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

　　“姨姨，我要那朵大红花。”梧哥儿举着白生生的小手，指着花池里一树枝叶繁茂的月季。

　　“好好，姨姨摘给你。”柔佳笑着答应，撩起裙子，倾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避开月季上的刺，摘下了那朵花，为了不让月季梗上的硬刺扎破小孩的手，柔佳自己一点点把那刺撇断，这才放心的把花交给他。“好看吗？”

　　“好看”梧哥儿笑嘻嘻的把花拿到眼前一比：“但还是姨姨好看。”

　　柔佳咯咯笑出声。这娃娃真会讲话。她伸手捏他的腮帮：“你是嘴上涂了蜜吗？这么甜。”

　　“外公送我的蜜糖好吃，我去拿给姨姨吃。”梧哥儿说着便往屋里跑。佳佳急忙拦住他：“不，不用，外公药屉子的蜜糖罐我知道在哪里，早就吃饱了。梧哥儿留给自己吃。或者用来做蜜糖糕，嗯？”

　　梧哥儿拍着小手：“姨姨疼我。我喜欢跟姨姨玩。”他把月季花插到柔佳头上：“给姨姨带花。姨姨真好看。明天我要自己动手摘了花，给姨姨戴。”

　　“好呀”柔佳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那我就把这一头黑发借给你用。不过要当心些，没有大人看着，可不许摘，当心跌到花丛里，小脸蛋被花梗挂成花猫咪。”柔佳用手碰碰那尖刺：“你看，一不小心要出血的。”

　　梧哥儿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真乖。”柔佳估计老太太那里啰嗦的差不多了，便带着梧哥儿往回走，去找姐姐。熟料刚转过一道垂花门，冷不防身后扑过来一个身影，柔佳眼角只看到宝蓝色的袍子一飘，急忙往一边躲，她只觉得头上一动，再定神，便看到一个健壮的青年墙角下站着。他穿着一领蓝衫，衫子上压着竹叶纹路，头上戴着书生巾，只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个读书人。没有文气，也没有李文台那样的儒雅感。他手里已拿去了方才梧哥儿于自己戴到头上的红花，低头作势一嗅，抬眼看着柔佳。自以为风流无双。

　　柔佳心生反感，不作理会，只当没看见，拉了梧哥儿就走。这人的眼神也不规矩，看着人的时候，从胸过到脸，又从脸过到胸。她自然能躲多远躲多远。

　　哪知这人看她不识逗，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有些有趣。上前两步叫道：“佳妹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们曾经见过的。怎么这般无情，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他这一开口，倒叫柔佳熟悉起来，难怪总觉得他身上似乎带着奇怪的味道，过于饱满的天灵盖上总似乎有层油光。原来他是王洪志，家里开麻油店的王氏的亲戚。这就得怨张家老太太，她的眼光毕竟欠缺些，比柔佳外祖母李老太太还差得远。她二儿子张长木是攻书的秀才，若真要考个什么名头，那自然得寻个有助益的人。但这老太太却在老姊妹们面前抹不开脸，最后与麻油店小老板成了亲家。娶了个除了她谁都不喜欢的二媳妇。

　　那王洪志已脸上涎着笑：“我原本在这花园子里赏花，猛一打眼，看到美丽动人的一株，顿时脚都走不动了，心道当初勾引的隋炀帝下江南的琼花也莫过如此。谁知走近了看，却发现这花是戴在姑娘头上的。真恨自己见识浅，这花跟姑娘如此般配。”

　　佳佳本对王氏就已经心存恶感，现在对着他又怎么会有好脸色。梧哥儿有些不满，嘟着小嘴道：“你为什么要抢走我送给姨姨的花？”

　　这王洪志一愣，仿佛才看到梧哥儿，随即借他的话笑道：“小弟弟乖啊，不生气，我把花给你姨姨重新戴回去。”说着，便作势往柔佳头上伸手……

　　佳佳脸色大变，急忙躲避，这世上竟有如此放诞无礼之人？她当即一转脚，抱住了梧哥儿，脚下一阵风似得，旋过了垂花门，往姐姐的小院里去。那王洪志愣了一愣，到底顾忌着这是柔晴和长水的私院，不敢硬生生追上去。心道，他往日走街串巷，逗姑娘也是老手了，自付潘驴邓小闲，一个不少。往日即便不是手到擒来，那打磨一阵，细细哄诱，那也可以得手了。哪知齐柔佳竟然是个不识逗的……

