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劫

　　鬼医与常人的时间安排不同，常人是白日里见人，鬼医只有晚上才见人，白天就在草屋里喝酒，他们这些鬼白天也都会找好去处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再来听鬼医的故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鬼医已经成了他们东郊的主。
　　他们的主在外人看来即使千万般不好也不许让人给诋毁了，他们生活在这里，鬼医也时而会去购买些酿酒用的东西，加上长得美艳总有几个不长眼的往上冲撞，对这些不敬之人东郊的鬼通常也都会夜里去吓唬几番却从没伤过人。鬼医说过，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们既已非人便不该坏了旁人的气运。鬼医说的他们又何尝不知，他们本就不该再存留世上，若是犯了罪业也只是引火上身。
　　可就是这样好的鬼医却始终孤单一人，现在有了墨痕，自然不能再让鬼医觉得孤独。无论鬼医在哪，小鬼墨痕自然就在旁边守着，有了墨痕，鬼医的行走倒方便许多。从前他们只能见鬼医自己跛着一点点走着，瘦削的背影承担的是他们整个东郊的安稳。
　　公子来请鬼医一事鬼医并未答应，也就没去西郊，倒是那公子竟也没来寻。倒是墨痕一天不见了踪影，回来的时候已然深夜。
　　“大人”小鬼回来还带来了轮椅“墨痕见人间都是这样的，有了这个，大人就可以方便很多了。”他偷看了一天加加工才勉强今日做好，虽比不得买来的精致，却是他一点一分倾注了心血。
　　鬼医喝着酒，眼睛微眯着，指尖按在嘴角抹上了酒水还放在鼻下轻嗅了下，似是很满意酒地勾起嘴角。
　　墨痕却扑通跪下“墨痕愿生生世世服侍大人！墨痕所做是绝不敢有半点对大人不利的！更不敢有半分瞧不起大人！”
　　“都是谁教出来的，既喜欢跪便跪着”看似不轻易地一挥，将轮椅毁得干净。
　　墨痕磕头认错，退下跪在屋外。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月光似流水一般，静静地洒在东郊一片寂静中。
　　墨痕不知鬼医为何生气，鬼医总是这般摸不透喜怒，今日还将他的心意一挥而毁，可是，他想跟着鬼医，鬼医是好人！
　　他活着的时候就听城里的人说鬼医有多神奇，阿娘也说鬼医是好人，是神仙下凡来救他们的。
　　鬼医是好人！
　　那么一定是他错了，鬼医才会罚他的！
　　几只小鬼凑上来扮鬼脸捉弄他，还有的藏在暗处偷拿石子丢他。小鬼们本就玩心重，墨痕又是唯一一个跟了大人的鬼，他们哪个不艳羡？现下得了机会自是要来捉弄一番的。墨痕跪着不动，他才不会理会他们。他们是眼红自己能跟着大人。
　　“都死了还捉弄人，留着有何用？”又是个好看的公子，眉眼都是妖媚的，墨痕听阿娘说过狐狸精，天生媚态，这个公子可不就是这样嘛！
　　小鬼们害怕的逃了，公子嗤笑，没胆子还敢欺负人，上前想进草屋，却被拦了下来。
　　“大人安歇了，公子不能进！”
　　公子捏着他瘦削的脸“哪里来的小乞儿，本公子可是你家大人的朋友”
　　“墨痕不是小乞儿，墨痕是随侍大人的”张嘴咬他的手，那公子伸手将他抱了起来，掂了几下，挖苦道“笼统没几斤重，他这是欺负鬼呢？”
　　“不许诋毁大人！”小鬼张牙舞爪地想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教训。鬼医不知何时出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酒杯，倚靠在门边看着这位来客。
　　“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来这儿，当然是求医”
　　鬼医招了招手，墨痕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跑到鬼医身旁扶着，走到他身边时，那公子竟伸手环住了鬼医，让墨痕大吃一惊的是鬼医居然没生气，面色平和地推开他“我的身子还好，莫要担心了。”
　　“离开我那倒是收了小鬼”冷又瞥了眼墨痕又道 “我知你不喜外出，若无要事，我也不会来扰你的”
　　“无妨”
　　墨痕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公子，居然能让大人这般和气？这公子究竟是何来头？大人是如何认得的？
　　鬼医跟着冷又去了西郊。冷又带着鬼医到了一间破旧的房子，打开篱笆门，就见起先来过草屋的紫衣公子也在，这次还是紫衣，不过，发倒用玉冠束得规正。
　　另一人穿着平凡，是普通的粗布麻衣，生的也是平凡，连小鬼墨痕也比不上。
　　“冷又来了吗？”
　　声音倒是清爽干净又带着点书生气。
　　“瞎子果然比旁人敏锐些”鬼医轻笑，那书生并无不喜之态，反而谦恭得紧，双手合抱行了礼“鬼医盛名小生早有所耳闻”
　　“哪来的盛名，不过是个庸医罢了，先生若是不嫌，便由我来诊治如何？”
　　“你们两啊，一个个哪来的虚礼，墨痕，扶着你家主子去给先生瞧瞧”
　　那紫衣公子应当是隐了身影的，冷又并未看见他，书生也没提过。
　　公子看着鬼医，除却那晚，似乎在哪见过？莫不是又一个下凡历劫遇到的？
　　不过，他堂堂帝子倒不如一个小妖面子来得大。
　　鬼医也不把脉，就看了看，发遮住了脸，不知是什么表情。
　　“先生怕是还有别的疾症吧”
　　“小生确是夜夜难眠”
　　“怨鬼相缠，在下只懂医术，不知驱鬼”
　　冷又看了眼鬼医，墨痕龇牙瞪回“不许看大人！”
　　冷又扶着书生回屋，路过鬼医时拍了拍墨痕，墨痕想咬他，却发不出声。
　　“大人…”可怜兮兮地扯着鬼医的衣袖，鬼医点着他的额头“你这嘴确实该禁着些了，无妨”
　　墨痕瘪了瘪嘴，眼泪汪汪地低着头。
　　都怪冷又！
　　“大人，先生真的怨鬼缠身吗？”
　　“你只需记得，不可得罪先生。我在，尚能护你一命，我若不在，就藏在东郊，吩咐东郊一众，不可轻易离开”玩笑似的说着，也没个正形，啧啧地品着美酒。
　　“大人要去哪？”
　　鬼医把酒杯放在他手里，鬼医的手也是苍白的，又冰又冷。
　　鬼医爱笑，可是那笑总也达不到眼底。
　　紫衣公子看着，鬼医确实美艳，眉眼都带着魅.惑的感觉，九天之上的仙娥怕是没一个能比得上的。若说比得上的，也就殿里的那副画中人了。
　　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鼻，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雪玉般晶莹的雪肌如冰似雪，身量纤细，清丽绝俗。墨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把利剑。
　　那是一个比女子还要好看的人。
　　只是，关于那副画的来历，父君并未提过。他也是瞧着顺眼便挂在殿中。
　　“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故事。”
　　墨痕盯着鬼医，鬼医的发从未束过就那么任由它散着，遮住眉目。
　　“墨痕为大人束发可好？”
　　“说不出话，倒起了别的心思。”
　　“墨痕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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