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华

　　“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到了？”
　　“丑时。”
　　“你怎么知道到了丑时。”
　　“二毛一到丑时肚子就饿，一饿肚子就叫。”
　　狐狸看了看熟睡的马精，果然，那马精一边打鼾一边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转头看道士，那道士披了法衣，擎把木剑，舞蹈扬尘，咒水发檄，查罡布斗，使用神通。小老道念动咒语，一道符纸焚了，大喝一声:“呔！请太阳星君！”随即便是一阵狂风，扬沙走石，把他些香烛神牌一齐刮走，又昏雾四起，一阵地震山摇，唿喇喇电闪雷鸣。二毛吓得一激灵醒来:“欸？”大毛抱着牛头:“欸？”狐狸笑得欢:“欸？”小老道缩着脖子:“欸？”
　　这狂风雷电却不寻常，沉雷护闪，好似地裂山崩，惨云叆叇，犹如鸿蒙初辟。早惊动世外仙府海外者众。
　　有一小童烂漫，见师父跳下高台，拽杖出门。发问道:“师父何去？”老师听问，稳下一念只道:“来了。”小童见师未怪，斗胆又问:“什么……来了？”老师轻捻胡须答：“阎魔醒苏，天道轮转。”小童挠头问:“有何相干？”老师笑道:“自不相干，只是……可怜。”小童自是懵懂，听不相干，便随手抓了个仙果啖食，不作问询。千里之外，着青紫仙衣的二位仙君，正四处游觅。忽一阵阴风作怪，见黑云匝地而起，隐有鬼哭之声，不禁腰软骨酥，手软筋麻心道：好生厉害，但不知是何妖魔作祟。只见怪云阴阴，天雷鸣闪，骋凶骋势，劈头盖脸打将下来。狐狸躲闪骂道:“你这贼道，引天雷下来害我么？”大毛二毛抖若筛糠，没头没脑地被太虚道士扯着左右避闪。没好气地嚷嚷:“某请的是太阳圣君！！太阳圣君！！太阳圣君何在？欸？我说话没口音不含糊吧？”“挺好”。“挺好”。大毛二毛明秀许多，捧他臭脚。
　　狐狸气骂:“怎的不劈死你个遭瘟的。”咔嚓一下，一道天雷下来径劈在桃木剑上，霎时起火烧了个干净。太虚道士把剑脱了，手上灼了个燎泡。道士怒骂道:“毛虫仔细，雷公长着眼呢！”两人如此这般，不消一时半刻，云开雾散，遥有鸡闻，四邻居处俱在。朱门洞开，一仆急走，大呼道:“杀人了！杀人了！”
　　道士正欲进门，横斜里一人突撞将来，仔细一看，正是段生。段生又喜又悲，扯他袍袖诉道:“可了不得，苏家奶奶疯魔了，见人就杀，见畜就砍，又力大无穷，毋人可制。快快随我来！”
　　一众行至中堂，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个，流血如注。那妇人衣衫凌乱，面目狰狞，手抄一把柴刀，口中念念有词。又有二个壮汉，手拿绳索，与其纠缠。“大毛二毛，绑了！”大毛二毛惯熟耳。大毛按了妇人手脚，二毛抢了绳索，把那妇人绷得结实。只听那妇人声似老妪骂道:“不肖子伙这□□害死亲老娘，雷公爷不收你们！我来收！”忽有似本来道:“贼老鬼好吃懒做，我夫妻二人日夜操劳，还得提防你挑拨我母子离心，何其苦耶！何其苦耶！”两个声音一应一答，争斗不休。
　　“嘴堵上！”好嘛，大毛扽下裹脚布，还没等绑妇人，妇人已晕了过去。太虚道士捡个干净地方坐下，只是筋疲力尽。苏屠的小儿扎着丫髻打着弹丸戏耍，不防一丸中了二毛。二毛揉了揉脑袋，也没回头。乳娘不知在何处躲闲，小儿见太虚打扮华彩，便滚到他怀里嬉笑。“你娘病了，不去问她？”太虚道士捉着他手，怕他扯坏了法衣。“哈哈哈，总如此，奶奶爱我说娘不好，我说娘不好，奶奶就给我买玫瑰糖。娘爱我骂奶奶不好，我要是骂了，娘就给我炖鸡蛋。”小儿用指甲拨弄他发衣上的绣线应道。奶娘不知从何处走来，笑道:“哥儿倒是亲近师父得紧，厨下给哥儿预备的香瓜，一会儿给众位师父送些尝鲜。”小儿听说吃食，掷了弹子跟奶娘去了。
　　太虚道士从怀里摸出一丸药来，对苏屠道:“尊夫人身弱，故邪祟趁虚而入，请夫人服下此药，缓个一时三刻，贫道好施法除恶。”苏屠惊吓了半日，不察他一众出走之事。见那婆娘睡去，抹了汗叹道:“该着该着，是我不孝。家母贱内素来不睦，有道是谁人五指一般齐咧，该是家母身去，想恋家里，才有此着。仙长慈悲，一定护我家宅妻小，小人结草衔环不忘恩典。”道士夸下海口道:“老爷使令去处，虽赴汤蹈火，万死何辞！贫道既知原委，待我施法，教老爷一家喜欢。”苏屠一夜不曾睡，兼发丧老母，祸事连连，精神不济，忧愁烦闷。便嘱咐将大门紧闭，家下人无事亦不许往外去。嘱咐贴身小厮帮衬理事，自去村中相通的寡妇家中饮酒。
　　太虚见门户关得铁桶相似，段生和苏屠家里上下众人眼里时时只看他三人，心中道苦，神色不露，只是装模作样，使些播土扬尘，飞沙走石技巧，哄弄众人。
　　少刻地暗天昏，一声响亮，如崩开华岳，折倒泰山，众人惊厥倒地不起。太虚道士收了本事，暗道不好。狐狸不知从何处奔将过来叫道:“真疯魔了，生嚼活人气魄。”太虚道士问道:“何为生嚼活人气魄？”
　　在旁段生却神智清明，见状斥道:“枉我瞎了眼，你原是个不济事的！”说罢盘腿端坐，双手合十，诵起严楞经来。太虚两个早把他忘在脑后，听他言语始觉惊异。狐狸瞪大眼仔细观瞧，疑道:“这老鬼还是个奉佛的？”太虚道士也打量段生，暗自思量:“他怎个无事？”
　　言语间，那黑云层层，似有千钧，迷雾重重，不见迷踪。段生口中早换了词:“……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包罗天地……包罗天地？包罗天地？？……”狐狸挑了挑眉:“……养育群生？”“对，养育群生！受持万遍…”段生的虔诚毋庸置疑，效用可见一斑。“金光咒他也会啊，了不得，了不得。”太虚道士诚心诚意地夸。“你刚才问什么来着？”狐狸一脸死样活气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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