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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军战败了！
捷报传入了京城后无人不震惊，那可是赵百里，战神赵百里的直属军啊！战无不克的修罗所主导的战场，居然会败？
百姓间口口相传，是京中大人捣的鬼。皇城势力盘庚错节，内斗致使粮草来不及送到，甚至传闻有大官为保命给了敌军战报。
当今皇帝昏庸，这个皇朝也许快不保了……大厦将倾，如今连赵将军都陨了。
赵百里在大军战败后便失踪了，众人猜测他已然殉国，然而实际上……
广袤无际的草原上，有一个在缓缓移动的黑点。
疼。
累极了，还渴。
赵百里身上许多血迹都已经干涸了，却还有些伤口在冒血，将铠甲给染红。
前面有一座城……
赵百里深吸一口气，以剑撑着地一拐一拐着往城墙而去。
好不容易走到城墙底下，就见上头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睁着眼好奇地盯着他看，双腿垂挂在城墙旁微微晃着。
赵百里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姬长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猝不及防地倒下，回过神随即跃下城墙。城墙高耸凌云，但姬长思毫发无损。只因与其说是跃，倒不如说他是飘下来的。
姬长思化成了人形，将赵百里给拖到城墙底下的阴凉处。他们距离城门有一段距离，这个男人定是无法独自走过去的了，然而他不能让城里人看见自己的人形……
罢了，还是自己来吧。
待到夕暮时分，赵百里便醒了。
赵百里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清澈的双眼与精致的面容。
微微动了动四肢，赵百里发现自己此刻躺在干草堆上，身上的伤口已然上药包扎了。
“多谢……”
姬长思一惊，道：“你看得见我？”
他如今可不是人形，原想确认男人无碍后便离开了。
赵百里道：“为何看不见？”
“你是第一个看得见我的人。”说着，姬长思握住了赵百里的手，赵百里就见那双白皙的手穿过了自己的。
“原来如此。”赵百里道：“我自小有阴阳眼，能看见鬼魂。算命的老道士说我生来带着煞气，爹娘便吓得把我给扔了，还是赵将军将我捡入军营中的。”
赵百里一向没什么顾忌与心思，姬长思是鬼魂，他更没什么防备之心了。
“我不是鬼魂哦，我是城灵。给城祝福的祥瑞，是灵气！”
“我第一次与人说话……”
姬长思还在喋喋不休，然而赵百里如今身上还带着重伤，因而听着听着便再次昏睡过去了。
“哼。”姬长思戳了戳赵百里的脸颊。
姬长思原本还想着待赵百里醒过来后便将村民引过来，村民们纯朴善良，定会好好照料赵百里，然而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能与他说话之人，他却不舍得放走赵百里了。
祖训说城灵绝不能让其余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更不能在普通人前显现人形。
但赵百里是自己发现的，姬长思心道，可与他无关。
然而赵百里与他不同，得进食得喝水。而如今赵百里无法走动，那么他就得给他找吃的……
“……”
隔日，赵百里醒过来后看着眼前不停咯咯叫，在姬长思手中挣扎的母鸡，哑口无言。
“你怎么不吃呢？”
赵百里道：“这不能吃。”
“你骗我。我看村子里的人院子里都有这个，他们都是养来吃的。”
“傻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胡说！”姬长思气道：“我懂得编制结绳，这世上的所有结绳我都会。啊……不如我教你吧？”
姬长思说着便来了兴致，又急冲冲朝城内奔去。
赵百里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养狗都没他那么草率的呢。也许他是灵，压根儿便不明白人会饿、会渴，受伤了也会疼，看他毫无顾忌地拍自己受伤的身体部位便知道了。
然而这是一个善良的灵。
待姬长思回来后手腕上便挂着许多麻绳，怀中还抱着一堆野果。
“这总能吃了吧！”
“多谢。”赵百里伸手正想取过野果，却被姬长思给拍了拍。
“不许吃！”姬长思道：“没学会结绳便不让你吃。”
“……”
姬长思让赵百里将十指展开，之后将绳子给挂上去。
“你按着我说的做。”
“粗绳为主心，细绳为枝丫……”
“慢慢穿过去……”
赵百里听着姬长思认真的声音，慢慢转动十指让麻绳在手中成形，也不觉得多饿了。
编错的时候，姬长思便会帮自己矫正。姬长思与他相处之时化成了人形，能够彼此触摸。赵百里低头，姬长思的手指划过了自己的手掌心，酥酥痒痒的。
好不容易编完了一个虎形的结绳，赵百里才被“恩准”吃东西。
“这是你编的，送给你好了。”姬长思将结绳绑在赵百里腰带上道：“这是平安结，给你祈福，你是将军，希望日后可不要在战场上受如此重的伤了。”
赵百里愣愣地看着姬长思。
