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

　　初三的那个夜晚距离中考还剩二十多天，所有人都在努力进行总复习争取考上一个好高中。刚下最后一节晚自习，简夏接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电话。

　　“喂，林雯？”

　　手机的那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简夏紧张的问:“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夏夏，我好痛苦，我不想活了，我想去死怎么办？”

　　“发生什么事了？别哭，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手机那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白衣裙的女孩抬着红肿的双眼望一圈四周，低头报了一个位置。

　　“我在……南门老街……”

　　简夏冲到办公室找班主任请假。

　　白衣裙的女孩蹲坐在阴暗的墙角，看着手机暗下的屏幕呆呆的一动不动，苍白的面容上布满泪痕。抓起身旁的安眠药，想起宾馆发生的一切，她抱住自己，把头埋下去，又禁不住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天空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很快，雨幕笼罩了整个江川镇。

　　“我不批假！”

　　“离中考还有不到一个月，你朋友出事有她父母陪着轮不到你。所以你的假条我不批！”

　　老师你根本不知道，林雯的父母……早就离婚了啊！简夏跑出办公室，淋着雨冲出校门。

　　“哎，李悦你看，那不是简夏吗？”

　　“她不是住校生吗？怎么跑校外去了？”

　　“不知道。”

　　雨水冲刷了一切吵杂的声音，淹没了多余的情感。简夏淋着雨，微凉的雨水顺着发丝从脸颊滑落。不停地在雨中奔跑，跑过好几条街道，鞋子踩着水坑溅出白白的水花。终于，简夏跑到了林雯说的南门老街。

　　“呼、呼。”

　　打在身上的雨突然消失，视线里出现一双鞋子。林雯抬起头，看见浑身湿透，撑着一把雨伞的简夏。

　　“夏夏……”

　　眼里带着悲伤滚落，简夏半蹲下身子，替她拭去泪水，说。

　　“别哭，我不是来了吗？”

　　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发泄口，她抱着简夏痛苦。

　　“我好难受。夏夏，他不要我了……呜呜。”

　　“他？”

　　“我和他分手了……”林雯哭得更厉害了。

　　林雯口中的他是指——傅言，林雯的男朋友。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和他去宾馆开了房，他和我做了后……甩了一千块到我脸上，说分手。”

　　紫色的闪电刺破天际，简夏浑身僵硬地呆住，她听着耳边的哭声忍不住怒骂一句。

　　“人渣！”

　　“为了这种人哭不值得。”

　　简夏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对林雯百般讨好的傅言竟然是这种人。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从来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爸爸。爸爸嫌我麻烦，把我扔给奶奶带，而奶奶又重男轻女，对我不好。你知道吗？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恨不起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死……”

　　“所以你打算服安眠药去死？”简夏低头沉默的说。

　　她看到林雯手里抓着的药，药名刺痛了她的眼。

　　林雯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在几个小时前，她的确有将这些药吃下，一死了之的念头。
　　“林雯，为了一个男人，你值得吗？”

　　“你竟然要为了他去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林雯哭着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笨蛋，你还有我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努力活下去，就等不到能看见阳光的一天。所以，为了能看到阳光，请努力的活下去吧。”

　　“夏夏……嗯。”

　　那天夜晚，简夏陪失落的林雯陪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才回学校。

　　下过雨的清晨格外阴凉，树叶上的露水不时滴下。回到学校后，简夏被莫宁宁和钟思围住。莫宁宁担忧的问。

　　“小夏，你昨晚去哪了？怎么没有回宿舍？”

　　“朋友出了点事，我出去陪她了。”

　　“那你请了假吗？”钟思紧接着问。

　　简夏顿了一下，回答说:“没有，班主任不批。”

　　莫宁宁和钟思对视一眼，眼底的担忧尽显无疑。钟思看着简夏欲言又止。

　　“你……”

　　门口走进个女生，对着简夏喊到。

　　“简夏，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

　　心紧绷住，简夏脸色有些苍白。动了动唇说。

　　“知道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前方的去路被清冷少年挡住。少年眼底有黑眼圈，显然是熬夜导致的，他皱眉脸色难看的问简夏。

　　“你昨晚去哪了？班主任打电话跟你父母说:有同学看见你昨晚和男生一起出了学校？”

　　“你说什么？我和男生一起……”简夏震惊的瞪大眼，咬着发白的嘴唇大喊。“这不可能！”

　　勉强稳住摇晃的身子，简夏感到一阵委屈，她一把推开高麟，艰涩的说。

　　“我要去找班主任问清楚。”

　　从教室到办公室明明很短的路，简夏却感觉很长。跑到办公室猛的打开门。简夏握紧拳头走到班主任面前，低声说。

　　“老师您找我？”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简夏紧张的站在班主任旁边。办公室有一种空白的寂静，只听得到写字的“沙沙”声和自己略急促的呼吸声。

　　简夏等了一会儿不见班主任回答，正准备再问一次时。班主任放下笔，转过头看着她，平静的面容下蓄藏着愤怒和冷漠。班主任问。

　　“听说你昨晚和男生一起夜不归宿？”

　　“我、我没有和男生一起。”简夏低着头，感到委屈。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泪水，问班主任。“老师你听谁说的？”

