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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古老而破败的木屋,陈旧且缺损的家具。
“阿可,是我连累了你……”残旧发霉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子,尽管他脸色苍白,眼睛深陷,却仍旧可以看得出年轻时该是有多么俊美的一个男子。
坐在床榻旁,是一个面目憔悴的妇女,她挽着已婚妇女繁杂的发式,一双浑浊的眼睛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美好不可方物。一双充满老茧的手,却再看不出曾经娇生惯养的模样。
上官可习惯性地对着床榻上的男子牵强一笑,为他细心地盖好被子,然后转身离去。
她本是个贵族女子,因不同意家族将她嫁给一个满腹肥肠的高官而与自己偶然邂逅的穷酸书生私奔。
尽管逃过了家族的追捕,成功地隐姓埋名。可是她一个不会持家的少女和一个只会读书的书生,早早被人把逃走时带来的财物骗去,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
也许刚刚开始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正是情浓时的爱情让他们对着一碗白水的生活也能甘之如饴。可长久地如此下来,再炙热的爱情也被现实的残酷给磨消了一半,加上生了孩子,开始了真正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另一半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怎么会不后悔呢?
上官可虽然只是一个庶女,可因为自小容姿绝美,少不了堪比嫡女的娇生惯养。自从跟了书生,受了委屈却只能往肚子里吞。
加之几年前,书生因名落孙山而心郁成疾,从此缠绵床褥,家中吃食全靠她的绣工来养活……
她怎么会不怨?!
只是米已成粥,她也只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从狭窄的房间里出来,看见自己八岁的女儿逗弄着她的弟弟,上官可笑了。也许,她之所以能忍到现在,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吧……
照往常地习惯一样,她拿起针线坐在模样丑陋却好在稳固的椅子上,开始重复着以往的生活,眯着眼睛刺绣。
是的,她的眼睛已经不太行了,还不到三十岁,因为常年的以刺绣为生,她曾经被家主夸赞灵动清明的眼睛,已不再清明了!
“娘亲,我去看看爹爹的药熬好了没有。”稚嫩的声音,是上官可八岁的女儿,苏白。虽然年纪小小,却早早地知事,懂得为上官可分担事情,让她拥有喘气的空间。
只是,她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是那样单薄脆弱啊,一点儿都不像八岁的孩子,仿佛刚刚五岁不到。
上官可默然点头,看着那小人儿越走越远,转角之后再看不见。一滴泪,划过她饱经风霜的脸颊,落在精致的刺绣上,她慌忙从怀里拿出一方被洗得发白的丝帕将泪水擦掉,然后看着丝帕发呆。
洗白的丝帕,丝滑柔软,是上上好的布料,虽然上面绣着的图案早已模糊不清,可上官可知道,那是她曾经用自己少女时期最无瑕的春心去编织的梦啊!丝帕上的图案被洗白了,她的梦也该破碎了-----她,该清醒了!
“娘亲,娘亲,不好了,爹爹自尽了……”听着女儿稚嫩惊慌的声音,上官可拿着阵线的手一抖,刺入了原本早已布满针孔的手。但是她没有感觉到痛,只是不受控制地、踉跄地跑进屋里,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嘴角流出大片鲜红的血液,泪落满面。
“阿白,快些去喊江大夫来,快点……”她心魂欲断,却镇静地对女儿说着,然后踉踉跄跄地去看那床榻上的人。
“你这是何苦?苏七……”
“我本来……早该……早该如此,可惜……可惜舍不得……”面色如纸的男子微笑着看向上官可,话说不清楚,可她却全明白。
“你若离开了……我又如何?”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流下,上官可手忙脚乱地擦拭着苏七嘴角的血。
“阿白……阿白马上就喊江大夫来了,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一只手握紧了苏七几乎全是骨头的手,上官可心中一阵抽搐,边紧张地看着苏七苍白的脸色,边看向门口的方向……
苏白身子小,遇空就钻,快速跑到‘济人堂’,稚嫩的声音大声喊着张大夫。
来看病的人和买药的店小二都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的确,因为苏七的身体不好,苏白经常会来这里喊江大夫,次数多了,人们也都知晓了,这是一个没有钱还想看病的穷鬼!