他无亲无故，有一起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弟兄，有希望他一直战无不胜保家卫国的百姓。但这还是第一次针对他这个人给他祈平安。
感觉当真微妙。
赵百里在城墙底下待了一个月才痊愈。
一个月后，赵百里便向村民买了一匹马准备走了。
“不要走……好不好？”姬长思拉住了正要跃上马背的赵百里。
赵百里笑道：“我会回来看你的。”
赵百里实际上不是一个常笑的人，但这一个月他却变了。
“多久？何时？”
“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
“一个月好不好？”姬长思低垂着眼道：“回来陪我说话，否则我自己一个人……”
明知难以实现，但赵百里依旧鬼使神差般道应道：“好。”
看着依依不舍的姬长思，赵百里弯腰抱住了他。
姬长思一惊，愣愣地伸手回抱，感受赵百里的气息。
心底有什么奇怪的情绪……
“一定要回来。”
“好。我从不食言。” 赵百里说着收紧了怀抱，甚至将姬长思给硌疼了。
“赵百里……”姬长思道：“你抱太紧了。”
“小傻子，你什么都不懂。”
赵百里确实没有食言，一个月后便赶来见姬长思了，然而仅仅逗留了两日便又匆匆走了。
从一开始的一个月到三个月，后来变成了半年。
再后来，赵百里时隔一年才来这座城。
姬长思觉得赵百里不在乎自己，也曾与他闹过脾气，然而赵百里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小傻子，你什么都不懂。”
姬长思确实不明白赵百里为了来见他一面有多辛苦，更不知道边疆有多远以及赵百里赶路之时所忽略的身上的伤。
后来，在赵百里失约的第三年，姬长思终究忍不住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原本单纯的期待之情变质了，感情逐渐上升到另一个阶段，有什么在慢慢发酵、酝酿，然后……抑制不住爆发。
姬长思从一开始的希望赵百里陪伴，变成了希望陪伴着赵百里。
于是，姬长思做了百年以来最为疯狂的一件事。
从未有城灵做过的事。
ＸＸＸＸＸＸ
边疆的沙龙城是中原的堡垒与自然屏障。
皇朝根基不稳，一直持续没落。这一年，终究是步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敌军的铁骑将一座座边境城池踏平，沙龙城还未沦陷，只因死而复生的赵百里。
却也是苟延残喘。
如今大敌当前，人心惶惶，城门紧闭。
守在沙龙城城墙上的卫兵微微蹙眉，底下有人？
仔细一瞧，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少年披着大衣，脸色憔悴，风尘仆仆。
“什么人！”
“我叫姬长思……来找人！”
“这城已经封闭了！敌军伺机而攻，很危险，你走吧！”
姬长思一惊，看着卫兵喊道：“我不走，求求你让我进去！”
他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
“这对于我而言很重要！没见到我要见的人我是不会走的！”
卫兵不耐道：“你要见谁！”
碰——
城门被由内撞开了，卫兵还未来得及喊人却见一个人骑着马往外奔驰，马匹所到之处掀起了一阵风沙。
……
那不正是他们的将军吗！
卫兵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接着他只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对将军夫人大呼小叫的，不要命了么！
赵百里伸手将姬长思给拉到自己马上，两人紧紧地相拥。
而城墙上的人皆都沸腾了。
“将军夫人！将军夫人——”
“将军原来早便有对象了！瞒着我们兄弟，可真是太不厚道了！”
城墙上一片狂欢，姬长思疑道：“怎么了？”
赵百里看着姬长思，却是低头吻住了那双唇。
“哎呀————”
众人的起哄声响彻云霄，赵百里却丝毫没有半分别扭，手按着姬长思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姬长思只觉得赵百里仿若在细细地品尝着自己。珍重、爱惜地品尝，姬长思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悸动。
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耳垂与脸颊逐渐转红，一吻终了，姬长思随即将脸埋入了赵百里的胸膛。
“混蛋……”
赵百里以为姬长思在怨他没有赴约，柔声道：“对不住，是我不好，我失约了。”
“这次，原谅你……”
赵百里抱着姬长思转头朝城墙上的弟兄们喊道：“瞧仔细了！这是我的人！我们今夜成亲！”
成亲……
成亲！
姬长思呆愣愣地看着赵百里，他知道成亲的意思，城内以往成亲的宴会都很盛大，他也了解了许多。
若是成亲了，赵百里便是自己的夫与妻，他也是赵百里的夫与妻……
夫妻。
姬长思抬头认真道：“做夫妻是要互相喜欢的。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
姬长思一愣。
赵百里在姬长思耳边道：“我不喜欢你，我爱你。”
