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随着异香的渐行渐远，往生魄也慢慢散开。看不到苏皇后的身影，子闲转过身，揪着羡妤便嚎了起来“好你个羡妤。怎么也拿我做挡箭牌了！”
　　“和临渊哥哥学的嘛！”
　　羡妤吐着舌头，被他挤兑着向后倒去。临渊见势一把搂过羡妤的腰将她揽入怀中，眉眼含笑的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妤儿真了不得！”
　　被临渊一夸，羡妤自然欣喜。不过贸然将子闲的身份暴露出来总归不妥。看向苏幕遮，羡妤寻思着想要拜托他不要将此宣扬出去，却突然听见肖衍之开口，冷冷的问道“你真想效忠她一辈子？”
　　羡妤呆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苏幕遮一个转身，语带厌弃的反讽道“你有什么立场告诫我？！”
　　衍之抬眼，眸子里透出来如同堆积了千万年不化的冰雪般的清冷直击人心。盯着他腰间系着的那半枚玉蝉，沉默半响，苏幕遮突然喊道“哥……”
　　这个简单的字眼让临渊倒吸一口凉气！他早该想到的——在探听到苏幕遮其实就是巫蛊苏城的二殿下之时！能让红妆修罗苏幕遮如此关切的人，势必只有那个隐迹多年，传言中葬身于雪山北邙的苏城城主苏沐飏！
　　几方势力的轮廓逐渐在脑海中清晰。临渊不动声色的勾了一下嘴角，没有言语，冷眼看着苏幕遮的脸色逐渐阴沉，到最后，却出人意料的魅动一笑。化作常日里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苏幕遮眼眸一瞥，朝着临渊几人挥手示意道“私事处理不善，折梨门主见笑了。这地不便久留，幕遮送你们出去吧！”
　　没头没脑的就被苏幕遮领着原路返回。肖衍之依旧那副“庸人勿扰”的模样自顾自走在一旁。临渊倒是未受影响，一路上与苏幕遮攀谈不断，聊的话题也不仅限于忘川，奇闻怪志风俗趣谈滔滔不绝，到最后竟还谈到了愿与戏棠台结交，听得羡妤和子闲面面相觑，不懂他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么好的兴致。
　　“不知苏二少为何有意泄露苏城城主的身份？”
　　转过墙角，趁着几人都不在意，临渊突然对苏幕遮坦言。
　　“毕竟幕遮素来善与聪明人打交道。更何况……公子还是权倾一方，抱负天下的聪明人！”
　　也不掩饰的承认。苏幕遮和临渊默契的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瞬息之间，后来震惊天下的“二王同盟”便在这个暗潮涌动的甬道里悄然达成的！
　　“临渊，你们聊什么呢？”
　　见两人一直在嘀咕着，子闲好奇的凑了上来。临渊抬手刚想将探头探脑的子闲赶下去，突然觉察十丈开外似乎攒动着什么东西。冷眼一瞥临渊也不声张，顺势从袖口捻出一枚梨花针便朝那地飞去。“哎呦”一声叫唤，一团黑漆漆的人影连滚带爬从角落里出来，连连摆手示意道“别扎了别扎了！疼死大爷了！”
　　熟悉的叫喊声。临渊衣袖一挥将手收回，行至那人跟前一把揪了出来。果然，满脸的胡茬，灰头土脸的衣裳，这个形迹可疑的人正是指引他们来此的大叔。
　　“你到底是谁！”
　　一双锐利的星目划过大叔的脸庞，临渊瞬间在脑海中调动所有的记忆，却还是没能推断得出这个三番两次跟踪他们的大叔意欲何为。
　　“那什么，碰巧……对，我碰巧来这找个人，你们走你们的，我自己去前头看看她还在不在！”
　　含糊不清的解释。从两人中间硬挤出条缝大叔只想往前走，刚一抬腿右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了个狗啃泥。暗骂声娘回头看，临渊正不紧不慢的收自己的金丝银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苏幕遮凤眼微眯的神情则冷清得让人瘆得慌。
　　“大叔？！你追到这儿来算卦的来了？”
　　毫无防备的上前，从后面赶来的羡妤很显然还不清楚局势，下意识伸出手就要去拉他。
　　“妤儿小心！”
　　一把将羡妤搂入怀中，未等临渊出手，一旁的子闲已果断将大叔的手反剪在他的背后。将手一扭，刹那的剧痛逼得大叔不得不松开紧握的手，掉出一整包白色的粉末。
　　“迷魂散。没下毒啊！”
　　反复闻了几遭，子闲不解的嘟囔。临渊皱起了眉想不清楚这个大叔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幕遮突然发笑“就这两下子也敢将主意打到玄黄山来，还真当我苏幕遮是死的啊！”
　　一勾眼，盯着大叔，幕遮似笑非笑的阴冷神情与那苏皇后如出一辙“大叔，我看你也用不着去找什么人了，我给你去引荐吧！”
　　听到这话，大叔深思熟虑表情明显不自然了。苏幕遮这话说得轻巧，但自己若这会儿落到他手上，遭番罪是免不了的，怕只怕自己身份暴露还见不到那人，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左思右虑想不出法子，大叔晃晃悠悠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来，对上苏幕遮那双寒瘆的凤目几欲开口，突然从背后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让他走。”
