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军工

　　天气闷热，连树都打不起精神，叶子耷拉，表面一层脏尘。这天开窗开门睡觉也凉快不到哪里去，有风也是热浪滚滚。树下一排排四十多平的简易房里，左右两个大通铺塞满了房间。中间一米宽的过道，是这个房间唯一空出来的地儿。面对面两个八米宽的大通铺上各挤了十个半大小子，鼾声正劲。

　　五点的闹铃一响，噼里扑棱，拿起枕边的衣服开始穿起来。手快的已经从床下掏出洗脸盆和香皂去水池边抢位置洗脸了。运气好顺便还能洗个头擦擦身，冲冲一晚上的闷汗。

　　身边盆磕床、人下地、木板吱嘎，各种声音交杂纷乱。洛山一身酸疼，脑瓜仁儿感觉要炸了，却被生生吵醒。拿手使劲搓了搓太阳穴。

　　“不是，你磨蹭啥呢，等着教务员查寝收拾你啊！”李明起的早，抢了一个水流特别大的位置洗脸，本想着今天能好好洗洗头啥的。但是立哥在他身后斜眼瞅他笑，他秃噜了一把脸赶紧下来让位置。回来发现洛山还没起，顿时急了。管规矩的教务员下手特别狠，之前有个想翻墙逃走的，抓回来，送进教务室十分钟，拖出来的。呕吐物一大襟，手脚还抽搐，整个人都不行了。后来听说是被电击了。现在一个人，一天天畏畏缩缩的，看到教务员恨不得都吓得尿裤子。

　　“赶紧赶紧，快点快点。”李明一手把盆塞进床下，一边开始扒愣洛山。洛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粘腻腻的，摸哪都是汗。不情不愿的被推起来，整个人都没醒，脑袋里一团浆糊。身边的人已经有开始去食堂吃饭的了。李明看了看外边的人流，又推了一把洛山，“抓紧啊，我去吃饭了”。也急匆匆的加入了奔饭一流。

　　在这个地方，能提醒你一句，就算的上情谊匪浅了。少年们的仗义执言，兄弟义气，在这里屁都不值。

　　洛山脑袋不清楚，感觉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心里却着急与害怕交杂着，特别慌。还好身体已经习惯性的动起来。等他清醒一点，已经端着餐盘在排队了。这个时候洛山有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脑神经坏了，什么都朦朦胧胧有点印象，却什么都不太记得。比如说，前面食物自己都不认识。

　　饭台后面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穿着围裙带着白帽子手拿一个打饭勺，嚷道：“后面的，干啥呢，快点快点，没看到你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嘛。”

　　洛山还在纠结，被小姑娘的高嗓门叫回神，看看菜看看饭看看身前面高自己半个头的背影，想着跟前面一个人要一样的应该没错。“和...和他...一样的”洛山张嘴给自己干愣了，心里想的好好的，但是说不出来。嘎巴半天嘴挤出来了一句话。

　　小姑娘嘟囔着“我看你吃不完怎么办”，给洛山的餐盘里盛了一碗杂米粥，一勺咸菜，夹了三个发糕三个包子，满满一盘。

　　洛山避开往来的人，小心端着自己的餐盘无意识的跟在前一个人的身后。前面的人找了一个人不多的墙根，从旁边地上找了张报纸垫屁股底下，盘腿坐下来，把餐盘正好放在腿上。成野抬眼看了从刚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屁孩，站在自己面前，投下一道身影。

　　其实成野也是一个小屁孩，或者说这里的人都是。从其量说是十五六，十七八的大屁孩们。被塞进这所谓的“技校”后，就没人把他们当成孩子，更没人把他们当成人。一群干活的而已。只要能干活，谁管他是什么。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空厂子，中间摆着长条桌椅。来的早的找个桌子吃一顿，来的晚的找个墙跟蹲着吃一顿。再晚的就站着吃一顿，不过这些人基本吃不到早饭就被教务员逮来树立典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有点过分的安静，除了打餐员偶尔的催促声，大家都默默的往嘴里大口大口塞食物。一天天没有油水，又是高强度劳力，这群半大小子每一刻都感觉到饿。特别饿。从胃里发出的声音，饿。

　　洛山环顾了四周，在成野身边找了一块的地也坐下，沉默的一边看着成野用餐一边吃。跟就着成野下饭似的。

　　成野没管今天组里的洛山抽什么风。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倒粥塞馒头。粥跟水似的，里面飘了几根野菜叶。发糕、包子也碴不拉嚓的，咽下去堵嗓子。来口粥一冲，再就点咸菜。

　　生活和早饭差不多，难活，能活。今天和昨天，今天和明天，过去和未来，一天天都这么过得，没有什么不一样。

　　洛山喝一口粥，稀了咣汤，没有什么东西。咬一口大黄块，简直扎嗓子。在嘴里软半天才咽下去。肚子叫嚣着没吃饱，洛山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食物塞进胃里。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大黄块，洛山实在吃不下去了。

　　眼神跟着眼前高大个，看着他起身，将吃的干干净净的餐盘放到一旁架子上。架子旁边有一个垃圾桶，上面写着废弃桶，应该是装剩余食物的。洛山端着餐盘起身走到桶边。桶后边一个翘着二郎腿，歪在椅子上拿着mp4看小说的小哥抬起了头。

　　“诶哟，剩饭。老子有半年没看过这玩意了吧”说着拿脚踹了踹空空的废弃桶。

　　身边的其他人顿了顿，然后就跟什么也没看到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窸窸窣窣的向外走去。

　　“我看看时间啊”小哥看了看手表。这时候洛山看到他刚才压住的袖标，蓝红相间的三角形，上面写着【教务员】。就像他衣服上那个，白色的三角形，上面写着【车间3-7】。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国家倡导的三十六训不懂吗？为什么浪费粮食？我跟你说话呐，给我站直！”

　　两腿站直并拢，双脚分开六十度。挺胸、收腹、抬头、目视教务员。一手九十度端餐盘。一手大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自然下垂贴近裤线。瞬息间洛山就完成这个动作，完成之后，洛山自己一脸蒙比，不过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教务员却理所当然的样子。六个月的军体训练，每天一个小时的日常训练，将这些东西以及服从已经刻入他们的言行举止当中。

　　“问你呐”教务员伸脚踹了一下架子，上面的餐盘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洛山身上。都是金属的盘子，本身质量就不轻，还边角特别硬。洛山也没敢躲。就硬撑着，餐盘砸的半边身子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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