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

　　如漪是被活活折磨死的，死无全尸甚至被挫骨扬灰，那个被公开处死的是谁？
　　她一个舞妓，怎么又和皇族扯上关系了？
　　慕因拉着掌柜的坐下，展现出自己极大的好奇:“诶，掌柜的，如漪姑娘不是月笙轩头牌吗，怎么成皇族了？”
　　掌柜的捏着山羊胡，神秘兮兮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那你长话短说嘛。”
　　“这事儿，和三百年前那场疫病有关。说起那场疫病呦，真是可怕得紧，原本死不了那么多人的，长平公主那药一用，简直是灭族的灾难啊……”
　　陵夜也在慕因身旁坐下，和慕因对视一眼，两人愈发肯定三百年前这事有蹊跷。

　　“后来疫病是控制了，长平公主被人视作祸国妖女，活活烧死，她死前育有一女，被奶娘抱走了。”
　　“这女孩儿便是如漪吧？”
　　“是啊，后来长平公主驸马为她平反，指出国师是真凶，长平公主沉冤得雪，那孩子却下落不明。皇家的人一直在找，一个月前，大长公主路过月笙轩，刚好看到在月笙轩外的如漪，觉得这姑娘和自己的侄女长平有七分相似，但如漪那身份……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她没死，皇室可能都不会认她。”
　　慕因点头表示赞同。
　　“如漪不能立即认，大长公主回去禀报后皇家就立即派人查，查了一个月，终于要确定身份了，如漪整了这么一档子事。”
　　“掌柜的，这事儿可算是密辛，我不是看不起你，这事你又怎么知道的？”
　　掌柜的嘿嘿笑了:“照以往，那是密辛，我们这平头老百姓上哪知道去。不过如漪的身份，现在在灭蒙皇城，是人尽皆知，就因为当街处死那天奶娘和驸马冲过来抱着尸体就哭。如漪罪名可是窝藏重犯，你驸马弄这么一出什么意思？皇家没办法啊，只能如实解释。”
　　慕因明白了，和掌柜的又扯了几句，照顾了一下店里生意，同陵夜离开了。

　　“这事儿你怎么看？”陵夜问道。
　　“明面上看，公主被冤、孤女沦落、惹事处死，一切合情合理。”慕因摊了摊手，“可咱们知道，如漪死得凄惨，根本没有全尸，景朝这找来的代替品表面上看来是为了掩饰如漪惨死，可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掩饰别的东西。”
　　“不错，锦瑟能坐稳魔君之位，不会是个因妒随便杀人的人，而三百年前的瘟厄之乱又被月镜挑了出来，这前前后后，不知有什么联系。”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灭蒙王宫里看看。”陵夜走了两步，又说，“咱们两个偷偷进吧。”
　　慕因一愣:“为什么？你的身份……还要干这么猥琐的事吗？”
　　“你烦不烦那种皇家宴席？”
　　“烦……”
　　“而且动不动跪一片，看着也麻烦。”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处不胜寒吧……

　　灭蒙皇城在城南，这两日是灭蒙一族的甘饴节，在慕因眼里就是个吃糖吃糕的节日，一路走过来，街上满是卖糖糕的摊子。吃糖糕是慕因一大爱好，看着街上这各式各样的，她忍不住想要买点，一摸兜，才发现自己没带钱。
　　忍着吧，总不能叫帝神给自己买……
　　慕因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一个卖桂花糖糕的铺子前移开，一偏头，陵夜不见了。
　　再一偏头，那个卖梨糖膏摊子前的白衣公子，和帝神好像啊……
　　好像就是啊……
　　帝神也喜欢吃糖啊……

　　陵夜拎了一整包糖回来，手里拿了两串，递给慕因一个:“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嗯，尊座也喜欢吃啊。”
　　“还好，你喜欢给你，我吃不了。”陵夜说着，顺势把手里的纸包塞到慕因手里，自顾自向前走了。
　　慕因愣了愣，捧着糖思索帝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没买过买多了发现吃不了便送给自己？总不会是本来就要买给自己吧，不会那么可怕吧……
　　既然帝神让自己拿着，那就拿着吧。
　　慕因高高兴兴地咬着糖，跟了上去，笑道:“谢谢尊座。”
　　陵夜“嗯”了一声，微微勾起唇角。

　　等二人走到灭蒙王宫时，慕因手里捧了一包梨膏糖，一包藕粉桂花糕，一包枣泥山药糕。她深觉帝神不会买东西，每样都买一包，买完又吃不了，最后便宜了自己。
　　虽说自己不介意占便宜，但……拿不下了啊，在陵夜即将走向下一个摊子前，她及时将之拦住，干笑道:“尊座，我们先进皇宫吧，我拿不下了。”
　　陵夜看着眼前的姑娘捧着三包糖糕干笑，取出个乾坤袋递给她:“装在里面吧。”然后潇洒地走向那个摊子，买了包芙蓉糕。
　　刚好，颜儿喜欢吃的都齐了。
　　慕因最后怀揣四包糕点，心情复杂地随陵夜隐了身形，从宫墙翻了过去。

