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劫

作者:孤山林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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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一世苦守他数百年(已修)


      第二天鬼医带着墨痕又去了西郊,东郊是埋死人的乱葬岗,西郊虽不繁华,倒仍是有人家居住的。
      鬼医去的时候,恰逢学堂下学,小孩子在路上跑着闹着,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墨痕羡慕地看着。他也想上学堂读书,和朋友们玩,可是…他早就不是人了。
      鬼医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进了院子,书生和冷又坐在石桌边,紫衣公子也在,这次倒没有隐去身形。
      低声和墨痕说了些什么,墨痕高兴地睁大了眼,道一句“谢谢大人。”就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
      “他去哪了?”
      “先生需要的是我,墨痕在与不在,有何分别?”
      紫衣公子的目光自打他进了院就一直跟着,鬼医并不在意,世间皆有因果,所疑惑的,总有解开的那天。他送去酒也不是为了巴结,所有的念想该有结束的那天,放着也是放着,由谁开始,便由谁来结束。
      冷冰的手搭在书生脉上,冷又看着鬼医,目光透过他却似在看别人。
      “先生明目那日,可否卖在下一个人情?”
      “鬼医直说便是,左右我不过一介书生,能做的必定去做”
      鬼医拂开遮目的发,绿眸盯着他无神的眼。
      “小生答应鬼医”
      鬼医住在了西郊,东郊的鬼众不敢出东郊,每天就靠着墨痕来回跑才知道鬼医的近况。
      来了西郊,鬼医的酒也不喝了,吩咐墨痕将酒窖里的酒都搬了出来送给东郊众鬼。
      “你终究是鬼,切莫对凡人起了心思”鬼医叮嘱墨痕。
      “墨痕明白”
      可是有朋友一起真的很开心,他跟着他们一起玩耍,捉迷藏,泼水,每个人都很开心的,他们也会教他识字,脑袋一晃一晃的学着老夫子的模样。他们也告诉他学堂上老夫子是如何被他们气的胡子直蹬…
      墨痕,想做人了。
      “若是真动了心思,我与冥差说声,带你回冥间”
      “墨痕愿服侍大人!”比起做人,他还是想跟随大人。
      “哪有不散的?你现在不愿,怕是日后只能做鬼了”
      “墨痕愿意跟着大人”
      鬼医不再说话,手里拿着酒杯,却再无酒可喝。
      紫衣公子也住了下来,夜夜栖于树上,目光紧随鬼医,却连只字片语都不曾有。
      近来书生的眼已有些许神采了,鬼医每日亲自熬药,亲自端去给书生服用。
      鬼医开始束发了,精致的五官暴露在阳光下,绿眸闪烁间却是少了神采。
      书生的眼已经可以看见有光的东西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冷又倒是不来了。每每来时见到书生的眼睛好转,笑着,却又不像在笑,总是苦涩的很。
      鬼医不喜看东西,眸子终日垂着,长睫在眼下投出阴影。
      “你究竟是谁?”
      “东郊鬼医,帝子不是知道吗?”
      公子拿出画打开,俨然是殿中挂着的那幅。“你可识得此人?”
      “早死了”
      “是楚晚末?”
      “凡事不必知晓得太多,在下该去歇息了。”
      公子看着画中人,鬼医的背影在脑中越发清晰。
      楚晚末是恶鬼,他为何会有他的画像?九天之上的人都知道这幅画是无故来到他殿中,无论用了什么办法都无法销毁,他也是觉得熟悉才留下的。
      可这若是楚晚末他又如何认得?他记得他的劫中不曾有过这人,那么究竟有什么是瞒着他的?
      冷又不知何时来了,就躺在树上,不咸不淡的开口“这九天十地的,能瞒得了你的,怕只有一位了”
      “帝子历劫后为何只记得来西郊?东郊一众为何死心塌地尊鬼医‘大人’?楚晚末是否真该魂飞魄散?帝子不妨自己去找前世因果。”
      该是你的,为何不要?你苦心为他好,他可曾知道半分?感激半分?纵皆骂你恶鬼,只有他一人不该!
      楚晚末,我就是看不惯他悠然的样子,我就是要他知道前尘往事,要他悔恨余生!
      你怨我也无妨,真的,无妨。
      书生的眼已经能看见了,冷又靠在门口,合上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真好。”
      这几天公子都没有出现过,怕是回了天宫。
      鬼医拍了拍墨痕的头,交给他一面镜子,精致的五官柔和着,笑意是他没见过的真切“先生已无大碍了,你且带着它回草屋,若公子来寻,便将此物交与他。一月内若没来,便是不会来了。”
      “大人不回去吗?”
