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高三

　　这是最后一科了。课代表在发卷子，班里各种杂乱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乱。我尽力维持着正常的面色，手却都已经冰凉，那股寒意逐渐地扩散着，最终席卷全身。眼前落了一张雪白的卷子，我心中一抖，一看，分数很高，又是我同桌的。我之前反反复复把我们两个的分差算了很多遍了，这科如果她考得好，我就再无翻身的可能。虽然明知道考的好与坏不能参照一个人，但我就是禁不住去攀比。在自己遭遇滑铁卢的时候，任何进步的人都会变得碍眼起来，虽然这两者没什么关系。
　　我脑海中飞快地算着算数，把前几科按照不同的顺序相加减，明知道已经算过了，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做着临死前的最后挣扎。我怎么可能轻易接受这样的事实呢？从高一开始，我就是雷打不动的全班第一名，而我同桌刚开始也就班级前五的水平，和我做同桌之后，她的成绩就在不断进步着。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来和我说过一定要帮助她学习的，现在这也算是“恩将仇报”吗？我不愿意再计较下去，就怕被失败迷失了双眼。
　　卷子最终发下来了，我考的很差劲，不要说超过她了，我输得一败涂地。五百五十多分，我之前想都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竟然是比过去低了七八十分。我极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看着班级里的人，我不由得产生了畏惧的感觉。我害怕见到他们看到成绩单时候的样子，怕看到那种惊讶的神情，更害怕看到鼓励的目光，那都会让我想起我的失败。也真是奇怪，第一名就是个标签，谁成功了算谁的，只是我贴这个标签久了，生怕被别人抢走，却忘记第一名本来就不是谁的私有产物，谈不上抢不抢的问题。
　　“唉，估计你要比我考得好了。”放学的路上，我淡然地讲这件事情，这是能掩饰我内心情绪最合适的面具了，“我这次考得有些差。”这不仅是在对着同桌说话，更是让我去试着接受事实。
　　回到家中，强撑着的精神瞬间就被吸干，我拿起手机，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我编辑了一大段话，满屏幕都是道歉的词汇，然后点击发送，一封满怀愧疚之意的短信就发到班主任那里了。没多久，班主任就回消息了，只是简短地写着“没关系，只是一次考试”。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流了下来，泪眼模糊中我还掏出卷子，一张张地翻看着。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看，那卷子上的错题仿佛都是理所应当，我觉得自己也就是这个水平，前途仿佛失去了希望。我呆坐在书桌前，连拿起笔的勇气都没有，就看着时钟一点点地转动，不知不觉地竟然都过去了三个小时。
　　“先睡吧。”妈妈推开房门，她看我这样子也很心疼，“之后还有机会。”
　　“嗯。”我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眼泪随着水声又流了下来。
　　“我才不信。”我不禁苦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根本就不会相信，父母会不在乎孩子的成绩，她一定在假装这样平静。多年之后，我也能真心地劝别人不要过多在意成绩，但是在高三时期，我就是视分如命，可怜兮兮地做着名次的奴隶。
　　躺在床上，我明明已经很疲惫了，但就是丝毫没有困意，一闭眼睛全都是今天那些卷子。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一定完蛋了。高三刚刚开始才一个星期，我就开始失眠，那如果之后每天都这样，我一定挺不过高考，那我之前这十多年书就算白念了。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多年不减你深情。江山如花又怎能比拟，你送我的的风景。”我本来觉得《惊鸿一面》很让人放松，近几日都在听，可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我脑海中止不住地循环这两句歌，像魔咒一样令人畏惧。
　　“爸，妈！”我实在受不了了，哭着去父母的屋子里，“我睡不着怎么办。”
　　天下的父母对于孩子的事情仿佛放着一个警铃，深夜里已然熟睡的爸妈，仅仅是听到我轻声的一句呼唤，就立刻惊醒，坐了起来。
　　“你睡妈妈旁边，这屋宽敞。”爸爸起身给我让位置，然后他去我屋里睡。妈妈给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之后，也进入了睡眠。我睁着双眼，耳边的魔音依旧在播放，还伴随着爸爸的呼噜声和妈妈清浅的呼吸。我精神彻底崩溃了，这样的环境下我更不要谈入睡了，但我不忍心再次打扰他们，只好独自忍受着长夜的煎熬。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睡着。
　　“等她醒了带她看看医生去吧。”爸爸低声与妈妈交谈着。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妈妈看到我坐起来，她走过来，说：“给你班主任请假了，说你不舒服，今天上午我们带你去看看睡眠这个事，顺道也是让你放松放松。”
　　我疲惫地点点头，只睡了大概两三个小时，我大脑一阵眩晕，但就是睡不着。轻阖上眼睛，我坐在车里，身体摇摇晃晃地，模糊中看到一些星星点点的场景。大街，花轿，院子，还有一个人影，我再想看清一些，那些幻象就都消失了。
　　医院里。我听着医生的话，闭上了眼睛，感受到眼皮不停地在跳动，几乎闭不紧。
　　“可以了。”面前的医生一脸平静，“几年级？”
　　“高三。”
　　“没事，就是焦虑。”