　　佳佳抱着梧哥儿撩开帘子走进去，发现柔晴正在跟下人训话。她便抱着梧哥儿先坐到了屏风后头。

　　“冯妈，方才你跟二太太拌嘴了？可是我给的封赏或者小费不够吗？”

　　这冯妈正是方才那个浆洗婆子，闻说此话急忙摇头：“东家太太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原本就是您雇来的长工，是二太太那尴尬人太过火，随意使唤人干这个干那个，也不扫泡尿照照，她是我正经东家吗？”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不出赏钱。多了她和她儿子两个人的衣裳呢。这婆子也觉得委屈，感觉自己是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

　　柔晴便道：“你是何等踏实本分的人，我自然也知道。只是以后不要明着吵了。知道的人说她不顾体面，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挑唆了下人给妯娌气受呢。”

　　冯妈一愣，转转眼珠，心领神会的去了。

　　柔晴这便急忙转过身，把柔佳请出来：“妹妹，方才是出了什么事吗？脚步惶急，倒像是身后有鬼撵着。”

　　柔佳倒现在心中还在砰砰乱跳，见了姐姐，更是羞怒上脸，手指头一指那王氏的屋子：“这家子人，都杀千刀的不安好心！”

　　梧哥儿扑到柔晴怀里：“娘亲，我给姨姨戴在头上的花儿，被那王家舅舅摘去了。”

　　王家舅舅？那花花公子王洪志？柔晴一听便猜到头尾，气得脸色蜡黄：“我竟然不知婆母何时这样过分了，叫王氏怂恿着，做下这种事。往年还是蛮正常的，如今天天被王氏灌着迷魂汤，彻底成了糊涂老婆子了。那王洪志仗着手里有几个闲钱，又在麻油店里养成沾油耗子似得性格，平日里酷爱喝个花酒，看到漂亮姑娘就想聊上几句。好色而不知足，这种人怎么会是良配？婆婆竟然要当这个家，我齐家的女儿什么时候需要外人帮着嫁了？那王氏安得什么心？”

　　王氏自然是没安好心。她那亲爹亲娘都是重男轻女的，对儿子可劲儿疼，对女儿就随便打发打发。她老嫌自己嫁妆不够厚实。但这弟弟看上了齐柔佳的好颜色，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若真能成事，给她一笔大大的谢媒钱。要不然她会这么肯下心？

　　从婆婆那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她便看到自家兄弟，正垂头丧脑的坐着，仿佛斗败了的鸡似得，惊讶的瞪大眼睛：“不会吧？你竟然没得手吗？”

　　自家兄弟的手段，她还是略微知道的，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春心荡漾的妇人，他一哄一个准儿。

　　“她竟然不怕，也不害臊，更不觉得欢喜。”王洪志也很奇怪。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方式，一般姑娘都是先受惊吓，继而一哄，一夸，羞了，这事基本就成了一半儿。无法否认有些女子就是贱贱的，傻傻的，从男子的认可中获得存在感和自豪感。但齐柔佳显然不是这种。她太淡定，也太冷静了。那冷水似得眸子，嵌在脸上，整个人都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叫王洪志更多的手段施展不出来，他原本还买了支簪子呢，结果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王氏若有所思：“照你这么说，这齐柔佳还是有点傲的？啧，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眼光高起来。明明被人夜闯了房间，还是不是处女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得意的？”

　　嗯？王洪志听了这话，却仿佛得到了灵感。他“醍醐灌顶”似得，露出奸诈而恶劣的笑。当下俯低身体细悄悄跟王氏一说，吓得王氏瓜子仁儿吐出来，瓜子皮吞进了肚子里。待到反应过来，笑着嗔弟弟：“就你鬼点子多。”

　　“到时候，就有劳姐姐搭把手了。”

　　“放心放心，咱们一家子姐弟，就是在钱上不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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