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相融

　　张起灵迅速替吴邪止血，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吴邪穿上，再将他绑在自己身上，顺着铁链往上爬回去。

　　与下降相比，攀爬要耗费更多的体力，就算是张起灵，在背着一个成年男人的情况下，几小时后也气喘吁吁了。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找一个坑洞，把吴邪放下来查看情况。吴邪因为失血过多，面色显得十分苍白。

　　他在上面和张海客他们汇合的时候，胖子已经被救上去了，处于半昏迷状态，被张海客扶着，身上的伤口只是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实际上伤得并不重。

　　张起灵等人并没有选择吴邪他们来时的路线，而是从一侧山体中下到一条地下河，那里有一些天然岩洞，可以通到外面。

　　在岩洞中吴邪曾醒来一次，那时他被张起灵背在背上，视觉还没有恢复，身体也还十分虚弱。他感觉到有人背着自己，不由一怔，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还不能讲话，就在这个人胸口轻轻敲了两下：小哥？

　　张起灵感觉到他微微一动，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捏了一下，在他手背上写下：别动，带你回家。

　　吴邪一下子定下心来，竭尽全力抱紧了面前的人，片刻后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几个人找到停车的地方，张起灵把吴邪放到后座上，又从自己车上拿了些衣服裤子给他换上。吴邪还是冷得整个人发抖，张起灵就把他抱在怀里，盖着毯子取暖，同时不断地帮他搓着手脚。暖气让车里的温度逐渐升高，吴邪这才回温。

　　胖子已经处理完伤口，也吃了些食物补充体力，这时候精神好了很多，坐在驾驶室里发动车子，跟在张海客他们车后面。

　　吴邪看起来有些脱水，嘴唇发白发干，但处于深度昏迷中，根本无法把水喂进去，张起灵无奈之下只能用嘴哺喂。

　　胖子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什么也没说，随后看见张起灵专注地盯着吴邪的脸，这才叫了他一声：“小哥你别担心，天真命大，没事儿的。”说完他给手机充上电，连了蓝牙放点舒缓的音乐。

　　但张起灵脸上忧色未曾减退，仍旧紧张地抱着吴邪，不时还用额头试试他的体温。

　　胖子轻轻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小哥，其实有个问题，胖爷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你俩到底啥时候看对眼的？”

　　张起灵听到他的话看了他一眼，露出些许迷惘的神色，随后又看了看吴邪，淡淡说道：“张家人从一出生就注定，无法享受普通人的人生，很多东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可以说，这世间有很多种感情，我都没有经历过，但不代表我不明白。”他看向窗外，巍峨雪山从窗外不断倒退，立在历史长河中，好像没有起源和尽头。

　　胖子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回答这个问题，更讶异他居然一次性讲了那么多话，这时又听到他继续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在吴邪身上，我产生过几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那本该是一种早就被时间磨平的情绪，可当他遇见这个人的时候，一切都失控了。

　　“在青铜门里，我产生过一段不可思议的记忆，我知道那段记忆的来历。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明白吴邪的心思。”他看着胖子说道，“我知道你也拥有那段记忆，因为凡是在那段经历中出现过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拥有这样一段回忆。它看似是以吴邪的意志为支撑，其实是以每个人的意识为支撑。”

　　胖子隐约听懂他的话，琢磨了一下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不管是谁，在那个幻境里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根据自己实际情况来的，和天真的思想无关。”

　　张起灵低头看吴邪，没有否认他这种说法。

　　在那段记忆中，年少时候的他，曾对吴邪产生了不可遏止的特殊感情。

　　他从来知道吴邪在自己心里是不一样的，但说到底他只能说，吴邪很重要，就和胖子一样，是自己漫长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真心人，是不可替代的朋友。

　　他曾经以为对于一个孑然一身的人来说，“朋友”二字已经是极限了。

　　直到彻底拥有这段回忆，他才直面这种与众不同的情感。

　　“我记得那时候去墨脱，天真说找到了你曾经的踪迹。”胖子边回忆着边说道，“在雪山里，我把你交代我的三件事告诉他，那是我那几年第一次看到他‘活过来’。我知道他是个执着的人，但我不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对你会那么执着，跟鬼迷了心窍一样。那次我问过他，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胖子回忆起当时在雪山深处，那个岩洞里。吴邪手臂刚被自己接回去，正靠在墙壁上休息，疼得满头都是细汗。

　　他突然说不清，自己把这些事告诉他，究竟是对还是错。

　　“我看你现在也就对小哥的事儿那么上心。王宝钏也不过如此了。”说完他见吴邪看了自己一眼，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远处。

　　“胖子，我跟你说个故事。我爷爷右腿的膝盖里头，有一粒东西，黑色的，大概小指甲盖大小。”胖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打断他。

　　“小时候我趴在爷爷腿上，摸着那颗东西，问他那是什么。他说是年轻时候扎进去的，一种植物的刺，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及时取出来，后来就取不出来了。”吴邪缓缓说道，“那时候我还小，我就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做个小手术，马上就能拿出来。他说，取不出来了，已经和肉长在一起了。”

　　胖子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胖子，你有你的刺，我也一样。”

　　胖子说到这里点了支烟，静默一会儿后把车窗打开一点，弹了弹烟灰：“那时候我就明白，他这辈子……”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张起灵听完缄默不语，仍旧低着头。胖子却清楚地看到，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握住了吴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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