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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宽城,香格里拉酒店,半夜十二点。
“吧嗒、吧嗒······”酒店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橡胶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走廊的灯光照亮了这一楼层,一个没精打采的男人边走边打哈欠,他半扎起来的丸子头十分松散,松松垮垮的白色敞口衬衫挂在身上,下面穿了一件同样松松垮垮的李维斯的洗白做旧款牛仔裤。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邋遢,唯一不太协调的地方就是男人右手里拿着的一个外形精致、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丝绒方盒。
男人,也就是秦拓,停在了号码为4220的酒店房间外,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了房卡,“嘟。”的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这是一间偏向新中式风格的房间,客厅电视背景墙就是一张巨大的“棋盘”,几枚黑白棋子悬挂其上分布在电视机旁,地面铺了层素色的瓷砖,家具也都是那种偏向简洁素净的风格。
秦拓从外面带上了门,对着玄关一整面水墨画墙换了鞋,就往卧室走。卧室摆放了两张木质雕花大床,中间用素雅的屏风隔开了。男人看见在床上熟睡的秦皓月被薄毯卷成一团,像只毛毛虫一样,感到有些好笑。他轻轻地走过去,将落地窗前丝质的浅色窗帘拉上了,月光,立刻黯淡了,黑夜之中,看不清小皓月眉毛下根根可数的睫毛。
秦拓坐在客厅米色的软皮沙发里,边把玩手中的丝绒方盒,边联络远在J大的莫邪。当然,这一次用的是手机。
“喂,是我······你先等一下。”男人将微型反窃听装置装在房间的中心---黑木茶几的下面。这个装置作用面积很大,将整个房间囊括不在话下。
“好了,可以说了······”男人扯下头上的皮筋,长可及肩的碎发完全垂了下来。长短不一、层次丰富的头发配上那样一张邪肆风流的脸,一点儿都不显得娘炮,反而有种难以言述的美丽,那是一种属于野豹的美:危险又美丽。
“铃铛拿到了吧?”J大的宿舍里,一个人住的莫邪也是一直没睡,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嗯,拿到了。”秦拓干脆躺在了沙发上,“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用?”他可记得莫邪之前说的“不会对人类产生作用”。
“这个啊······”女人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阳台,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她的头发,“应该是先试试解禁吧?”风声混入了话筒,传了过去。
男人听到“解禁”两个字,直觉性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这和“禁”,这个字的语言环境有关。在中国,“禁”,不光是禁止的表面意思,比如:禁书、禁地、禁片儿、十八禁,与它沾边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严肃地追问了:“怎么解禁?”
“不清楚······有好几种方法,我得看过了,试一试才知道。”
莫邪一个人住的这栋楼是教师公寓。J大一名法学系的老师在与秦拓进行了亲切、友好地交流之后,把自己公寓的房间兴高采烈的让给了莫邪,自己在学校外面买了一个大房子,还把父母接过来一起住。因为是教师公寓,这地方更像是居民楼,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比一般的学生公寓要好太多了。莫邪从窗户往外看,对面那栋教师公寓也有不少还亮着灯的。
“你现在不会还在外面吧?”秦拓终于注意到风声。
“不是哦,在阳台。”女人的鼻子动了动,一脸陶醉。
男人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女人坚持住在学校这种地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这是因为莫邪活得太久、都麻木了,所以才格外贪恋这种充满人气的地方,能让她体会到这种活着的质感。
同样的酒店里,号码为3108的房间,则是另一番景象。
与之前的新中式风格不同,这间房的家装明显是英式风格,走的是英式田园风。墙面粉刷成了浅绿色,窗帘选用了印有碎花图案的棉布,沙发是清一色的条纹款,纯木的茶几上摆放了一套银质的英式茶具,背对沙发的一整面墙挂了两排整齐完整的十二张装饰画,都是英国著名的景点。
换上睡衣的张瑾之倒了一杯红茶递了过去:“爷爷,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那最后的一件拍卖品吗?”
