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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而来
第二日用饭时免不得要谈起这个话题,莲色咬着筷子问道:“主人怎么确定念稚就是陌缓口中的阿稚,说起来主人也没见过她本人不是?”
“虽有初次交谈时念稚的那些话,但我真正确信是在她的府上,”
我打了个喷嚏,好像有些伤寒,见云生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揉了揉他的脸,接着说,“她挽的是妇人髻。”
“哦哦哦,所以主人才说她的金步摇好看来着!”莲色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又不好意思道,“我那时还真以为主人是喜欢她的步摇,还想什么时候给主人买一个呢。”
我失笑,“你也是个长不大的傻姑娘。”
云生已经七八岁了,我便准备送他去书塾,他高兴得要命,一个晚上都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我扯了扯他的脸蛋,笑骂道:“小祖宗,说这么多话你不嫌累啊。”
云生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依偎在我的臂弯里,一派天真的道:“不累呀,只是云生口渴了。”
我没好气地在他的脸上又拧了两把,见他哼哼唧唧的,才笑了,起身给他倒了杯水,等他一口气喝到见底,正要把杯子放回去,云生就扯着我的手,说:“阿姐你的手好冷呀,快钻到被窝里来,杯子明天再管。”
我打了个哈欠,顺手把杯子贴着放在床边,道:“你可不许再叨叨个没完没了了啊。”
云生乖乖点头,我笑了笑,抱着云生睡到天明。
等我醒了,云生已穿戴整齐,我朝他招手,“来。”
云生依言走到床边来,我伸手给他理了理衣领,拍拍他的肩,对他笑了笑,“在书塾要听先生的话,中午我来接你。”
云生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哒哒哒地跑出去了。
待云生走后,我去把莲色扯起来,两人一起做好午饭,莲色又去睡了,我换了件粉色襦裙,挑了支白玉簪子把头发盘起来,略施粉黛,这便动身去接云生了。
在书塾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云生才和一个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边说着什么走出来,云生眼尖看到我,一阵风似的跑过来,“阿姐!”
他旁边的孩子也过来了,倒是相当标志的一张脸,眼睛只敢望着地下,扭扭捏捏地跟着叫了一声“阿姐好”,我笑着应了,免不得关怀几句:“有时间来我们家吃饭呀。”
云生得意挽着我的手,见那孩子轻轻点了点头,不远处有人唤了声“夕迟”,他回头望了一眼,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跑了。
我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一块桂花糖,笑了,夕迟身旁的应该是他的父母,皆衣着华贵,他们对我笑了笑,我微微笑着颔首算是回应。
我把那颗糖给云生吃了,一面牵着他的手,一面道,“记得下次把他请来吃饭。”
云生含糊着的应了,又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说话也不理睬。
吃饭的时候云生仍心不在焉的,连一向迟钝的莲色都暗搓搓的问我:“主人,你家小祖宗怎么了?不会是在书塾里被人欺负了去吧?”
说着她就开始撸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架势,“我得去把人揍回来。”
我哭笑不得地把她按回去坐好,道:“先吃饭,我待会儿问问他。”
莲色一步三回头地先去洗碗了,我把云生抱在膝上,准备和他促膝长谈一番,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温柔些道:“云生,书塾好玩儿吗?”
云生“唔”了一声,我接着问:“那里面的小孩儿好玩儿吗?”
云生又“唔”了一声,我无力地扶额:“小祖宗,那你到底怎么了?”
云生抬头瞅了我一眼,哼一声,小声说:“今天我同夕迟说我阿姐很漂亮,他不信,他说长得好看的都会嫁人的,阿姐你一定长得丑太没人要。”
“就为这个?”
云生又瞅了我一眼,相当怨念的盯着我看:“阿姐,你以后也会嫁人吗?”
“不会的。”
“我不信,而且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有好多人在盯着你看,等你嫁人了是不是就不要云生了?”
