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长安

　　(一)

　　上颜往火堆里添了把柴，将架子上隐隐有些烤焦的烧鸡取下来，极不情愿地撕了根鸡腿给身旁正襟危坐蹭吃蹭喝的男人。

　　两日前把这个男人从鬼木林里救出来，上颜就彻彻底底后悔了，这人似乎什么都不会做，不会生火，不会抓鱼，辨不了草药，拾不得干柴，遇到小妖小怪也不出手，白长了一张英挺俊朗的脸，上颜自己在缗渊生活都艰难得很，更别提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
　　仔细反思了一番自己当初怎么会头脑发热见义勇为，上颜痛心疾首地领悟到——色字头上一把刀，蓝颜祸水救不得。

　　狼吞虎咽啃完半只烧鸡，她抹了抹嘴，决定给自己的色迷心窍来个了断。瞥了眼身旁的祸水，祸水正优雅而斯文地吃着鸡腿，神情淡然若清风，姿态潇洒如行云，与周围月黑风高，山穷水恶的自然环境格格不入。上颜想象了一下自己平日里什么模样，尴尬地咳了两声。

　　祸水抬头淡淡地看着她。

　　她揉了揉鼻子，斟酌道:“那个……你看啊，我一个女子，在缗渊生活实属不易，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跟着我也没什么前途……”
　　“所以？”
　　“所以，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样子的话，我们或许必须分道扬镳了。”
　　祸水神色如旧，一张清冷的面容依旧没什么表情，上颜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由自主地气势弱了几分，好在要表达的已经表达完了，她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索性同他眼瞪眼。

　　这人的眉眼很是好看，一双微挑的凤眼深邃如渊，上颜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

　　缗渊身为六界最险恶的地界，其中尽是穷凶极恶之徒，为六界不容，流放于此。上颜算是缗渊的异数，她不是被迫进来的，而是主动进来的。
　　上颜是天地化生的魔界少尊，生来便注定了要成为一代魔尊。可惜现任魔尊绪双是个野心勃勃的主，也是位枭雄，一向不信天命这东西，不甘心将辛辛苦苦打下的魔尊之位白送给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丫头，一心想着怎么制造一场“意外身亡”。
　　上颜自幼受西王母庇护，庇护了万年，西王母便算出自己大限将至即将魂归天地，要是让上颜留在魔界，迟早被绪双下毒手，但是魔族少尊也不好去别处，她思前想后，决心让上颜进入缗渊，绪双的手伸不到缗渊。这虽是步险棋，但若是上颜能安然度过，日后也就有了和绪双相争的资本。

　　能进入缗渊的都不是一般人，上颜自然是不信祸水如他表现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但如果他一直保持这种无力，那对她来说，便只是累赘，还不如尽早甩掉。
　　上颜一脸诚恳等待祸水回话，并做好应对意外发生的准备，祸水将骨头扔进火堆，擦了擦手，淡淡开口:
　　“你想不想出去？”

　　上颜愣了愣。

　　“这缗渊应该没人不想出去吧。”她轻笑一声，“但这么多年也只有六界之首齐聚能开启封印，更何况数千年前魔族封印之术尽毁，缗渊已经无进无出了，怎么，你有办法？”
　　“算有吧，”祸水点了点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上颜当即笑得分外灿烂:“这种行为我觉得实在不重情义，况且野鸡也不难抓，你要不要再来一只？”

　　(二)

　　将拦路的几只小妖收拾了，上颜揉了揉手腕，有些无奈地看向身后，祸水正倚着一棵枯死的歪脖树，这么个歪脖树被他一倚立即变得甚为不凡，简直下一刻就要起死回生春暖花开。
　　她提着长刀走过去，哭丧着脸:“大哥，这一路十几波小妖都是我收拾的，您老体谅我一下略微出下手好不好？”
　　祸水似乎没听见她说话，目光淡漠地望着前面阴森森的树林:“不好，还有多远？”
　　上颜卡了卡，放弃和他动之情晓之理，揉了揉肩:“不远了，穷奇就在前面那座山上。”

　　祸水讲的离开缗渊的方法很简单，缗渊最初是为了封印穷奇所设，所以只要灭了穷奇，封印就可解了。
　　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的难度不低于让绪双亲手把尊位交到上颜手里。穷奇是上古四大凶兽之首，其余三大凶兽为神族尊神尽渊所灭，穷奇却侥幸逃脱，后来尽渊为解六界之难，无力完全灭了穷奇，便设下缗渊将之永久封印，便这样留得穷奇至今数万年。尽渊早已消逝于天地间，穷奇虽不及当年，其凶名却依旧赫赫，在这缗渊俨然便是霸主，如今便是在黑炎山作威作福。

　　在黑炎山脚下，就可以看见穷奇那座巨大的石堡，祸水云淡风轻的样子始终没有变过，似乎一会儿不是去灭上古四大凶兽之首，而是去找人喝茶吃糕。
　　把上颜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祸水在她身上一划，嘱咐了她一句:“不要出这个圈。”
　　“什么圈？诶，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那点修为还是在这里待着吧。”

　　祸水摆了摆手，转身身形就消失了，慕因往前跑了两步，立即被一道仙障弹了回去，她换了个方向，结果依旧。
　　还真是个圈……

　　祸水一走走了三日。

　　上颜原以为他与穷奇交战会有什么山崩地裂电闪雷鸣的景象，结果什么都没有，黑炎山上上下下安静得可怕。
　　三日后，黑炎山燃起一场大火，火光漫天，瞬间就包裹了整座高山，缗渊阴暗的天空被映照得火红似夕阳，上颜感觉到有些热，伸出手发觉仙障已经消失了。

　　她心下担心，急急忙忙就要往山上跑，刚跑了没两步，就看到那抹熟悉的银白色身影倚着一棵歪脖子树，模样同上山前没什么两样，就是面色有些苍白，手上多了把长剑，祸水微皱着眉:“我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长剑锋锐，寒芒凛冽，剑柄上一大块血玉红的有些刺眼。上颜识得这把剑——名动六界的墨绝，帝神陵夜的佩剑，凡是史书和兵器册都要将之提上一提。
　　她挨着祸水坐下:“可是你画的圈不见了，我只能四处跑一跑看看圈去哪里了啊。”她偏头仔细打量着祸水，半晌叹道:“我原以为威震六界的帝神陵夜是个魁梧雄壮，严肃耿直的男子，肱二头肌比花岗岩还硬的那种。”

　　“失望了？”陵夜微挑了挑眉，“西王母当年来找我庇护你时，也是一个劲儿地强调，魔族少尊知书达理，乖巧懂事。”
　　“彼此彼此。”上颜摆了摆手，指了指天，“可以出去了？”
　　“出去打算去哪里？”陵夜反问。

　　上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魔界她是不能回的，她现在没法和绪双抗争，绪双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个人假冒她，她现在到魔界说自己是少尊估计也没人信。
　　“无处可去，便随我回云月泽吧。”
　　“我魔族少尊和你回神族，不合适吧？”
　　“谁说你是魔族少尊了。”陵夜拍了拍她的头，“本尊云游时偶遇一漂泊少年，颇有缘遂收为弟子，带回云月泽，有什么不合适吗？”
　　“在你回魔族之前，这世间没有上颜，有的，只是云月泽的颜至。”

　　上颜眨了眨眼:“师傅？”
　　陵夜唇边漾起一抹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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