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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贫僧,法号无一。”
谢从瑾仍清晰记得,那日夜里初见无一的情景。
夜色如泼墨,而剪发披缁的和尚立于阴暗之中,微垂的眉目却依旧清淡,超脱尘世。
不愧无一大师的名号。
谢从瑾跨在骏马背上,手上紧握缰绳,不由得回头看向身后,试图想透过垂在马车前的那层薄纱,看清车内的那人。
而那人也似有察觉,抬头,透过缝隙,对上了他的眼。
目光悠远清宁,就如同月光之清冷,穿透人心。
让谢从瑾不由得一愣,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道,一路沉默而又嘈杂地直往宫内而去。
然后,终于停住。
车内的大师缓缓掀起帘子,走了下来。
他眉目很淡,连落在谢从瑾身上的目光,都是如轻羽般扫过。
“还劳烦谢大人带路。”
谢从瑾稍稍侧身,伸手为他指路,道:“大师这边请。”
打探了一番,两人往一处宫殿而去。
听闻是无一大师请见,小太监不禁有些愣怔。
他小心翼翼地往僧人的方向瞧去,不小心被他身上那股淡然超脱的气质给彻底吸引住。
真的,和宫里这形形色色的人,都不一样。
他们或带着谄媚,或带着倨傲,让这个宫内都弥漫了一股欲望的味道。
可眼前的大师却完全不像他们那些人,大师就像是一股清风,一来,就吹开了那些肮脏不堪的污秽,让人无地自容,心中清明。
他出神的太久,以至于谢从瑾再次出声提醒他时,他方才羞愧地垂下头,道:“奴婢这就去禀报。”
说完,他便忙不迭地进了内殿,通传道:“陛下,娘娘,无一大师请见——”
二人得到了萧镌的许可,方才入殿等待。
而另一边的萧镌,也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
空旷的大殿中央,剪发披缁的大师身形挺直,阖手直立,眉目清淡,神圣不可侵犯。
在触见他的身形时,萧镌就是禁不住的一愣,他放轻了脚步向他走去,待到了他身前时,终于微弯了背脊,以示尊敬,出声唤道:“无一大师。”
音落,无一也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温柔的日光从四面的门窗翻飞射入,朦胧光影将圣人的模样深深浅浅地勾勒了出来。
眉目柔和清淡,哪怕素净,也依旧俊朗。
在看清他面容的这一刻,冷静自持的帝王竟是忍不住的一怔。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不食烟火的大师,愣愣地、不可置信地出声唤道:“阿钊……”
听了他这般的称呼,无一垂眸浅笑:“贫僧,无一。”
但此刻的萧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抓住无一的肩膀,似悲似喜地道:“可你明明是阿钊啊,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萧钊啊!”因为太过激动,他的音色里都染上了几分轻颤。
跟随父亲征讨北越的那几年,阿钊在战乱之中失了踪迹,父亲也因为受了重伤撒手人寰。
父亲临终之前,拉着他的手,一直叮嘱道:“我不信阿钊已经死了,他一定还活着的。阿镌,他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找到他。”
年轻的萧镌抱住父亲的手,含泪应诺:“爹,我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然而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他却没有找到阿钊一丝一毫的消息。
直到现在。
“陛下,”清隽的大师稍退了半步,毫无痕迹地避开了他的钳制,而后,他再次强调道,“贫僧无所依、无所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茹素和尚,如今不得已入宫,只是想找回一只被蒙蔽了的狐狸,劝她归正。”
他这般冷淡疏远的模样,让萧镌不得不失落地收回了手。
正此时,公仪璟和公仪湘也带着魏紫进了殿。
“大师要找的狐狸,可是她?”公仪湘不着力地扣住她的手腕,出声道。
闻言,无一微微抬眼,目光淡淡地落在了魏紫的身上,悠远且宁静。
他的声音,亦如他的目光一般:“月姬,跟我回去罢。”
他这一句话,却好似点燃了魏紫,亦或者是唤作月姬的身上所有愤怒的力量。
话音落下的刹那,月姬瞬间就挣脱了公仪湘的桎梏,磨牙凿齿、面容狰狞地携腾腾杀气向尚未回过神来的萧镌扑去。
她的动作太快,公仪湘和公仪璟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不过须臾,月姬就冲到了萧镌的身前,露了本相,亮出尖锐的利牙,要朝他咬去。
师兄妹二人愣怔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惊声唤道:“无一大师!”
方才不惹凡尘的大师竟是闪身至萧镌的身前,替他挡了这一击。
公仪湘见大师受伤,心生了几分愤愤,下一刻便抽出了腰间的软绳,朝她击去。
然而她却是落了个空。
又是无一,替月姬挡去了。
“无一大师!”公仪璟见状,连过去他身前,细致查看他的伤势。“您如何?”
无一云淡风轻地摇摇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他落到月姬身上的目光,依旧温和悠远,他轻声说道,怕惊到她似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所有的怨恨,都冲着我来罢。”
不急不缓的淡宁语气,让狠狠咬在他肩膀、不肯松开的月姬不由得一愣。
她呆愣地抬起了头,嘴角他的鲜血将她的面色映的愈发苍白。
“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萧镌挡?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月姬一眼就望进了他的眼底。
他的眼眸一如当初那般,清亮又宁和,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幽静旷远,令人心安。
无一稍稍垂下了眼睫,眉眼清淡。
“我才是你这么多年来,该找的仇人。”
“我是那年的萧钊,我才是那一年洛阳城之战的主帅。”
此话一出,月姬就如同失了神智一般,愣怔在了原地。
而另一旁的萧镌,惊异之后也是紧握了双拳,压抑着内心的狂喜。
当年就是洛阳城一战,萧钊才消失无踪的。
那一场战役太过惨烈,几乎是两败俱伤。
防守洛阳城的领将赵煜成誓死护城,而萧钊也不愿退去,一味进攻,然后在最后的一次大战之中失了踪迹。
到最后,不止两军受击,连洛阳城的百姓也未能躲过那一场大灾。
一场战役,死伤无数。
是他们征伐北越最为惨烈的一役。
他们就险些在那一场战争之中失了民心。
而他萧镌,也在那一场战争之中失去了他的弟弟,萧钊。
如今,萧镌定定地看着眼前眉目淡宁、身形单薄的僧人,满是不可置信。
欣悦又震惊。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的欣悦悉数散尽,只余下了惊。
因为他的亲弟弟、世人所敬仰的出尘大师,竟是双膝缓缓弯下,跪在了月姬的身前。
“当年的那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冲着我来吧!”无一阖了眼,如是道,表面的淡然之下是掩不住的悲恸。
“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想起之前的种种,想起了我所犯下的深重罪孽。”
“我身负千万冤魂,不配为一个出家人。”
“阿钊……”萧镌震惊地看着他,剑眉紧蹙,“那不怪你,罪责全在我啊!是我没有及时赶到援助!”
无一并未搭理他,依旧紧闭着双眼,不经意间,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汇至他尖削的下巴,滴落在地,溅起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不要叫我阿钊!”掩不住情绪地,他出声将萧镌打断。
他着实是,无法直面他的那些罪孽。
他是一个……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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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处理的不够好,只能后面慢慢补了,原谅我这一个消失断更多日的罪人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