      “不回去了,我要出去游玩,待你办好这件事,我再来带你一起”
      “好,墨痕这就回东郊”
      墨痕抱着镜子开心的蹦着,一蹦一跳地出了院子。
      鬼医抬眸,眼中再无半分光彩“还请仙君遵守你我之诺,护我东郊一众安稳。”
      “本君自然不是背信之人”有谁又能知道朴素的书生是尊贵仙君,又有谁知道主子成了帝子,那人成了仙君,楚晚末却成了恶鬼。
      “冷又,届时莫忘了带墨痕回狐洞”
      “…好”千言万语只有这一句,眼看着鬼医跟着书生离开,才将数百年的疑惑出口“你可曾想过要同我一起走?”
      “晚末是主子的仆,鬼医是为帝子飞升,南国的楚晚末,东郊的鬼医,从不曾想过叛离。亏欠你的前世,百年相伴已然了清。”
      鬼医的步伐不停,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视野。冷又苦笑,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图个念想。
      前世,他出现的迟了,楚晚末只当他是好友,今生,他还是当年的楚晚末,未曾变过半分。
      公子回来时,已是半月后,西郊住宅被冷又一把火烧了尽,公子赶到东郊时,墨痕就坐在草屋门口抱着镜子伸着头张望。冷又躺在鬼医常坐的树上歇着。
      见到公子,墨痕忙跑上前把镜子交与他“大人吩咐墨痕在此等候公子”
      “你家大人?”
      墨痕并未回话,跑到树下喊着“冷又,我们去找大人,公子已经回来了,你带我去见大人!”
      冷又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墨痕失望地低下头,果然不靠谱,可是,大人为什么还不来接他?不是说要带他一起游玩吗?
      公子不解地看着镜子,镜中除了倒影并无其他。
      “你家大人可有说什么?”
      “不知道,大人和先生一起不见了,说过要带我一起的,大人是嫌墨痕服侍不周吗?”
      树下的冷又翻身跃下,嘲弄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天君不是要来斩杀他吗?你身为帝子怎么不知?”
      “他这一世是为你活的,却是再无下世,你若真有几分真心,也掉几滴泪给他,枉他白白付出你却不知!”
      墨痕睁着眼抓住冷又的衣裳“大人,大人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冷又闭着眼,叹息一声“他要你随我回狐洞,墨痕乖,跟我走”
      “墨痕要等大人回来!”
      “若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你若等便等吧,不想等了,我再带你回狐洞”
      若是能等回来,他愿穷尽一生来等,只怕,也是枉然。冷又知道这是鬼医的选择,当初来带他去西郊也是为了圆鬼医一个愿,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长期逗留在世上怕是终有一日会成真正的恶鬼。
      公子低头看手中的镜子,手上略施法力,镜子陡然出现一人,似乎是他,又不像是。
      他是戎马将军,军功赫赫,遭圣上忌惮,数万将士冤死战场,唯独活下他一人。那人发遮住眉眼,救他一命。数万同袍惨死,他自是不能独活,却不想那人先他一步诛杀庸君。他一世安乐,百年后历劫归来,飞升帝子。
      他是江南富家,却出生庶出,枉有才华,遭人陷害,无辜入狱,受尽刑法,又是那人相救,护他安然一世。
      这世他先天痴傻,曾有婚配之人不愿下嫁,派人暗杀,那人仍旧护他一世。
      无论是平民还是王侯,他有难,那人必来相救,一世的安稳皆是那人所给。
      南国时,他是不受宠的夜冥皇子,那人是他所救。没有皇位,却得知己,那时他所念已不是皇位。后又因缘际会认识一男子,不久,他就将那人送进了宫,他们之间越走越远,那人惨死,魂归冥间,他毒死自己和那男子,冥差道他是为人所害,不过是想激怒那人,他失手将那人打落忘川…
      凡此种种。
      公子爪子镜子的手用力,脸上不知是泪还是别的,夜冥对楚晚末有情,为何会将他送进宫?又为何屡次伤他?甚至于害他惨死不得安葬?
      这一切,除却天君,又有谁能操控?那男子分明与西郊那位一模一样!若不是天君,楚晚末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他是帝子,天君怎会许他与男子有情?
