茔前往事

作者:山己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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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怨


      故事要从一九八五年的冬天讲起。
      那天的早晨真是少有的冷,手伸出去一会儿就硬的不能打弯儿,盆底的铁片轻轻一敲就会穿孔。我坐在一个暖洋洋的屋子里,一个穿着白色偏襟小卦,蓝底印花裙的年轻女人正在舞蹈。我欣赏着她的动作,目不转睛得看着她身上那些能看到的部分,心里想着那些看不到的部分,这使我心胸一阵憋闷,身体火烧火燎的。她冲我走过来,那真是一个仿佛没有骨头如蛇一般柔软的女人,腰肢如飞扬的柳条,裙身一下就摆起来了,臀部轮廓时隐时现,她晃过来坐在我身上,搂住我的脖子,身体又软又凉又热,我的□□顿时一下就热了。当我还没顾得上享受这短暂的美好时光,只听见嗤~咚~的一声,我醒了。
      那是爹在南屋房上扫雪的声音。
      我一个鲤鱼打滚囫囵个身子从床上跳起来,不管它个数九寒天,穿上衣服蹬上裤子就冲出去。
      院子里已经扫出路来,通向各个屋口和门口,我故意踩在有雪的地方,雪没过了我的脚脖子,踩上去棉绒绒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踢起来满满一脚,表达我的快乐。
      娘说在我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看雪了,一到下雪时候,我小手就指着外面哼哼唧唧,不依我就哇哇哭,她说,我嗓门大,一哭,谁都听得出来,周围的人谁也不用睡了。她没有办法,只得用我的小被子裹着我抱着我彻夜的站在胡同口的拱形碑下看下雪。我跟他开玩笑说那我也太有灵性了,她只叹气说我难经养,三天两头地病。
      我后来常跟你提起拿来同其他碑比较的就是那块为我挡过雪拱形碑,它被一群大人拆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漂亮极了,那时候我虽然识字不多,但是我知道好坏。我看到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的刘大大两眼放出精光,用粗大沧桑的手掌拂去碑上的丕土,逐字逐字地摸索着。我对刘大大一向尊敬,曾经还帮他送过信,倒过水,送过热煤球,这要换做是别人,恐怕只有开上小汽车来接我,我才肯挪挪屁股。说来你可能不信,他那么大的人竟然怕狗。那天好几条狗缠打在一起疯狂地窜进胡同,声音叫的震天响,场面惨烈,我看见他衣冠整整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色煞白。我认识这几条疯狗,不知羞耻的畜生,我抄起家伙便把他们打了出去,当时的我可能还不到十岁,我想,我在他心里俨然已经成了小英雄了罢。不过无论如何他的字真是让我羡慕的,他写的对联在我心里,在我们方圆无数里那都是顶好的,过年谁从他家门口路过都要立上一会儿,夸上一句。我曾抓着爹的胳膊指着对联对爹说我以后也要写出这样的字来,现在想想不觉有些害臊了。真是童言无忌啊,试想谁会愿意当面去打击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呢?尽管他有多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理应得到爱的鼓励。既然这样,我想当刘大大的壮硕女儿一把把我推在地上,我为了表示惩戒而在大年三十晚上偷偷撕掉她家对联的事也肯定也能得到刘大大的原宥,对吧?我当时可是扔保留了相当的好心,只是从中间横切,没有乱撕一通,而且还把撕下来的残余部分扔在了他家门口。事后我暗地里看到刘大大小心翼翼地把残缺的对联粘好,没有一声嚷骂,那时我的心里是懊悔的,当即便原谅了他那满脸麻子的胖女儿。我崇拜他,可能出自爱屋及乌的心里,当刘大大抚摸着石碑赞叹地说真是好字的时候,它也就成了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字了,后来见到的许多也都不及它。有一天早上我看见马小进往上面尿尿还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他说尿在上面感觉凉丝丝的。我很好奇,于是晚上喝饱了水,大早上我兴冲冲跑出门想趁没人也体会一把凉丝丝,可惜它已经被人拉走了,现在不知道成为了哪里的柱石。
      当我顺着吱扭吱扭发响的竹梯子爬上房时,我看见金黄色的太阳正从盖满雪的秃树枝里钻出来,如火的霞光映红了整个白雪皑皑的世界,我的眼珠子仿佛也被染成了红色。
      我皱眉挤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鼻腔一阵刺痛,接着朝东边吐出一片白雾。
      “你练气功呢”爹说。
      我双掌合璧,“哈!”的一声,爹乐呵呵的笑了,我也笑了。
      我双掌过头,十指交叉,手心上翻,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太阳出来雪就化了,扫它干嘛”我说。
      爹的声音严厉起来:“那吃了饭还要上茅房,你是不是也不用吃了。”
      “爹”我说,“您打的比方可不对,人要是不吃饭那就活不成了,咱要是不扫雪...”