　　班主任看着简夏，有些厌恶的说。

　　“有同学看到你和男生一起出了校门。”

　　这个回答模糊的避开了简夏的问题。简夏的面容没在阴影中，情绪不辨的问。

　　“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班主任冷冷的说。“为什么明明知道没有我的假条擅自离校要受记过处分，你还是执意出去了？”

　　“朋友……有事。”简夏小声的回答。

　　“哼，我不是说了，你朋友出事有她父母陪着轮不到你去吗？”

　　简夏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虑，最后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的听班主任数落。

　　班主任深吸一口气，又说。

　　“我再问你，你昨晚一直和你朋友在一起？”

　　“是。”

　　“叫什么名字？”

　　“……”简夏怕自己再给林雯造成二次伤害，面对老师的提问一声不吭。

　　“我再问一遍，名字！”

　　简夏弯腰欠身，强挂着笑容道歉。

　　“抱歉老师，我不能说。”

　　班主任生气的指着简夏说着什么，简夏两眼朦胧的听着。班主任说的好像每一句都听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入耳的话一瞬间被忘掉，大脑一片空白。

　　窗外传来蝉鸣声，初夏的阳光很好。为什么……简夏还是感觉好冷。

　　“回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

　　班主任训话训了快一个上午才放简夏回教室。

　　简夏木然答应下来。回到教室，面对班上同学异样的目光、莫宁宁钟思担忧的眼神、以及那个似乎漠不关心的少年……

　　简夏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住自己，有点……不堪重负。

　　钟思早上欲言又止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好像都误会了呢，全班都误会了，误会自己和男生夜不归宿。
　　想哭，又强忍着不能哭，心里难受得要死。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简夏简单的向莫宁宁还有钟思解释了自己没有回宿舍的原因。当然，简夏避重就轻，只是说了有个朋友走不出阴影需要她陪着。

　　解释完后，简夏忍不住看向高麟的空位。

　　他会不会也误会了？

　　简夏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钟思的眼睛，钟思拍了拍简夏的肩膀，笑着说。

　　“高麟在球场。”

　　简夏站起身，踌躇的说:“我去看看他。”

　　“去吧。”莫宁宁暖暖一笑，鼓励道。

　　学校篮球场离教学楼不远，很好找。球场上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高麟在阳光底下动作利落地运球、击球。

　　简夏站在球场外看着高麟练球不想打扰。

　　高麟注意到简夏的到来，把球抛向球框。篮球狠狠地砸中框板，从旁边弹开掉到地上，滚了几个圈。清冷少年流着汗，轻拧起俊秀的眉毛问。

　　“你来干什么。”

　　神色一暗，简夏垂眉，高麟不太好的语气难免让她害怕。简夏不想惹高麟讨厌，于是说。

　　“我路过。”

　　语罢，转身就走。高麟冷着脸，怒气冲冲的喊住简夏。

　　“站住，谁准你走了？”

　　高麟感受着来自心底的怒火。她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她的解释，从昨晚等到现在。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流言蜚语满飞的世界，简夏几乎要被流言给压垮。她带着风一吹就会散的信任问站在篮球场中央的清冷少年。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和男生夜不归宿的女生吗？”

　　阳光真的很大，大到简夏看不清少年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愤怒占据了高麟的脑海，他不经大脑的吐出一个残忍至极的字。

　　“像。”

　　信任就像那风筝线，断得轻易，断得干脆。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认为？我以为至少有你相信我。

　　简夏突然感到浓浓的悲哀和无力。心口传来撕裂的痛，鼻子发酸，泪水模糊了双眼。有那么一瞬，心如死灰。

　　简夏想把解释什么的都抛之脑后，委屈得不顾一切的对少年怒吼:是，没错。我确实和男生夜不归宿，我就是那种人！

　　但残存的理智让简夏极力克制住脑海里疯狂的念头。她浑身在颤抖中发冷，勾唇扯出一抹讽笑，悲伤的哭着说。

　　“可是我没有啊，高麟。我没有那么做，没有和男生夜不归宿……”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少年明明离她不远，可他们之间却像隔了两个世界。

　　简夏哭着泡开，风吹干自己的眼泪。

　　高麟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身后站在球场上的少年表情悔恨，遥遥看着女孩跑远却拉不下面子追上去道歉。

　　风很大，大到吹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愚昧的没有看到自己的心。

　　楼房下，搬家公司正忙里忙外地搬东西。林雯叫了一声身旁的男人。

　　“爸爸。”

　　“雯雯，搬到爸爸工作的城市去吧。我会帮你办好转学手续，这些年是我亏欠了你。”

　　林雯看着她的父亲，最终沉默了。

　　梦境定格住画面，然后破碎掉。简夏梦醒坐起来，捂着发疼的脑袋，想起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林雯走了，离开了这座小镇。无法解释误会让原本就不受欢迎的她被班上同学排挤、孤立，性格变得愈发懦弱、孤僻。至于高麟，简夏一直躲着他，不想见他。

　　简夏看着照射进房间的晨光，心情差到了极点。认真想想当初发生的事情，或许……该释然了。

　　躺在床上发呆发了几个小时。手机震动了几下，简夏打开来看，是杨远发的短信。

　　明天下午，校门口等我。

　　糟了，忘记昨天冲动之下答应的男朋友了。

　　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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