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乔传）燕山胡骑鸣啾啾

　　人本是神仙。只为当初纵马猿。换骨更形无定止，连绵。致使尘情种种牵。若解固根原。玉鼎金炉聚汞铅。锻炼三千功行满，还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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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北凛冽的沙场上容不下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男人，哪怕女人也不行。

　　燕洵燕焕兄妹二人自小便知他们身负磐石般沉重的使命，他们日日苦练，强健体魄，承受这个年龄孩童所不曾承受的苦楚，不过是为了有能力护得燕北子民在这乱世杀伐之中留得一条性命，夏则散众放畜，秋肥乃聚，背寒向温，南来寇抄。虽苦，兄妹却甘之若饴。如无意外，此生，他们会如爹爹娘亲一般，一辈子守在这里，与牛马青草啸风为伴。

　　直到那天，朝廷的圣旨快马加鞭被送往定北侯的手中，以思念叙旧为名，令定北侯在中秋佳节之际带子女上京觐见。

　　燕世城手里紧攥圣旨对夫人长叹，只道，“洵儿与焕儿，此行难回呐。”

　　二人相视半晌，嘴唇起起合合，却是半声也道不出。他们无奈为滔天权势所左右，却难以做出分毫抵抗的姿态，只能够彻夜黯然拭泪，辗转难眠。

　　一路赴京艰苦，暂且不表。

　　到了长安，燕世城住进过去在京任职时留下的院落，虽颓圮破败了些许，却仍旧可供安顿。

　　“哥，你我生辰就在后日了，只是这次没有娘亲与我们同过，焕儿心里难过。”

　　燕洵伸手轻抚妹妹发顶，“焕儿不哭，我们暂且不过生辰，等回到燕北，再与娘亲一同庆贺，如何？”

　　燕焕破涕为笑，连连道好。

　　燕世城看着尚且年幼的一双子女，长叹一声，眼眶里悄然闪过了一丝泪光，随即又仿若错觉一般，消逝不见。

　　次日，中秋。

　　燕世城提前递了牌子进宫，随后由内官告知，于酉时前往黎畅园面圣。

　　虽知兄妹二人早熟懂事，燕世城却仍旧百般不得安心，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行事万万不可鲁莽，八公主元淳颇得圣上宠爱，此去赴宴必会遇到，尔等年龄相仿，她又更加年幼些许，倘若有甚变动……洵儿，焕儿，你二人定要万事相顺，不可有所冲突。”

　　“孩儿明白！”

　　“知道了，爹爹！”

　　进宫时，燕焕伸手接住一片从车轿窗外落进的木槿花瓣，捧在手心惊叹道，“哥，这花好香。”

　　燕洵轻笑，“难得焕儿喜欢，只可惜木槿在燕北难以存活……不然，哥哥过些天就多采些木槿花瓣回来，风干做成香袋，送给焕儿。”

　　“谢谢哥哥！”燕焕喜得晃着脑袋眯眼笑起来。

　　“到——”

　　车轿外，内官长唤一声，随即感觉到车轿被稳稳落在地面，兄妹跟着燕世城一齐走进黎畅园坐下，内官道，“烦请贵人稍坐片刻。”语落，便躬身退下。

　　“爹爹，这园子好生气魄。”燕洵凑近燕世城咬着耳朵感叹，燕世城皱了皱眉，低声回道，“这皇宫里，便是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也该是气魄的，黎畅园不过只是宫里的一处戏楼子罢了…安生守好本分吧，圣上定在这里，是敲打咱们呢。”

　　“……是”燕洵诺诺应声，端正坐好，不敢再做言语。

　　四周没有半个宫人，冰冷的石桌上别说瓜果点心，连茶水也是没有的，父子三人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只耐心恭候圣驾。

　　那日，直等到两个时辰之后，天色浑浊黯淡，皇帝的御辇方停在了黎畅园。他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笑脸迎来，仿若这两个时辰的怠慢从未存在过，一上来便拉着燕世城的手，言中都是当年打下江山时的兄弟情义，与这些年天高地远不得常相见的懊恨。群臣惯会看圣上颜色，顿时奉承应和声四起，连连称赞燕世城平定燕北一带的多年苦劳，几许觥筹之间，但见面上言笑晏晏，私下却又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世城兄，朕，再敬你一杯！”

　　“臣不敢当！”燕世城赶忙起身，恭敬躬下身子，行礼过后以袖掩面喝下酒水。

　　皇帝大笑，“你们都瞧瞧，世城兄向来便如此谦逊，劳苦功高却从不曾有半分嚣喧，正因有此良臣，朕才能从这繁杂的政务中偷得半分闲息呐！”燕世城仍旧半躬着身子不敢起来，冷汗却已大把大把顺着脖颈额际留下来。正巧这时，皇帝的八公主元淳跑了进来，连声叫着爹爹，扑进了皇帝的怀里，“爹爹您不是说今晚会有燕北来的哥哥姐姐来看淳儿吗？他们在哪儿？在哪儿呢？”