云生扯着我的衣袖不放,眼睛湿漉漉的,像害怕被遗弃的幼崽。
“都说了不嫁人啦,”我把云生的手握在手里,轻声道:“阿姐会永远陪着云生。”
“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我笑了笑,“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生脸红了起来,他望着我,哼哼着说:“那我要一个印章。”
我不解,云生凑过来,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吻过花瓣,又像转瞬即逝的带着杏花香的清风。
“这就是印章,你不能反悔了。”
他这么说。
云生亲完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开了,我张了张嘴,缓缓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心似擂鼓。
我捂住脸,完蛋了,这小屁孩从小就这么能撩人,长大了还得了。
等云生又去上学了,我拿了一个盆把一家子的换下的衣服带到河边洗。
难得天气很好,天光温暖,溪水是雪山积雪融化来的,清冽却也寒冷,我洗了一会儿,就再烤烤手歇歇,这么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有个毛茸茸地东西在我脚边拱了拱,我低头发现是只灰毛的兔子,鼻子一皱一皱的在闻我的裙摆,相当可爱。
我面上一喜,把兔子抱在怀里逗了一会儿,想着我的小云生会不会喜欢,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回头去看,果然是云生。
眼见他就要跑到眼前了,却被岸边的小石子绊着摔了一跤,我也顾不上什么兔子,赶紧过去把他抱起来,“没摔着吧?”
云生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脏的,待会儿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我乐了,干脆把他抱起来,笑道:“脏就脏吧,反正衣服都得洗。”
云生趴在我的肩上,焦急道:“阿姐,衣服和盆还在那儿呢!”
“管他的,让你莲色姐姐吃过饭了来拿。”
“阿姐我看到一只兔子!”
“喜欢?”
“嗯!”
“那我改天捉一只给你。”
“好!”
次日一大早就是狂风暴雨,云生一出去就被淋成落汤鸡,回来之后说什么都不肯去书塾了,我怕他受了寒,便说:“不去就不去罢。”
又热了一大桶水,云生脱得光溜溜的缩在被子里瞅着我,我把他抱出来,他蹭了蹭我的下巴,软着嗓子说:“阿姐,你真好。”
“你这小鬼,”我摸摸他的后脑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小云生可是阿姐的心头肉呢。”
云生这便笑了,他比起小时候瘦了许多,长手长脚的,像春天新生的竹,清瘦又俊秀,他把下巴搁在木桶边,眼巴巴地看着我,“阿姐~”
我去给拿他换洗的衣服,一边道:“干嘛?”
云生说:“阿姐,下雨了,那只兔子怎么办?”
“它不会淋雨的,看到下雨了它会往家里跑的呀。”
“噢,”云生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叫我,“阿姐。”
“又怎么啦?”我抱着他的塾衣过来,把他捞起来,“不泡了,起来吧。”
云生乖乖伸手让我给他把衣服套上,嘟囔道:“阿姐,我不要兔子了,把它带走的话它的家人会很担心它的。”
我拿了帕子给他擦擦脸,“那我就不提了,我们云生真是心肠软呀。”
云生笑了,我抱住他,用额头轻轻抵住他的,叹息道:“我的云生呀。”
云生任由我抱着,我松手,用力亲了亲他的眉骨,“去床上待着,这天太冷了。”
云生向来听话,在床上窝了一会儿,我塞了汤婆子给他抱着,正准备去把门关上,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冲过来抱住我的大腿。
我低下头,复然被毛茸茸的大衣裹得圆滚滚的,可爱得要命,他仰着脸看着我,眼睛明亮,小脸红扑扑的,他甜甜地叫我:“姨娘!”
“咦,你怎么来了?”我揉揉他的脸蛋,眉开眼笑地把他抱起来,“你爹娘你呢?还有宗然呢?”
他的帽子掉下来,露出软绵绵猫耳,我忍不住摸了摸,“这么冷的天,耳朵露出来不冷吗?”
复然嘻嘻笑着,搂着我撒娇:“姨娘,复然好想你呀~”
“小乖乖,饿不饿,想吃什么?”
“你倒是会选地方,叫我们好找。”锦华悠悠然地踏雪而来,他怀里抱着宗然,幽若同他并肩而行,他道,“怎么,不继续躲了?”