“当然。”坐在沙发上的张易初捧着茶座,茶盖轻叩杯缘,并不急着喝。
“我像说我们这么兴师动众······”张瑾之抿了口茶,“就为了一把湛卢剑,值得吗?”张瑾之很少质疑自己的爷爷。当然,这和自家老爷子从来没有在公事上犯过错是分不开的。至于私事上,没能逼着儿子庆安接他的班,可能是他唯一失败的地方。不过现在嘛,这也不算是失败,没有儿子,不是还有孙子吗?所以可以理解,在张瑾之的心中,张易初的形象还是很英明神武的。举个例子吧!如果说别人家的爷爷,脑子是双核的,那么自家老爷子,那就是四核的脑子,在处理公事的时候,还能自动升级成八核,堪称爷爷中的战斗机。
“你觉得今天去的人多吗?”张易初换了个话题,“第三天应该会有更多人吧!”
“就为了一把破剑?”张瑾之觉得荒谬。
“破剑?”张易初被逗笑了,“也就你会这么说······我的孙子,你这两天是不是没有上网?”
上网?难道······张瑾之顿时后悔了,他这几天刚刚得到了杜若传给他的关于莫邪的档案。他研究了整整两天都没找到任何与张易初,或者说与张家有联系的东西。按照档案,莫邪,与张易初、与张家,都应该毫无关系才对。那么,爷爷与莫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是档案记载的不全,还是说爷爷在隐瞒些什么?要不要继续查下去?瞒过爷爷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要查下去的话,肯定是不能再把杜若卷进来,那么,我该走哪条路?······这样的问题,这几天都快要把张瑾之折磨疯了。他确实没有时间上网。
年轻的男人立即掏出手机,浏览各色的消息,想把这几天的信息补回来。
可是老人明显没什么耐心:“贴吧,直接进贴吧!”张易初说的是宽城本市一个涵盖了他们那个圈子的大吧,张瑾之也在里面。
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一脸嫌弃的催你进贴吧,这景象怎么看怎么让人别扭。
“爷爷,你这么潮,真的好吗?”张瑾之点开了贴吧里面的一个链接,输入了密码,这才进入了真正的圈子里面,外面那个贴吧,只是个障眼法。
“这和潮没有关系。”张易初十分不认同,“时代变了,信息获取的渠道也变了,为了不被这个时代抛弃,我做一些必要的改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张瑾之仿佛看见一头名贵的波斯猫在他面前傲娇的甩了甩尾巴。对,就是傲娇。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把他心里想的说出来的,如果他不想死的话。
年轻的男人迅速滑动着屏幕,一个几天前被顶上去的帖子跳了出来。
标题使用了夸张的手法:想要长寿,灵丹妙药都不如湛卢有用。然后下面就是关于湛卢剑的介绍,从春秋时期一直说到现在,再下面就是举的几个例子,都是一样的套路,那个谁谁谁啊,之前身体一直不好啊,自从接触了湛卢剑,或者是看了两眼湛卢剑,回家之后,什么毛病都好了。反正故事一个比一个神奇,比美国大片都夸张。再后面呢,就是简单的透漏了一下湛卢剑会出现在拍卖会的消息,说什么千年难得一遇啊!什么揭开了人类长寿之谜啊!反正意思就是说:不要错过了,机会难得啊!
一直以来,都是唯物主义的张瑾之看完之后,特别无语:“你不会连这都信吧?爷爷,我们都科学、民主多少年了,就连最黑暗的□□那会儿,喊的都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问你,像我们这种地位的人,最怕什么?”
“怕死!”张瑾之可以理解,人有了足够的财富、权势之后,总是想活的再长点儿。
“没错,你们年轻人是没什么感觉的,到了我这个年纪,八十多岁了,人生已经过去一大半了,对于死亡,尤其恐惧。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那一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天堂或者地狱。”老人一口气说了很多,他停下来喝茶,润润嗓子。
张瑾之觉得新奇:“那爷爷你呢,你也拍死吗?”