姬长思低头浅笑。
当夜，城内一片红彤彤。
赵将军要成亲了！
军营内一片狂欢，酒香四溢。赵家军军规一向严苛，军内禁酒，但这一夜却破例了。一来将军城墙，二来……
实际上，也没必要了。
主帅帐篷内，赵百里教姬长思喝了交杯酒后，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同心结？”姬长思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的。”
“你什么时候做的？”
“在没有你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结绳。” 顿了顿，赵百里低声道：“不过同心结只做过这一条。”
赵百里将同心结缠到了姬长思手腕上。
“倾合卺，醉淋漓，同心结了倍相宜。”
赵百里再也忍不住，将姬长思压倒了红艳艳的喜庆床铺上。
“姬长思，若我继续下去，你便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
姬长思看着赵百里道：“嗯。”
“对不住……”
看着姬长思一无所知的样子，赵百里却是将头给埋入了他的颈窝里，懊恼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当真很自私。”
“我从小无亲无故，将一生都给了江山社稷。这一次，且让我为所欲为一次……”
“让我真正拥有你一次……拥有属于我的东西。”
赵百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姬长思一惊，抱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赵百里问道：“怎么了？”
“小傻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
红帐春宵暖，一夜尽兴。
ＸＸＸＸＸＸ
城内还溢着酒香气，喜庆的红丝带、绸缎与灯笼依旧挂着，吃饱喝足的将士排成整齐的阵型，开始高歌。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大厦将倾，皇朝灭亡。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城门被撞开了，敌军破城而入。
“百里！”
城外，姬长思扶着赵百里往外走，赵百里却忽然停下脚步，半跪了下来。
“你先走吧。”
姬长思一愣，摇头道：“我要与你一道。”
“咳……”
赵百里将剑狠狠地插入了地，手撑着剑柄让自己不倒下来。
“百里……你似乎很疼？”
赵百里的背上满满的利箭，说是筛子也不为过。嘴角有鲜血缓缓溢出，手也微微颤抖。
“不，我不疼。”赵百里喘着粗气笑道：“只是有点渴。”
“哦……”姬长思道：“和我一起走，好吗？”
“你先走，我随后便到。”身后的厮杀声逐渐微弱，敌军就快发现这里了……赵百里沉下脸道：“姬长思，听话，你先走。”
“你之后会来找我吗？”
“会。”
“那我等你。”姬长思笑道：“你一定要来。可别如之前那般，再次失约了。”
“好。”
姬长思跃上了马转身离开了。
“百里！”
马匹行至不远处，姬长思忽然回头道：“和你成亲，我也很欢喜……我不喜欢你，我也爱你……”
赵百里笑道：“你快走吧，别回头了。”
“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之后姬长思便没有回头了，身影也逐渐消失。
赵百里想起了当初自己方被姬长思捡回去的时候。
他从未变过，一直便是他爱的样子。
不，无论姬长思什么样子他都喜爱。
“小傻子，你什么都不懂……”
赵百里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双眼缓缓闭上，咽气了。
而另一头，姬长思日以继夜地赶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城。
然而……
姬长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废墟。
他的城呢？
城墙已经被捣毁了，只余下一小部分斑驳的残影。城内一片残垣断壁，鲜血染红了道路，
他失去了他的城……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的城被毁了……
姬长思跌坐在地，双眼空洞。
怎么会这样……
他失去了一切。
“不行……”姬长思浑身颤抖。
若是赵百里来找他了，但因为城没了而找不着怎么办？
他如今只有赵百里了，他不能失去他！
姬长思强撑着站了起来，缓缓闭眼。
于是除了城墙，城内所有一切忽然慢慢恢复。坍塌的房子随着白光变成了原本完整的样子、街上出现了人、枯木逢春……
一个幻境缓缓成形。
只可惜，这个虚拟的城等了千年都等不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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