我装作没听到,顾左右而言他,“你们大老远来,可要吃些什么,权当为你们接风洗尘了。”
“燃个炉子就行,宗然怕冷。”幽若笑道,她进了屋子,看着墙角摆着的冰裂纹式瓷器里插着的一朵蜡梅,看了多时,这才开口,“莲色那丫头呢?”
我指指隔壁,“还睡着呢,你把她叫起来一起烤烤火吧。”
锦华跟着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小心地将宗然放下地来,宗然刚一落地,就仰着脸眼巴巴地四处张望,我了然的笑笑:“云生在床上呢。”
宗然裹得严严实实的,却仍带了一身寒气,我见他有些哆嗦,便把他拉到身旁坐下,“我去把他叫起来,你坐着烤会儿吧,别冻坏了。”
云生躺在床上,背对着我,我拍拍他:“起来啦。”
云生“哼”了一声,不理我,我只好强行把他抱起来,“怎么闹脾气了?嗯?”
云生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刚才叫他小乖乖,可你不久前还说我是你的心头肉。”
我乐坏了,这小东西感情还吃味了?
我故作严肃的道:“你听我说,你才是我的最爱。”
云生脸皮薄,面上一片粉色,他强作镇定,可耳根通红,“真的?”
“当然。”我亲亲他的脸颊,“快去穿好衣服,下雪了,冷的很。”
复然和宗然面对面坐着,复然给宗然搓着手,锦华倒了杯酒慢慢喝着,火光温柔了他的眉眼。
我叉着腰,“喂,锦华,不问自取是为偷,明白?”
锦华晃晃酒杯,极矜贵的一笑:“那又如何?横竖你打不过我。”
云生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把什么塞到我手里:“拿去给他。”
我低头一看是我之前给他的汤婆子,笑眯眯地把它塞给宗然:“诺,云生给的,怕你冷。”
宗然抬起眼,小声说了声多谢。
说起来,因为复然宗然都是妖,成长得要缓慢得多,仍是四五岁的模样,云生这时看起来反而要比他们年长些了。
锦华喝完酒,问道,“幽若呢?”
我笑得很开心:“她和莲色见面,免不得要打上三百回合,你且慢慢等着吧。”
云生挨着宗然坐下,一双眼睛却只管望着我,我冲他笑笑:“阿姐又跑不了,盯我这么紧做什么?”
云生猛地把头扭开,我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
宗然小心翼翼地戳一戳云生:“呐,你还记得我吗?”
云生歪着头,两个小朋友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云生很老实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宗然有点着急,声音仍然是小小的,“为什么会不记得呢,就在几年前,那时候你还很小。”
云生眨眨眼睛:“你是说我小时候?”
“是呀,那时候你又小又软,可爱得很。”
云生有点奇怪地反问:“可是你明明看起来比我小呀。”
宗然有点受伤,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果然不记得了,我那时看起来和现在差不多大,可我已经一百多岁了。”
云生瞬间惊恐了,我乐得不行,给他解释道:“小宗然是妖,成长得很慢,所以外表看起来很年幼。还有你看,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大叔,其实已经好几万岁高龄了。”
锦华斜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露齿一笑:“夸你老牛吃嫩草,幽若才不过千岁。”
锦华笑得良善:“彼此彼此。”
云生看看锦华,又看看我,问道:“阿姐,那你多少岁?”
“十八。”我不假思索地接道。
忽闻一声清脆的笑声,抬头看见莲色正倚在门口,她笑得直抽:“云生,你可别听主人瞎扯,她啊,还不是好几千岁了。”
“什么好几千,白珂明明就只有一千岁。”幽若纠正道。
云生面对着这满屋子的高龄妖怪外加一个极不正经地老神仙,满脸迷茫,像有点接受不过来。
我无力地呻l吟一声,辩解道:“云生,你听我说,虽然我一千多岁了,但在我们妖怪里还是相当年轻的。”
这回连锦华都笑了,云生咧咧嘴,一脸灿烂,“阿姐,就算你一千多岁了也还是我的阿姐。”
我捂住心脏,相当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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