　　几人纷纷转头，却见甚少开口的肖衍之神色如常，语气却是不容抗拒的对着苏幕遮重复道“让他走。”
　　“呵，你凭什么！”
　　怒极反笑，苏幕遮目光带血，神情隐忍得更加瘆人“你已不是苏城城主！我自不必再听你任何差遣！”
　　“就凭那句‘持玉蝉如见君上。’”
　　解下腰间的玉蝉，肖衍之就如此堂而皇之的将它递进了大叔的手中。淡漠的神情看得苏幕遮心中有如雷霆炸响，狠戾的目光盯着那个不停给肖衍之作揖的大叔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但还未来得及发作，黑暗的角落里又想起一个细微的声音“苏二少。”
　　怯生生的探出个头，来的人却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安姑娘？！”
　　瞬间的诧异，反应过来苏幕遮瞬间不动声色的便将刚已出鞘的短刀收回袖中。慢悠悠的转过身，笑意绵绵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安家大小姐啊，怎么，这次您专程到这儿来听幕遮唱戏了不成？”言辞间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和刚才那个杀伐决断的苏幕遮判若两人。
　　“我……傅叔……”
　　结结巴巴的答话，安无忧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悄无声息就想开溜的大叔。临渊子闲将去路围得水泄不通，这个傅叔没办法，双手一拍露出个憋屈的笑容招认道“安娃娃，我都是跟着偷偷摸摸随着李门主来到这地的，你怎么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呦！”
　　“安姑娘的癖好倒是让幕遮开眼了！”
　　苏幕遮含笑看着，把话说得不痛不痒。
　　“我……我看你和肖公子关系似是不寻常。他走得突然，我怕你着急，就想跟过来寻寻，没想到原来你就在这！”
　　安无忧憋着眼泪，涨红了脸，看向幕遮隐忍着自己的委屈还不忘讨好道“二少你别生气呀……”
　　“怎会！”
　　对着安无忧苏幕遮的笑容格外和煦“安姑娘对幕遮有心了！如今人也寻到了，莫让你家哥哥担心，还是随着幕遮一块出去吧！不过这地，姑娘以后也最好再踏足。”
　　“好！”
　　乖巧的应声，安无忧顺从的贴在幕遮身旁随着他往外走。没人再去管那个傅叔，原本一触即发的氛围因为心思单纯的安无忧的出现而回归平静。而一直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看完这场瞬息变换的闹剧，临渊忍不住一声轻笑，搂住还在一旁出神的羡妤的肩膀往怀中一揽，在羡妤小声的嗔骂中紧着苏幕遮的步子往回走去。
　　这一路终于没再出什么岔子，幽长曲折的道路走了大半天也终于到了尽头。出了洞口，寻着一眼山泉简单的洗了把脸，临渊不动声色的回想起在这玄黄山祇址碰到的人事物。肖衍之、苏幕遮、当朝皇后、指引他们来此的傅叔，以及误打误撞的安无忧……这些不知是偶然遇见还是有意为之的人接连出现，说时候一开始还是让临渊有些始料未及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临渊抬起头望向当空的烈日，却觉得这乾兴的天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好了，送君至此，幕遮也该折回了。”单单对着临渊，幕遮的话似是别有深意“再往前走你我就殊途了！”
　　“殊途自有同归日！折梨门随时恭候戏棠台主莅临。”临渊浅浅应着。看着幕遮向安无忧点了点头，长袖一甩便踏上了另一条路。血红色妖艳的背影如同美艳不可方物的芍药，慢慢隐入森森的密林之中。
　　目送着苏幕遮离去，临渊特地看向肖衍之，看他的面容依旧如同沉寂万年的雕塑，寡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动‘
　　“你们……也先走吧，”
　　轻轻靠在一棵老树枯桠上，衍之突然出声，清冷的脸庞上透出一丝少见的倦色。
　　“我们先走？那你去哪儿？”
　　一如既然的淡漠无声，衍之流转的目光一一将几人划过，唇线分明的薄唇竟然勾画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几分落寞几分凉薄，还有几分，却是一种置之死的而后生的决绝。迎着快要落山的夕阳，他连声告别都没有说，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孑然走去。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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