　　凝固的气氛终于融开几分，一直不动声色的皇帝倏然笑了笑，抬首对燕世城道，“世城兄快快坐下，素来听闻你那一双儿女聪颖敏锐，今日可曾带来了，叫他们小孩子家自己去旁的玩好了，咱们继续喝个痛快，来！”

　　燕洵燕焕起身行礼离席，燕世城心中担忧，拿口型再次叮嘱：“万事小心。”

　　兄妹二人向燕世城点了点头，随元淳离开。

　　“你们是燕北来得？”

　　这元淳公主的身上，带着不曾经历世事的天真烂漫，或许也有在温室上长大的缘故，她的脸上非黑即白，一目即可了然，燕洵见了，又看向自家过早懂事的妹妹，心中一阵苦涩。

　　是权势。

　　年幼的燕洵在心中对自己暗道。

　　如果自己也有绝对的力量，足以保护自己的家人，我燕洵的妹妹自然也可以活得这般轻松快乐！

　　“是啊！”在燕洵脑中千回百转的时候，燕焕已经换上一张温顺且看似同样烂漫的面具来伪装在脸上。“燕北可美啦，淳儿公主你有去过吗？”

　　元淳闻言，苦着脸道，“没有，我生下来就在这皇宫里，连宫门也没有出过呢，燕北有山吗？”

　　“有啊，山上还有花，有树，有很多小兔子呢，哥哥最会抓兔子了！”

　　“真好呀，那你下回跟爹爹说一说，让我也和你们一起回燕北好不好？”

　　“唔…说到是可以说啦，但公主你现在年龄太小了，路上马车颠簸很辛苦的！”燕焕像是为了证实般，认真点了点头，“没错，所以公主你一定要快点长大哦。”

　　“拉钩，咱们说好了！”

　　三个孩子，只有元淳公主方才六岁，燕焕七岁，燕洵八岁，相差不多，心境却不可同日而语，若说起来，三人看似满是童真趣语的玩闹里，只有元淳公主是真正轻松快乐的。

　　“很久不见淳儿这般开心了啊。世城，你瞧瞧，这些孩子就是孤独了些，不若这次就留洵儿和焕儿住在宫里罢，有我照看着，难道世城还不能放心？”

　　燕世城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刺入肉中，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谢恩，“谢圣上隆恩。”

　　次日一早，燕世城孤身一人带零星随从返回燕北，而其子女燕洵、燕焕，则被迫留在了长安。虽明面上对众人声称是元淳公主的玩伴，私底下却无人不晓，这燕北来的兄妹二人，此生怕都难以回去。

　　不过只是皇帝用来制约定北侯的质子罢了。

　　离开所有人视线的燕焕总算松了口气，终于不必再扮乖作巧，提心吊胆。她这几日虽不是在车轿上，就是在花园凉亭中坐着，却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僵硬，好像每块肌肉都要分崩离析，比过去同燕洵哥哥爬三天三夜燕北的山还要来得累。

　　“哥……”燕焕带着哭音抱腿坐在椅子上，双眸氤氲，却忍着不肯叫眼泪掉下来，“咱们…咱们今儿个生辰呢…说好了要回燕北同娘亲一起过的…咱们说好了的……”

　　燕洵紧紧将妹妹揽进怀里，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悄然滑下，顺着脖颈浸湿了衣襟。

　　这一刻的燕洵觉得，自己同妹妹仿若陷入深渊的困兽，前狼后虎，四面楚歌，他们不能渴望救援，没有人可以伸出援手，哪怕爹爹也不行，他们不止要坚强的活下去，还要能够挺直了腰板儿，强大的活下去！

　　燕洵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要带着妹妹堂堂正正踏回燕北的土地，不止要保住自己和妹妹平安长大，更要攀上权利的高峰，叫爹爹娘亲再也不为他人左右！

　　燕焕哭得累了，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润湿的泪珠，靠坐在燕洵怀里，脑袋一顿一顿的打着瞌睡。白嫩的脸蛋因哭的太过厉害，呈现出不正常的淡粉色。伸手拿指背轻触了触妹妹的脸蛋，只有八岁的燕洵轻叹一声，抱起燕焕，小心放在床铺上，替妹妹掖好了被子。

　　燕焕迷迷糊糊的，还不忘伸手紧紧抓住燕洵手指，嘴巴里含含糊糊的一会儿叫着爹爹娘亲，一会儿喊着哥哥，眼角始终都含着潮。

　　他轻拍着妹妹脊背，缓慢如同过去每一个夜晚临睡前母亲对自己和妹妹所做的那般，放柔的嗓音，轻声和唱着燕北百年传唱的儿谣，他就维持着坐在焕儿身边守护的姿态，整夜坐在这里，闭眸沉思着今后艰难险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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