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Again

　　医生走开之后，韩卓卓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摸着肚子，陷入茫然。
　　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没婚戒。
　　一摸头发，长发及腰，没染色。
　　她七岁就入了校田径队，十年苦练进了省队，皮肤一直都是小麦色，红毛短发，帅到飞起。
　　可低头一看，平地起高楼，胸大成个球。
　　身边没有镜子，即便有，她也没勇气看自己的脸。
　　三十岁，在十七岁的她眼里，已经是老到惨不忍睹的年纪了。

　　韩卓卓闭上眼睛，数分钟后，猛地睁开。
　　重复数次。
　　直到小护士问她：“在干啥呢，眼睛一闭一睁的，玩诈尸啊。”
　　她说：“我怀疑自己穿越到一款模拟人生的游戏里了，《三十岁的你》之类的无聊游戏，设定太烂了，这不正尝试着重启退出呢。”
　　医生直接给她转精神科了。

　　韩卓卓原本打算在医院先睡一觉再走，结果身无分文。
　　没付费，不给睡。想出院，先交费。
　　院方让她立刻联系家属。
　　韩卓卓打家里的电话，空号。倒是还有个姑姑，可是很少联系，所以电话号码记不住。
　　情急之下，一串数字竟然无比清晰地从脑海中冒出来。
　　这个号码她可以说是熟记于心了。
　　给这个人打电话曾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此刻情况紧急，她别无选择，只能赶紧打过去。
　　接听的是一位阿姨，嗓音听起来很陌生，“你好。”
　　韩卓卓毕恭毕敬：“您好，我找王靖羿，我是他的中学同学。”
　　“他出国了，你有事可以打他的手机。”
　　“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也不知道。”
　　韩卓卓急了：那怎么办？
　　算了，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
　　“那请问，他的哥哥，王靖尧在家吗？”
　　“王总出去了，估计很晚才会回来。”
　　“那麻烦您转告他一声，就说韩卓卓在医院等他，拜托了！”

　　王靖羿是她高三加入省队时有幸结识的偶像，她偷偷暗恋他很久了。
　　而王靖尧，就是一痞子恶霸，不提也罢。

　　等了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来了。
　　起先韩卓卓没认出他来，以为是哪位病患的家属，偷瞄这人的时候，还觉得小哥哥身姿挺拔挺养眼，不料瞄着瞄着就和这人凌厉的目光对上了。
　　他是……王靖尧？
　　再仔细一看，还真是！
　　长相比从前成熟一些，身材也魁梧多了，怪不得一眼没认出来。
　　外貌变化这么大，臭脾气却还是老样子。王靖尧走过来，很冷淡地问：“没事吧。”
　　韩卓卓感激万分，一时都要老泪纵横了，哽咽道：“没事，尧哥！谢谢你能来……”
　　韩卓卓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王靖尧连脸色都变了，立即把医院里最好的医生请来压压惊。
　　韩卓卓又被拖进医院做了一堆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MRI显示脑部并未有出血症状，但失忆的确和海马体受损有关。
　　医生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譬如抑郁症。
　　韩卓卓嘟嘴：“不可能，人家是开朗少女啊。”
　　王靖尧眉头深锁，沉吟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医生：“譬如。”
　　王靖尧：“她装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旁边惊现一个把圆滚滚的肚皮当皮球一样拍的啪啪作响的弱智。
　　“……”
　　三方圆桌会谈终于结束。
　　医生建议静养治疗法，吃些补脑的营养药，至于出走的记忆何时能收心回家——随缘吧。
　　另外，医生还建议最好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这一项被韩卓卓拒绝了。
　　万一三十岁的自己是穷逼怎么办？一段时间住下来岂不是要负债累累。
　　王靖尧也不多劝，替她交款，办理出院。两人站在医院门口，韩卓卓扶墙，勉力站稳。
　　王靖尧也不伸个手。就这么冷眼看她。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走到大街上，寸步挪行。
　　然后遥遥问她一句：“去哪儿呢？”
　　“团结小区。”
　　虽然身无分文，但是回到老家一切不就解决了吗？
　　结果王靖尧说：“那里早拆了。”
　　什么？老家都没了！
　　“那我现在住哪？”
　　“我怎么知道？”
　　“我有……丈夫吗？”
　　“没有，你一直单身。”
　　再次确定自己是未婚妈妈，韩卓卓努力忽视内心的震动，继续问：“那你能联系上我爸吗？”
　　王靖尧听完估计挺无语的，半天才冷漠地回她一句：“不能。”
　　从他对她的熟悉程度看来，估计高中毕业就再也不联系了。好在韩卓卓虽然砸坏了头，但脑子还算灵光。她还记得有问题，找警察，“我待会儿上派出所问问去。”
　　“我劝你最好别。”王靖尧长腿一迈，挪过来，俯身凑在她耳边：“知道你现在是干哪一行的吗？”
　　韩卓卓颤抖道：“混夜总会的？”
　　“滚。”
　　“哦，那还好，那还好。”
　　王靖尧：“贩毒的。”
　　韩卓卓：“……”
　　王靖尧：“行了，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一定就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
　　韩卓卓看着他，期待下文。
　　王靖尧：“我家别的没有，房子特别多。”
　　韩卓卓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靖尧的眼里只有两个字：求我。
　　“不好意思，虽然这一切对我来说是突发事件，目前情况也比较尴尬，这样猜测可能不太礼貌，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孩子的爸爸，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请问……”韩卓卓比划了一下肚皮：“这孩子是你的吗？”
　　王靖尧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最后反倒笑了：“你去验个DNA，如果是我的，我立刻娶你好不好。”
　　韩卓卓算是明白了。
　　从王靖尧的打扮上来看，名表，西装，豪车，一身行头价值不菲，估计是个有钱人。
　　多年不见的女同学突然深夜来一出未婚怀孕失忆求助的戏码，很难不让人多心。
　　她立刻对他说：“这样吧，我把身份证号留给你，你把手机号留给我，等我弄到钱了，医药费马上还你。今天谢谢你的帮忙了，麻烦你了，尧哥再见。”
　　说完毕恭毕敬等王靖尧走。
　　王靖尧看着她。
　　一秒、两秒。还没走。
　　三秒。伸手捞起来整个端进车里。
　　摔门、上路。

