓到吧？”

　　妈妈近日来格外温柔，兴许怀孕激发了更多的母爱，她难得伸手摸摸昭娣的头，轻柔道：“没事傻丫头，弟弟怎么会怪姐姐。”

　　爸爸也说：“道什么歉撒，”

　　昭娣便冲着男人笑笑，对面接着道：“倒是这两天...丫头啊，妈妈这次怀弟弟很重要，你看她年纪大了，说是没问题其实也不容易，竟是汤汤水水的素菜...对妈妈不好，弟弟也长不好是不是？”

　　“啊..”昭娣顺着男人眼神看了一圈桌子，意识到了他在说这两天的伙食不好，

　　“对不起，我明天早点起，多去找找看...”

　　“别去山里头了，”昭娣总觉得爸爸这时候慈眉善目的：“那大山里你天天去，你不去还有别人去，一天到晚的还能剩下些啥子？”

　　“你明天开始去东街口李钉头那，爸爸和他说好啦，你帮忙劈劈柴，收拾收拾洗洗衣服那些子，他认识药铺伙子，晚上给妈妈送上好的安胎药和筒子骨！”

　　昭娣有些楞。

　　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山上那些菜就再不管了吗？很早以前昭娣上山看到一小片新芽冒头，那地方阳光最好，她看了好久的野菜生长，盘算着也就是这几天最鲜嫩，可以采下来炒一盘菜，配蒜蓉和一点点米椒，妈妈肯定喜欢。

　　正好妈妈也开口：“可能会有点累，不过我们昭娣厉害着，男娃娃都比不过，是不是？”

　　“啊，嗯。”昭娣点点头，像男娃娃似的往嘴里扒拉几大口饭嚼起来，

　　毕竟明天是个体力活.....

　　晚饭后村子沉入夜色，爸爸把妈妈搀进卧房，出来看昭娣站院子里对着月亮研究，觉得温馨，便轻声叫女儿早点去睡觉，那院子里披着柔和月光的小姑娘闻声转头看到家人，点点头让爸爸也早点去睡，爸爸的心里就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丝惭愧。

　　只可惜那情绪存在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成型就消失无踪，那即将再次当爹的人再次被月色烘托下的幸福所包裹，他笑起来额头嘴角都有了沟壑，走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

　　“我的女儿，你也长大咧。”

　　“那不然呢。”昭娣没太懂爸爸感慨些什么咯咯笑起来，她也被同样的情绪感染，伸手戳了戳老父亲的脸颊：“都是皱纹了！”

　　“那不然咧！”父亲学着女儿的语气也说一句，柔和的月光下这对父女嘻嘻哈哈笑起来。

　　现在的爸爸是爱我的。

　　昭娣心里的幸福感中若有若无盖着这句话。

　　如果没有后面的话这就是个幸福的夜晚了，可惜爸爸很快就催女儿去睡觉，他说：“好啦！今天就美美咧睡一觉明天就有力气干活，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些，但爸爸欣慰我的女儿很坚强！以后有了弟弟，我们这个家就完整了！”

　　最后还说：“爸爸之前还有点担心，今天看你的样子不担心咧，好事情，开开心心的！”

　　昭娣立刻感觉到内心的那句话过快的变成了过去式，

　　等到卧房等都熄了，月光越发苍白耀眼起来，她恍恍惚惚想起来白天那个一笑就八颗白牙的男孩子，想起来他说的话。

　　便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昭娣在月澈如洗的院子里又呆了会儿，最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对着空气道：

　　“我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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