      “行了行了”爹打断我,“我说不过你,但是这屋顶要冻坏了,我看谁替你遮风挡雨去。”
      我们把一房的雪分开来,房里挨着人家的就推到院子两侧,临街屋上的直接扔到外墙边。话至于此不禁使我想起你问我为什么不能把雪靠墙扔时的情景,我告诉你说这跟为什么要扫房是同样的道理。当时你我新婚,我看你干的热火朝天,木楸在你手中飞舞,雪在你眼前纷飞,脸蛋红扑扑的竟和朝晖一个颜色,我想,墙好比男人,夯实敦厚,雪如同女人,晶莹剔透,哪有不结合的道理呢。
      胡同里的二子正在我的注视下堆着一个如他一样肥胖的雪人,有模有样,黑纽扣眼睛,胡萝卜鼻子,桔子皮嘴,穿戴围巾小帽,真想不到这个圆脸肥手的二墩子倒长了一颗巧心。哦,二墩子是他的外号。有一天我见他们几个小同学背着书包趴在地上玩琉璃球,突然吵嚷起来,里面有个矮瘦的小孩攥着手,手腕被二子抓着,两人相互薅着对方衣领,矮瘦同学边挣扎边吼叫,二墩子耍赖,二墩子耍赖——从此这个外号也在我们胡同里叫开了——这矮瘦同学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毫不畏惧强于自己数倍的敌人,尽管眼泪已经在他眼里打转也毫不示弱。我仅自己猜想,他肯定是受了委屈的,你想,他这样弱小,自知肯定不是二子对手,若非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出于本能谁会轻易的去挑衅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呢?他一定是受了理性的趋使,自尊的强迫。在二子摁着他的肩膀把他的头塞在了自己□□底下后,他们两个被其他人强行拉开。他们已经上了学,肯定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有关于尊严的故事。后面的游戏最终以矮瘦同学弹尽粮绝作为结束。我冒昧的猜测,这件事上他多少是受了屈辱的,在这种心态下,试问谁还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里去呢。他把琉璃球输光了,更像是一种示威,伙计,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取之有道。只有奸诈阴谋的人才会认为这是一种讨好。当时马小进也在场,他笑嘻嘻地走过去摸着二子头说,你挺厉害啊,墩儿。二子不敢有过分举动,他惹不起马小进,他怕他摔他跟头,只有还以眼色。
      我算是为那个受了欺负的小可怜出了气。趁着二子哈腰修整胖雪人,我抓起一团雪球,瞄准他的脖子扔去,然后利用房上有利地形,迅速蹲下隐蔽。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我知道我成功命中目标。我仿佛看到了冰凉的雪水在他的脊梁骨上穿行,偷笑着向下窥探。

      “谁,谁扔的”四周久无应声,二子似乎有些恼火了,喘着粗气又带着试探性地叫骂“王八蛋,杂种。”
      爹听到声音走过来。
      “怎么了,二子,嚷什么呢。”
      “有人拿雪扔我,都到我脖子里了”他低下头抖着肩膀说。
      爹回过头瞪了我一眼,然后笑眯眯的安慰他:“你陈兴哥哥跟你闹着玩呢。”
      要不是爹碍事,就冲他这张臭嘴,我非要多教训他几次不可。
      我站起来,刚现身一个雪球就飞了过来,亏我迅敏,躲了过去。
      不久门里传来了呵斥声