　　行驶一段路之后，韩卓卓试问：“原谅我自作多情了啊，请问尧哥，是不是当年对我……所以现在是……余情未了？”
　　王靖尧：“我看你是想投胎了。”
　　“那咱俩什么关系，让你对我这么放心不下呢？”
　　王靖尧犹豫了一下。“你忘了？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关系。”
　　“对不起。”韩卓卓诚恳脸：“我是真忘了。”
　　王靖尧咬牙切齿：“你行。”
　　“那个，我的事，你了解多少？”
　　王靖尧开着车，心思不太专注：“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们是好朋友吗？”
　　“算是吧。”
　　看来交情并不深。
　　交情并不深，却能在出事的第一时间赶来找她的人，这世界上只有一种。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我欠了你很多钱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老爸常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比爹妈更怕你挂了。”
　　“爱人？”
　　“债主。”
　　王靖尧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你爸经常欠别人钱？”
　　“他就是一个赌棍啊。”
　　“从没听你提起过。”
　　那你算我哪门子好朋友，连这个基本信息都不知道，韩卓卓心想。
　　就他对自己的紧盯程度，韩卓卓估计，她起码欠了他五位数。
　　“你确实欠了我很多。”果然，他坦白。
　　韩卓卓：“多少？”
　　“急什么，回头再连本带利一起算。”王靖尧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
　　韩卓卓就去看车窗外新奇的事物。这车又凉快又宽敞，坐在里面摇摇晃晃的，睡意浓浓上涌，一个招不住，头一歪，睡了。
　　这一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起床的时候一阵惊喜：我是不是又穿越啦！
　　结果低头一看，肚子还在。真是生无可恋。
　　巡房小护士告诉她，这里是私人妇产医院，王先生有事去办，很快回来，嘱咐她好好休息，哪也不许去。
　　于是吃完午饭，趁值班护士不注意，韩卓卓就逃了出来。
　　如果让她在与王靖尧相处和流浪之间做选择的话。
　　她选择狗带。