　　医生开了几片安神类药物，我们就结束了看病过程。我昨晚简直以为自己是得绝症了，于是怀着赴死的心态前来，却发现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
　　下午照旧上学。成绩单果然已经贴到墙上了，第二名，我不想去看。我进屋后能感受到大家的眼光，他们或许会觉得我太要强了吧，考不好就生病了，我一点也不想被人家这样想。
　　“嘿！”后桌拍了我一下，“你上午为啥不来啊。”
　　“还是那个原因。”我之前就睡眠不太好，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
　　“你又睡不着觉了。”她的声音有点大，我吓得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太羞耻了，连睡觉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我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们一定会觉得我脆弱了。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我请假在班里补上午的笔记。班里同学都出去了，李平走到我旁边。
　　“你怎么不去上体育啊？”我抬头问。
　　“我这就去，想问问你今天上午怎么了？”李平在班上是唯一一个能这样和我交谈的男生。记得前桌也是个男生，我们都挺熟悉的了，但他前两天还和我说，男生都觉得我自带气场，所以不敢接近。李平是班里学习最好的男生，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觉得对我有距离感吧。
　　我正是众多情绪堵在心头，他这样一问，我便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讲了昨晚的失眠经历。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四周看了看，再次确定没人在屋里之后，低头和我说，“我其实想和你说一件事，我奶奶找你有事情。”
　　李平的奶奶我见过，是有次在街上无意间遇到的。当时我非常惊奇，他奶奶分明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说话的风格却像个少女一样，充满青春和活力。在那之后我和李平谈到过这件事，他说：“奶奶一直都是这样，就像能停止时间一样，心态永远那么年轻。”
　　“奶奶为什么要找我？”我们只见过一面，并没有什么交集。
　　“这个她没和我说，”李平挠挠头，“她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你就当帮我个忙，答应她去一趟吧。”
　　我自然答应的，这个时期，我也想多和一个心态好的人相处，她没准可以拉我走出悲伤。
　　“好，放学后我带你去。”李平和我约好后，就忙着去上课了。
　　教室里，我补着笔记，一个人又开始胡思乱想。都说高三要争分夺秒，我在这种关键时期丢了半天的课，下午一看却发现也没讲什么。很多时候，我听别人说什么“我上次复习之后考试没考好，这次没复习反而考好了，那还不如不学习”之类的话。我以前只觉得这话说得太歪了，现在只觉得像箴言一样，既然多半天时间少半天时间都没什么区别，真不如不学习。脑中的混乱显然严重地影响到了效率，虽然我不停地在动着笔，可是一节课却没补多少笔记。带着这样的思绪，下午的课我虽然都在认真听讲，但总觉得收获甚微，不免更对未来充满迷惑。
　　“走吧。”李平放学后走过来，“怎么过一下午之后更愁眉苦脸的了。”
　　“没事。”我不想说自己一下午都在钻牛角尖，想不清楚就按照以前的方式学习吧，没必要较劲，“我们走吧。”
　　李平带我去了广场，远远地我们看到奶奶坐在椅子上，望着她手上的玉镯发呆。我和李平走过去，轻轻唤了唤她，她闻声缓缓抬起头来，向我伸出了手。
　　“您找我有什么事啊？”我也把手伸出去，放到她的手上面。两只手刚刚接触，眼前的奶奶一瞬间就变成了少女模样，一身古装衣袖，长发散落，笑起来甚是好看。我眨了眨眼，发现奶奶还是原来的模样，而李平神色如常，显然是没看到刚才的景象。
　　“别担心，你的忧愁会解开的。”奶奶从衣服里掏出一根漂亮的红线，系在了我的手腕上，“这个你戴回去，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不明所以，但奶奶似乎不愿多说，我只好与他二人告别，直接回了家。晚自习请了假，我怕自己又瞎寻思，于是换下衣服，喝了医生开的安神片，想小睡一下。抬眼看表，晚上七点，然后我就逐渐地失去了意识。
　　“醒醒，该上学了。”妈妈看我已经醒了，就忙着去做饭了。我定了定神，抬眼看，又是七点，早上七点。
　　真是奇怪，我居然可以睡得这样熟，直接就睡到了天亮。只是这红线貌似没有任何功效，我只是睡完觉更清醒一些了。
　　中午放学，我和李平去了他家，想想还是应该亲自和奶奶道谢。“奶奶，谢谢您，我睡一觉感觉精神多了。”我想把红线解开，“这红线还给您吧······”
　　“别！”奶奶上来抓住我的手，“你拿着，就算不戴，放到枕头旁边也是好的。”奶奶说着说着竟然眼眶都湿润了。
　　我一头雾水，但也只好答应。
　　临走前，奶奶叫住了我，“你看到的不是幻象。”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之色，“你，你居然这样选择，唉，罢了，你早晚会明白的。”
　　什么跟什么呀，我心中不禁吐槽，真是完全被奶奶搞晕了头。
　　我回到家之后，把红线解了下来，放在了枕头旁边。红线静静地躺在床单上，孤零零地仿佛被遗弃一样，我看到它心脏居然有种钝痛的感觉，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见鬼了。”我抹了抹眼泪，“红线也会感觉到孤独不成？”我觉得最近实在太反常了，只好伸手把它塞到枕头下面，彻底隔绝了我的目光。
　　时间依旧在流动，泪水，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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