张易初的思维又回到了哈尔滨的那个教堂里,身穿白色小洋裙的女孩儿嘴唇上的、亮晶晶的,油光:“怕的,非常害怕。”他右手攥着茶盖,微微发抖。
“爷爷。”张瑾之走到老人旁边,按住了他的手,上面没什么茧子,却布满了皱纹。他觉得他无法感同身受。与理解无关,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这世上的矛盾都来源于自以为是的理解,和无法感同身受。
安静下来的张易初抽回了手:“不管这个帖子是真还是假,它对于老人来说,都是极具诱惑力的,不要低估人类对于长生的疯狂与执着,全世界的科学家不都是一直在攻克这个旷世难题吗?人们那么执着于时空隧道,还不是想通过它实现长生罢了,说什么为了文化,为了研究,那些都是虚伪的。”
张瑾之听了这番话,觉得自家老爷子,真是,嗯,犀利。
“你就没什么别的想法?老人看着孙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太满意。
“什么、想法?”张瑾之直觉不妙。
果然。
“我的孙子,你今天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张易初一脸痛心,和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没有什么区别,“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局······虽然,暂时还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局,但把我们这群人都拉进去,应该是想浑水摸鱼吧?”张易初的脑子已经切换成八核的了。
张瑾之的脑子也跟着运转了:“所以,我们要好好扮演一下毫不知情的观众,对于湛卢剑,我们可以竞拍,却不能竞拍成功。”
“没错。”张易初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香格里拉大酒店,与宴会大厅相邻的一个房间。
这是个面积只有一百多平、装修也很简约淡雅的房间,是拍卖会的准备室。外面站了两排工作人员,包括主办方的后勤人员和安保人员,其中,配备了麻醉枪与电棍的,就是安保人员。里面放的是剩余的拍卖品,价值在几万到几千万不等,属于重大财产,所以需要严格的安保工作。
房间里面摆了一张长桌,上面是大大小小的各种盒子,从外观看,每一样都价值不菲。长桌的尽头,一个不到一米的条形盒是开着的,它的盖子被放到了一旁,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把青铜剑:通体黑色,浑然无迹,除了剑柄处雕刻的一只三足金乌,剑身上下再无半点装饰。
“这便是湛卢剑吗?”来人环抱着手,站在门口。他身着纯黑的燕尾服,头发却是茶色的,是华乐企业的“太子”---华晨。
房间里的人抬起头来,这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皮肤偏黑,面色严肃,脸部的肌肉因为很少笑的原因而僵硬着,身材却十分完美,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每一个地方都锻炼得恰到好处。不看脸,只看背影的话,很难去相信,这是一个中年男人。
而现在,这个中年男人身穿白色棉麻衬衫搭配黑色背带西装裤站在房间内,抬眼注视着华晨,目光如狼一般锐利。
“别这么看我······”华晨侧开目光,抬腿走了进去,“难道中超研的人都如李先生这般让人恐惧吗?”
中年男人,也就是李应物,是这次湛卢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中国超自然研究所文物部部长。
“你知道了?”李应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见慌乱。
华晨心里起了疑惑,面上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当然,作为合作伙伴,加深一下对彼此的了解是必须的。”
之前,李应物是以军方的名义,与华乐企业进行合作的,条件是将湛卢剑安插在拍卖行中进行拍卖。
“理应如此。”中年男人把盖子合上,将湛卢剑装好,“不过我们可是绝对合法的悬疑爱好者俱乐部,之前你见过的伍少校也的确是编制内的军人,他说的话自然也是办得到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华晨被噎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能用这个来威胁李应物的,没想到人家压根儿不受你威胁,白白浪费了他这么多天的调查,简直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憋屈啊!
“其实我们俱乐部里有几位擅长给别人洗脑的人······”李应物摸着下巴,凑近了华晨,“你也知道,洗脑这种事,洗不好的话,很容易变傻的,你应该不想切身体验吧?”
华晨被吓得坐到了地上,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实在没见过这种场面,身为“太子”的骄傲让他克制住自己进一步发抖:“你想如何?”
李应物蹲了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轻柔:“我是谁,丝毫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有句话说得很好,好奇心害死猫,更何况,你还这么年轻,不会想不开的,对吧?”他随即站了起来。
燕尾服沾上了灰尘,坐在地上的男人松了口气,却又立刻紧张起来。
中年男人向他伸出了手:“让合作伙伴坐在地上,可不是绅士应有的礼仪。”
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一半脸在灯光下,一半脸在阴影里,华晨想起了以前听说的关于半张脸的鬼故事。
遥远的秦皇岛,秦皇岛大酒店,凌晨一点。
昏暗的房间里,空灵的女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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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译:
你不愿离去的身影
将入睡的我唤醒
再次与我亲吻
曾是爱情絮语
你的嗓音你的香气
终日在我耳边萦绕
你如今又在何处#
这是韩剧kill me heal me的主题曲(幻听 ),是杜若的手机铃声。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男人点开了手机:“给我一个半夜一点打扰我睡眠的理由······”
隔壁房间的张先也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不过这一次吵醒他的是杜若:“······立刻订一张机票,我要去宽城,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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