      我知道那是际平奶奶。她家有一个过房顶的山楂树。马小进家跟际平奶奶家墙挨墙,近水楼台,山楂成熟时,我跟马小进常常顺过房去偷吃。红艳艳的山楂在我们眼中摇曳,秋风过顶叶子发出簌簌的声音,我们手撑地仰面摊坐在房上发迷。马小进嘶溜着口水拽下一个,在袖口蹭蹭,用门牙咬磕下一半,然后龇牙咧嘴地递给我另一半,酸的我俩直流泪打滚。际平奶奶真是跟我们第一好的奶奶了,她即便看见我们摘他家的红山楂也从不叫嚷,总是着急我们的安全,等到打了山楂还会把我们叫去喝山楂甜水并且用山楂填满我们的书包。现在关着山楂树的门上了铁锁,也不会再有人为它而翻墙。
      “他先扔我的!”
      “大清早就听见你在门口叫唤。”
      际平奶奶走出来向我和爹打招呼:“嗬~爷俩扫雪呢。”
      她一手抓住二子胳膊一手拍打着他身上的雪,然后把他冻得通红有些皲裂的小手捂在手里说:“看看手冻成什么样了。”
      “俩小孩正闹着玩呢”爹说。
      二子长了势,趁我纳闷马小进家房上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之际,一个雪球扔在了我的裆上。
      这小子真是心狠啊。
      际平奶奶反映过来从他后背一敲,嗔怪他没规矩,然后抬头看着我对他说,你怎么不念念你陈兴哥哥的好。
      我有什么好的?我当然是好的。有一次爹中午从外面回来,他说那么大的太阳,就看见二子一个小孩可怜巴巴地蹲在树底下,埋着头玩石子。一会抬头,看看远处树荫下载着冰棍的自行车,一会又站起来,噘着嘴皱着眉用小石子在树皮上划拉几下,一会又蹲下,在地上画着圈。爹说肯定是家里不让吃冰棍,要不到钱,一个人生闷气呢,他看着不落忍,就顺带着多买了一些回来并让我给他送去,而我不顾刚下班回来的困乏和炎炎的烈日,虽然只是跑腿的情分,那也是情分的啊。
      言归正传。当时我想下去把这恩将仇报的家伙狠揍他顿的,但是碍于面子,只能拍拍衣服了事。
      二子眼神犀利指着我说:“他先扔我的。”
      我故作委屈地调侃他:“你别冤枉好人,我可没有。”
      天可怜见,我扔的是脖子又不是裆,他那里有一点雪迹吗?
      “就是你扔的”
      “快跟陈兴哥哥道歉”
      “不用,不用,我俩闹着玩呢。”我笑着说。
      他两眼圆睁动着小嘴,然后拔腿跑了。
      八成是在骂我呢。
      “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小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事本来就赖陈兴,还跟小孩子一样”爹打圆场说。
      “可不就是孩子嘛,他就是长多大到咱眼里那也是个孩子”际平奶奶笑嘻嘻地说,然后指着一旁的雪人又说:“这不,觉不睡饭不吃,天不亮就跑出来捯饬这个。
      “小孩子嘛,说啥听啥的不灵气”爹一手叉腰一手拄着木楸,下颌抬起冲那个甚至有点精致的胖雪人点了点“别说,二子堆的这雪人有鼻子有眼的,挺好看,手巧,将来肯定有出息。”
      “能有啥出息,让人少操心谢天谢地了。”说完摘了雪人的帽子围巾跨进门去。
      我原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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