　　韩卓卓就这么逃了出来，从奶茶店晃到那片废墟才发现：王靖尧诚不欺我！
　　她无家可归了。
　　只是没想到，王靖尧还挺在乎她的，这么快就找到她了。但他一副“看你不爽却不能干掉你”的样子又很矛盾。
　　莫非，他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商业机密，藏宝地图，高清□□，之类。等从她身上取回来，就杀人灭口。
　　车开了有十来分钟，韩卓卓终于问：“请问，尧哥这是带我去哪？”
　　车窗外黑影憧憧。
　　男人森森道：“一个很适合你长住的地方。”
　　坟墓吗？
　　韩卓卓诚恳地：“尧哥，我还是回医院住吧。以后出门，绝对给您打招呼。”
　　王靖尧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晚了。”
　　完了。
　　到了新住址一看，豪宅！
　　一问，“我家。”
　　韩卓卓急了。“对不起尧哥，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您什么时候和我关系这么好了？”好到同居？！
　　王靖尧回答的得意味深长，“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屁！起码一开始就很糟。韩卓卓是打死也不会相信那句：“一直都很好的。”
　　当年，王靖尧把她暗恋王靖羿的事到处散播，还说她癞□□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垂涎他们兄弟俩的美色。
　　呸！夸别人不要捎上自己好么。
　　他和王靖羿是同卵双胞胎，整个儿直接复制粘贴的那种。
　　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内在完全是一个高配一个低配。
　　弟弟温和，谦逊，翩翩君子；哥哥呢，流氓，混蛋，痞子一个。
　　哪里像一个妈生的，肯定有一个是隔壁老王的。
　　噗，隔壁老王，也姓王。

　　王靖尧看她在走神，没什么耐性地催促：“请啊。”
　　韩卓卓迈不开腿——实在是不想和仇人同居。
　　王靖尧啧了一声，“我发现你这个人是吃硬不吃软，怎么，还要我抱你进去？”
　　韩卓卓麻溜滚进“豪”门。
　　简单参观后，两人回到客厅。王靖尧将衬衫的袖子工整地卷上去，搞得像要提笔作诗。结果却说：“你等着，我去厨房做晚饭。”
　　不会吧？这与人设严重不符啊。
　　王靖尧混到这把年纪怎么说也得是个大佬了。一个大佬，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用刀，那就是砍人的时候。
　　他却拿菜刀削西红柿，一圈下来，直接削成圣女果。
　　半个小时过去了，菜还没切好。她真的饿了。
　　王靖尧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茶几上倒是有两个核桃。
　　韩卓卓去厨房探了个头：“尧哥，我能吃核桃吗？”
　　王靖尧明显手忙脚乱，但仍强装淡定自若，模糊应了一声，“嗯。”
　　韩卓卓走回去，把两个核桃拿起来，往门后一压，咔嚓，碎了。
　　稀巴碎。
　　捡起来找了半天，一块能吃的好肉都没有。中看不中用，外壳油光锃亮的呢。
　　饿得发慌的韩卓卓上二楼三楼转了一圈，没啥吃的，就下来了。
　　客厅餐桌上摆了几道菜。王靖尧连碗筷也摆好了，韩卓卓有点受宠若惊。
　　“尝尝味道。”
　　“好吃。”
　　“你还没吃就知道了。”
　　韩卓卓腆着脸：“甭说烧菜做饭，尧哥就是烧开水也比别人的好喝多了。”
　　寄人篱下真心酸。
　　王靖尧没说话，也没笑。

　　饭吃到一半，王靖尧才想起来问：“你刚才到厨房找我什么事？”
　　看他刚才答应得那么干脆，弄了半天原来是没听清。
　　还好不是太贵重的食物，“我把茶几上两核桃给吃了。”
　　王靖尧夹菜的手悬在半空。
　　韩卓卓：“瞧着挺好看的，就是不太好吃。”
　　王靖尧有一瞬间的失神，像丢了几百万一样。
　　半晌，他问：“韩卓卓，你是装傻呢，还是真失忆？”
　　“我没有失忆啊。”
　　“你！”王靖尧几乎要摔筷子了。
　　话没说完，就听韩卓卓偷偷摸摸道：“我只是穿越了，从十七岁穿越到三十岁的自己身上，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去的。”
　　王靖尧感觉智商遭到侮辱“……”
　　韩卓卓：“尧哥有什么话要带给过去的自己吗？我给你带个信。”
　　王靖尧：“有。”
　　“什么？”
　　“离你远点。”
　　别这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