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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相对
“父亲!”
原来那日郭衍在客栈大堂所见之人正是郭子兴,只见他衣衫略有些不平整,平日里整齐的鬓须微微翘起,想是出门时匆匆忙忙。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郭衍许久,见她身上没什么伤势,不由松了口气。
郭衍则是又惊又喜:“父亲,你怎知我们在这”
郭子兴微微一笑,道:“是你徐大哥带我来的,他说你救了她妹妹,又带着徐姑娘逃到了这里,我便与他一同寻来。”
郭衍略一迟疑,问道:“徐大哥现在何处?”她眉头紧锁,嘴唇深抿,似若有所思。
郭子兴道:“他自是瞧自家妹子去了,你先别上去。”
郭衍此时端着药,心中思虑万千。她和徐希颜两人到达这客栈,不过一个多时辰,且不说濠州城离此地远近与否,光是他们随水流漂到岸边,又无意走到这个小镇,这其间变数颇多,徐寿辉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加上之前偷听得来的,徐氏“兄妹”的真实身份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正当郭衍苦思冥想时,徐寿辉从客房中走出,唤郭衍道:“郭公子,希颜说是有草药要服。”
郭衍听希颜唤她,忙端着药上去了。
推开客房门,便见到美人斜倚在榻上,美人虽是冷美人,此时看起来却是心情极好,一双美目正盈盈看着她:“郭公子如何竟呆了呢?”齿如含贝,嫣然而笑。
郭衍愣了一下,俊眉轻挑,答道:“有美人兮,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徐姑娘何曾遇到过,如此学了些酸诗又如此没脸没皮之人,面上微红,目光移开,轻哼一声,又道:“我只问了你一句,你便扯出这许多名堂来。”但许是因寻到了相熟之人,似乎并未动怒。
榻上之人微微沉吟,瞬间便神色回复如常,只见她垂头拢了拢被角,眉头轻皱,似想起了什么,半晌又看向郭衍,轻声道:“郭公子难道不好奇,我是何人。”
郭衍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开玩笑说:“我问了,希颜姑娘便会如实相告?”
而后未有迟疑地,正色道:“为何人,父母之命;生于孰地,家族之系;来自何方,命运之至也,如此这般,便知你是何人也?我若亲口问你,你未必会如实相告。”神色倨傲,声声入耳。
徐希颜如遭雷击,一时呆愣住,心下更是震撼不已,字字句句似雷如锤,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便知是何人也?!
随即恍然。而后释然。最后莞尔。
秀眉微垂,轻笑道“是了,竟是小女子浅薄。”
郭衍亦有疑惑,便借机道:“希颜呢?希颜难道不奇怪,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为何舍命救你?”这句并非是她最想问的,却是藏了自己的小心思。
徐希颜微一沉吟,唇齿含笑,盈盈道:“若虚公子敢为萍水相逢之人舍命,可见侠义心肠;只消去过一遭便记得园中曲折,可见聪颖过人;危机慌乱之时却敢择奇径而逃,可见胆识勇气俱佳。不过……”
郭衍饶有兴致地望着徐姑娘,爽朗而笑,示意她说下去。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郭衍迎着对方澄明敏锐的目光,一时竟有无处遁形之感,心跳也不由得加快。
“若虚公子敢逃,是因没有后顾之忧,敢舍命,是为同行之人断不会让你舍命。”字字珠玑,声声入耳。
而后不免温然一句:“小女斗胆一猜,若虚莫要见怪。” 眉眼轻垂。
郭衍抚掌大笑,心下却是震撼不已。大笑许久,心中敬佩之意油然而生,笑容收起,端端正正地道:“徐姑娘慧眼识人,小生惭愧。”
不错,正是如此。
因为她对沈大侠的武功,非常自信。师父让她先救徐姑娘出去,多半是为徐姑娘身份尊贵,半点惊扰不得。
但她不想如此说。
“希颜所言不差。”郭衍不急不缓地斟了满满一杯茶,而后抬眼看着徐希颜:“可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眼底有一丝俊逸与诙谐,似黑夜中的砾石。
她迎着对方饶有兴趣的目光,补充道:“因为,我想这样做。”
也许是她眼里的光彩过于夺目,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潇洒俊逸了些。一瞬间,徐希颜竟有些失神,眸光一滞,一时竟忘了自己的问题是什么。而后微感不妥,撇开目光。随即恢复常态,柔声道:“若虚如何还站着,坐着好好说话儿。”
郭衍即一脸傻笑,一屁股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端的稳稳的汤药,道:“这药都有些冷了,希颜可要再热一下?”
徐希颜瞪了她一眼:“哪就这么娇气了。”便接过郭衍手中的碗和汤匙,细细饮起来。这药似乎不甚苦涩,饮了几口后,见郭衍也正呆呆的瞧着自己,眼睛瞥向别处,一时无话。
待徐希颜喝过药,四人便准备租马车返回濠州,原来这小镇在濠州城外二三十里的野外,其间隔着山野,且又地处偏远,因而城中少有人知。
远处,徐寿辉似是引着马车往客栈这边来,只见徐寿辉身旁有一个人,两人离马车有足够远的距离,那人垂着头,似乎正与徐寿辉说些什么,不,也许更像是在汇报些什么。
郭衍心存疑虑,便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她试图看清那人的面貌,奈何距离颇远,待两人走得更近,那人已然匆匆离开,只留一个模糊的背影。她心中揣测良多:这位‘徐兄弟’可不只是精明商人,也许是什么帮派老大,亦或是被悬赏的亡命之徒,却不知,徐希颜又是什么身份。
想到这,郭衍心中的疑惑不禁多了一分,方才徐希颜问她为何不开口,她不是不想知道、不是不好奇,但她更知道,她若真的问了,才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回行路上,徐氏 ‘兄妹’和郭氏父‘子’分坐两辆马车。郭衍自是疲惫不堪仰头便睡,另一辆车中却似有隐忍的男声,再靠近些,那人似乎十分激动,刻意压低着声音,却难掩音色间的怒意与愤恨:
“……欺人太甚……往死里逼……我们必须先回蓟州……”声音很低,每个字却如尺缝中发出,似困兽低闷的咆哮,仿佛光是听着便能想象出那人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额头暴起的青筋。
这时,却另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我会留在濠州,住进郭府。”似是温润舒缓的女声,却与那激动愤恨的人不同,竟是十分平静,音色中更是喜怒难辨,亦或是说话之人本就没什么情绪,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身旁的人似乎是呆住了,半晌才发出犹疑的声音:“可是,可是,濠州城已经不安全了。”似欲劝阻车中的女子。
那女子并未立刻答话,只看到车帘被轻轻撩起,露出细白的手指,良久才发出声响:“郭家家薄,而势大,家薄无妨,势盛,却可激起千层浪。”
“相信有沈安在,我就不会有危险。”细白的指尖抚过帘子细细的纹路,来来回回的摩挲着。
她身旁那人似是十分不解,仿佛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之前不是让我去调查他吗?”
车内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查啊,继续查。”似同行之人说了个十分有趣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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