      若不是他被迷失心神,楚晚末便不会惨死,若不是冥差相瞒,楚晚末也不会对他动手…
      楚晚末是恶鬼,那他们,又是什么?楚晚末所杀之人皆是对他不利,楚晚末用他一世相陪,换了他十世的安稳。
      若无楚晚末,今日的帝子是从何而来?
      “公子,你能看到大人去哪了吗?公子?”
      公子抬手将镜子收起,唇紧抿着“我们一起等他归来”
      无论你是人是鬼,这一世,我来等你。他是帝子,寿命长着呢,那么长的日子,他不信等不来他!
      又是半月,鬼医还没回来,倒是东郊起了一场大火,这火邪得很,怎么都扑不灭,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期间夹杂着哭喊声,哀嚎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火灭了后,原本埋在东郊的坟头都消失不见了,夜里也听不到嬉闹声了。
      墨痕是被公子救出来的,东郊那些鬼却是没人相救,公子带着墨痕去了冥间,冥差不敢加以阻拦,乖乖放行。
      “天君命令,小王又能如何?”冥主如是说。
      公子握紧手,不发一言。
      墨痕回了东郊,一个人把草屋重新盖了起来。大人走了,东郊的鬼们也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了。大人明明说过要来带他走的,怎的又反悔了?
      墨痕时刻坐在门口等着盼着,公子回了天宫也不回来了,果然就只剩下他一个。
      数月后,冷又来了,脸铁青得难看“不是答应了要放过东郊一众吗?天君便可如此欺人了吗?”
      墨痕没理他,坐在门口等着大人回来。
      一年又一年,大人还是没有回来,第四年的时候,公子来了,一身紫衣却没了当日风华,苍白如雪。
      公子带着他在草屋住了下来,再没回过天宫。公子说“他会回来的,我们一起等他。”
      公子也学会酿酒了,没大人酿的好,公子的酒苦,让人难以下咽。
      十几年眨眼即过,大人还是没有回来,公子依旧酿着酒,和当初的鬼医一样。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墨痕每天总得问上一遍。公子舀了酒让他尝,他才不喝,公子的酒,难喝!他要等大人回来,喝大人酿的酒!
      数十年,日出东方,还是那样,只有世间人的面貌变了。公子和墨痕就一直待在东郊草屋,等着那人的出现。
      来东郊玩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当初陪墨痕玩的几个孩子也都成了爷爷辈了。也有几个,已经不在人世了。
      大人,还是没回来。
      人间又换了几任皇帝,谁家又添了新生,谁家孩子长大了,谁家挂起了白布条儿…却还是不见大人出现。
      公子就那么等着,喝了口酒,着实难喝。
      怎么还不回来?你不回来,谁教我酿酒?
      你不回来,是去了哪?我去接你可好?
      他在天宫受了雷刑,从此再无任何瓜葛,你看,你受的苦,我都一一受过可好?这样就能抵消你的苦痛了吗?这样,你回来可好?
      “想听大人讲故事了,公子你会讲故事吗?”
      “你家大人讲的故事都是假的,不可信”
      “骗人!大人才不会讲假故事哄人”
      公子喝了口酒,慢慢说着 “楚晚末并非恶鬼,夜冥也并非对他无意,不过是受人控制。数百年后,夜冥再遇楚晚末,前尘往事纷沓而至,楚晚末为护东郊安危纵身红莲业火,魂飞魄散。”
      “此后数年,夜冥甘心等其归来去看南下风景。”
      “公子说得不好听,墨痕要等大人回来。”
      公子也迷上了喝酒,鬼医喝不醉,公子却能喝醉,嘴里念叨的,墨痕听不懂,但是墨痕一直在等大人回来。
      传闻东郊有一公子,终年不老,日夜等着一人,却从未见有人来过。公子喜欢念叨“晚末”,大约是要等的那人名字吧。“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公子念的墨痕不懂,也不去理会。一个人坐在门口等鬼医。
      他和公子一样,无论多久,都会等大人回来。
      数年又过,大人还是没回来,倒是把冷又盼来了。
      公子已经不束发了,发,都白了满头。
      “东海有锦织族人出没”
      公子没说话,握着酒勺的手指尖发白,他这数年来除了等鬼医回来就是在寻找锦织族,古典有载,锦织族人生来美艳,凡族人皆可织人魂魄,助人回生。
      后人记载,东海常有一紫衣男子出没,身旁携一瘦骨童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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