　　灭蒙王宫的格局规规矩矩，景致富丽堂皇，花园里种了大片牡丹，甚为雍容华贵。
　　慕因喜欢海棠花，一路走来一株没见，忍不住腹诽灭蒙皇族没品味，她这一路和陵夜混过来自觉熟了，好奇问道:“尊座，你喜欢什么花？”
　　“海棠和梅花。”
　　“尊座也喜欢海棠啊。”
　　“我有个徒弟喜欢海棠，在云月泽种了许多，我看多了，便也喜欢了。”
　　徒弟？慕因回忆了一下，想起帝神确实有个弟子，名叫颜至，宠爱非常，可惜天妒英才，这位颜至神君在上古鬼族之乱中不幸仙逝了。
　　突然提到逝者，又是陵夜极宠爱的一个，慕因担心陵夜心里难过，她小心翼翼去看陵夜脸色……好吧，帝神喜怒不形于色，这目光平淡依旧，冷漠依旧，拒人千里之外依旧，自己多虑了。

　　二人走到牡丹花园尽头，入眼是个荒园，尚未开垦，估计也是要种牡丹的。二人不清楚这里布局，正要打道往回走，却听那一人多高的杂草丛后传来一阵抽泣声。
　　杂草丛后有个宫女正一边抹眼泪一边烧纸钱，嘴上断断续续说着:“琳琅姐姐，我不是故意让你替我去公主府的，我不知道公主府有什么，你，你一路走好，不要怪我……”
　　公主府，长平公主？
　　慕因和陵夜打了个手势，照那宫女的衣装变换了一下，走了出去。
　　“大胆！敢在王宫里烧纸钱，你嫌自己活的太久了？”慕因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突然冒出个人，小宫女被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解释:“不……不是的，我只是祭奠一下我姐姐，她死得凄惨……我……”
　　“你姐姐怎么了？”
　　小宫女抹着眼泪，说道:“我姐姐前两日去长平公主府送东西，碰……碰上了那个东西，就，就没能回来……”
　　“什么东西，你好好说，别阴阳怪气的。”慕因厉声斥道。
　　小宫女被她一训哭得更凶了:“就是那个东西，长平公主的冤魂啊！”
　　“胡说！长平公主走了三百年了，魂都没了，怎么有冤魂？”
　　“是，是真的，”小宫女连忙辩解，“宫里老人们都说长平公主死得不甘心，一心找国师索命呢！姐姐，我之前也不信，可我姐姐她去了公主府就没出来啊！”

　　唬了这小宫女这些，慕因目的达成，装腔作势道:“你姐姐也是个可怜的，好吧，我就不告发你了，快收拾收拾，别被人发现了。”
　　小宫女急忙感恩戴德:“多谢姐姐，多谢姐姐，姐姐你是哪个宫的？”
　　“啊？”慕因一愣，随之冲着她温柔一笑，“你说我是哪个宫的？”
　　小宫女被她这笑晃了神，一个不防就被她施了迷魂术，呆呆站在那那里。
　　陵夜从草丛后走出来，慕因指着小宫女冲她笑道:“有个领路的了。”

　　二人由小宫女领着来到灭蒙国君的寝殿，寝殿外守卫森严，陵夜领着慕因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去，甚是正大光明，跟进自己家一样。
　　寝殿内没有人，慕因想着国君是不是在书房什么的，被陵夜直接否定。
　　“你见过让十几个守卫外加几十个暗卫守着一个空殿吗？”
　　“那这么说，这里有密室喽。”
　　陵夜点头，环顾寝殿一圈，走到博物架旁，转了下格子上的玉璧。
　　书架分开现出一条密道。
　　慕因评价:“半点新意都没有的机关。”

　　没什么新意的密道后不出所料是个密室，密室很宽敞，陈设像个祭台，台子上放着一口冰棺，有两个人站在棺材旁，怎么看都是□□活动。
　　陵夜拉住慕因:“不能再走近了，容易被发现。”二人绕到另一边，刚好看清冰棺里的人。
　　那面容，正是如漪。
　　如漪已经尸骨无存，也不知景朝怎么找的替代品，但重点不在这儿——皇室把如漪的尸体找回来，不急着下葬入殡，把尸体搁在密室研究什么？

　　慕因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
　　“爱卿，可能从这身子找到治愈此疾的方法？”一玄袍男子问道，正是灭蒙的国君孟阖。
　　“主上，恕臣无能。”御医回道。
　　“不是你说的，要根除当年瘟厄之乱的后遗症，就要找到唯一一个完全治愈的人吗？这是长平的孩子，只有她当年吃了长平的药被治好了。现在孤把她找来，你怎能说不行！”
　　“主上，长平公主最初的药方是可以治疗时疫的，臣想着，后来被篡改的药方添了几味药，使这药非但无法救人反而加重瘟疫，治疗的关键就在这后添的药上。但那药方改得甚是高明，不知道添的哪几味，若是能根据这位姑娘的身子找出最初的几味，臣就能知道后来所添的是什么，也就可以为主上治疗，可……”

　　“可什么？你倒是找啊！”
　　“可现在这具身子的血脉里，根本分析不出她曾经吃的药，臣无能为力啊！”
　　孟阖面色一白:“怎么找不到，以你的医术怎么找不到？”
　　御医慌忙跪下:“臣无能，主上，要不再去公主府找找药方？”
　　孟阖惨笑：“三百年了，能找到早就找到了，更何况长平执念在公主府，那里进不得，也就驸马那孩子这些年不离不弃一直陪在那里。”孟阖叹了口气，“孤杀了自己的女儿，上天便要孤断子绝孙，天要亡我灭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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