“干什么干什么,大呼小叫,江大夫不在!”不耐烦的小二哥呵斥道。
“我爹爹就快死了,江大夫在哪里啊?”泪水哗啦啦地从小脸上落下,苏白着急地哭了。
“死了?死了恰好啊,反正也是个病秧子,又没钱,死了刚刚好啊!”店小二挑眉,冷着一张脸俯视着苏白,说道最后却是讽刺地笑了起来。
苏白向来被苏七和上官可灌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思想,此时却是一个忍不住,疯了死地爬上柜台去撕扯店小二的衣服。
然而,却是被店小二一推,从柜台上跌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众人一看,却是有几个道:“这小姑娘如此着急,相必苏七是真的快死了,江老板开着一家悬壶济世的‘济人堂’却不救人,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是啊是啊,小姑娘挺着急的!”
“还是去看看吧……”
在众人的话语里,店小二脸涨得通红,终于还是去喊了那个根本就‘不在’的江大夫出来。
江大夫是个清瘦刻薄的老头,医术不够精湛,守财却精湛到骨子里,来看医的,哪怕是一个铜板少了,他也是不肯的,但木阳这样的小地方,整个镇子上就只有他这一个大夫,所以人们都依着他的规矩来,毕竟,医者为大。
可是,每次去苏白家给苏七看病,他却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所以,江大夫最讨厌的病人莫过于苏七!
江大夫细小如豆的眼睛在店小二面前扫视了一下,然后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摔倒在地的苏白。
“这又是怎么的了?苏七又病了?有一两纹银的医药钱没有?”蔑视地看了一眼挣扎着起来的苏白,江大夫冷冷道。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没有钱还看病的人,苏七那个穷鬼,没钱还想看病,不如早登天算了。刚刚的他都听到了,这回要是去了,免不得人救不过来,他的医术惹人非议。所以,仍这小屁娃娃怎的闹,他也是不去了。
“江大夫,求你给我爹爹看病,他快不行了!”忍着疼痛,苏白匍匐到江大夫面前,拉扯着他的衣摆。
“看病?看什么病!没钱,怎么看病?”甩了甩衣摆,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江大夫冷着脸,一张圆如面饼的脸上五官愤怒得扭曲,看起来好不可怖。他瞪着一双豆大的眼,道:“我这济人堂虽是济人,可要是没钱,连药都需要我倒贴,那那么多人看病,我岂不是全部要倒贴?!这般下去,这济人堂,还怎么开?!”
众人议论纷纭,却没有人敢说江大夫的不是。
这个时代,人命贱,财物贵,人们吃不饱,衣不暖,谁会在乎那一两个乞丐的死活呢!
苏白自知唤不动,可一想到爹爹的模样,心中不免惶恐,于是仍旧拉扯着江大夫的衣袖,小脸上泪流不止。
“一两纹银在这,江大夫还请去寒舍给妾夫君看病。”疲惫沙哑的声音从药堂门口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却是个穿着布衣、头发凌乱的妇人,手中紧攥着白花花的一两纹银。
“娘亲!”苏白一看见上官可,忙急急地站起来,手上仍旧扯着江大夫的衣摆。
上官可见了,涩然一笑,嘴唇挪动,似乎要说什么,却什么也不说。
江大夫一看见银子,一张愤怒的脸转为笑容,喊小二给他拿了救人的家伙,嘴里叨念道:“还要钱去买药呢,你可备好了?”一双豆大的眼睛却是直直看向妇人手里的银子,精光闪闪。
“妾自是备好了,还请江大夫快些,妾夫君已快不行了。”
“你先看着店子,我且去医病先,切不许人赊账,知否?”看着店小二点头后,江大夫心满意足地跟着上官可母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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