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盆仙人掌

　　半夜铁门被敲得山响，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怒火熊熊燃烧。压住心里的怒火，我小心翼翼地踹开被子下床开门去。

　　刘万鸿本靠着铁门，我突然开门，他一下子没防备，朝着我摔了过来，一身酒气。我差点被他压倒，踉跄了一下，吃力地将人往厕所里拖。

　　他半眯着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些什么。

　　到了厕所，我赶紧把这酒鬼给甩开。刘万鸿倒是自觉，趴在马桶边翻山倒海地吐了起来。

　　我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身。就看见燕燕睡眼惺忪，光着脚捧着玻璃杯，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柔和得不成样子。我鼻子一酸，赶忙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一手揉着她的头发，“回去睡吧。”
　　燕燕在我怀里探出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犹犹豫豫地憋出一句话:“爸爸没事吗？”
　　我不由在心里叹息，“没事，乖，回去睡。”

　　看着燕燕的小身影慢慢踱回房间，我才悠悠转身，抬着头看着天花板上有些灰蒙蒙的灯，“万鸿，我们离婚吧。”
　　刘万鸿靠着墙苍白着脸，闭着眼睛不说话。
　　沉默，沉默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却听见轻轻的一声:“好。”
　　“燕燕，归我。”
　　“好。”
　　我松了口气，伸手去扶他，“地上凉，起来吧。”
　　他一把扫开我的手，自己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说起我和刘万鸿，用小小说的一个词来形容:怨偶，万年怨偶。

　　我和刘万鸿从开始便都错了。

　　四年前，我和刘万鸿都是大三同校的学生。每每想起，我都不禁叹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当时，我是众人口中的“灭绝师太”，21年来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可能长相太过平凡，也可能灵魂太过无趣。
　　我那天跟脑子抽风似的和肖小小跑去酒吧玩。她在舞池里甩着头发扭着腰跟个疯子似的，我则坐在吧台上喝着酒看着她。
　　据说，刘万鸿却是因为和女朋友吵架，在酒吧里借酒消愁。

　　两个酒量差的人，一个在吧台这头，一个在吧台那头，鬼知道怎么撞在一起。等到我醒来时，赤身裸体，身边还躺了个男的，□□。
　　酒后乱性。当时脑海中立刻萦绕着这四个大字。
　　我和肖小小曾讨论过，三十岁还没谈恋爱结婚，来几场一夜情也是可以的，但不是在大三的时候啊，我泪流满面，恍恍惚惚沉浸在初夜莫名其妙丢失的悲伤中。

　　缓了一阵子我终于清醒过来，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上要查考勤。要是发现我不在，班主任得削死我。
　　等收拾好东西带上包包准备走人，斜眼瞥见床上的男生呆呆地看着我。我尴尬地“呵呵呵”几声，礼貌性地点点头，缩着尾巴溜走了。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且两人酒后昏昏沉沉，什么避孕措施都没有，事后我忙着忙着也忘了买药吃。
　　要不是两个多月后恰巧学校体检，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拿到化验单的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这孩子，不能要。
　　难得肖小小在这件事上和我达成一致。
　　但在手术前一夜，刘万鸿不知怎么打听，竟然将我堵在了宿舍楼下。
　　“我们谈谈。”他穿着polo衫，套着灰溜溜的短裤，汲着拖鞋，长得虽不出色，但也不丑，若和和心中的梦中情人相比，只能说相去甚远。

　　“孩子，我要。”坐在一家小餐馆里，他窝在椅子上，看着我说道。
　　我有些恍然，明明是两个大学生，却要讨论这么深刻的人生问题。
　　“我不要。”21岁生孩子，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林森森，我们结婚。”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口水呛得撕心裂肺。等我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来，“神经病。不结。”
　　我和他，连陌生人都谈不上。
　　“我爸妈知道了。”刘万鸿面无表情，看着我的眼睛一丝情意都没有，要不是身在局中的我，根本看不出来这人在求婚。
　　“哦。”我起身要走。
　　“求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夏季的夜风刮过我的脸，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回头看见他缩在椅子里，两边脸颊一片通红，连着耳根都红了，估计是第一次求人，竟然不好意思地脸都红了。
　　我的心蓦地一软，做了一个令我后来非常后悔的决定:答应刘万鸿。

　　我先前不明白为何刘万鸿决意要和我结婚，等到去了他家见了他父母才知道，他出身农村，骨子里依旧很保守。他和我发生这种事情，以为结婚就是负责任，他的父母更是如此，未婚先孕，那还是顺便把婚结了吧。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不相爱的两个人结婚，才是最不负责任的事情。

　　21岁的那年夏季，我草草把自己嫁了出去。

　　结婚那天，刘爸爸刘妈妈倒是高兴得很。刘万鸿的小学初中同学大多已经结婚，孩子也有了。每当看见别人抱孙子，两人眼红得不行。
　　于是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他家亲朋好友，轮番灌酒，我头昏脑涨，想起家中父母恨铁不成钢，差点和我断绝关系，头疼得更厉害，早早便回新房休息去了。

　　大四上半学期我在校外租了房子，安心养胎。若非必不得已绝不出现在校园里。
　　我怕，走在校园里，路人侧目，舆论压力。
　　想要与众不同，总是需要勇气。

　　怀孕中的自己蓬头垢发，穿着宽大的孕妇裙，一吐便吐得天昏地暗。最后的大学时光，我过得一塌糊涂。我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害怕的模样。
　　等生下燕燕，早已经过了校园招聘的最好时机。我随便找了家小企业，算是解决了工作问题。
　　22岁，我仿佛过完了一生，结婚，生子，工作。一眼看尽未来。

　　肖小小替我觉得委屈。
　　哪有女孩子不爱漂亮，长得再平凡，我和她出门必定干干净净，能有多少女就穿得多少女。
　　如今，我可以素着一张脸，穿着睡衣汲着拖鞋在菜市场自由穿梭，为了一两毛钱和买菜的阿姨讲得口水横飞。
　　肖小小都嫌弃我了。

　　我哼哼唧唧，斜了她一眼，“切，文艺女青年这种病，生个孩子就好了。”

　　她不屑地看着我给燕燕穿衣服，哼了一声，“不就个孩子嘛？瞧你把自己搞得像个阿婆。”
　　我给燕燕穿好衣服，看了一眼她开心地在屋子里蹿跑，弯腰收拾屋子。
　　肖小小搭了把手，“把孩子扔给刘万鸿带不就行了吗？当初可是他求你生的。”

　　“他忙。”
　　“忙忙忙，你是不是傻。看你越来越没意思了。”

　　确实，这种生活，越来越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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