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完)

作者:回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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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

      那是个乱世,兵荒马乱,风起云涌。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成王败寇是司空见惯的命运。

      于是,乱世出英雄,乱世有佳人,还有,乱世中的----谋士!

      李青冥、云之君、曲小竹是当时叱咤风云、扭转乾坤的三位谋士。他们各为其主,在没有是非的年代里,坚持着各自的执着,追求着各自的胜负。

      楔子

      萧条的边境小镇,骄阳如火高照,阵阵风夹着热气掠过街市。街旁的人家被长年的战乱折磨得衰败不堪,徒剩几爿破墙断壁。衣衫褴褛、形貌憔悴的百姓无力地倚在门边,茫然地望向空荡荡的街市。

      远处传来阵阵调不成调的歌声,渐飘渐近。先前一如垂死的百姓们纷纷不约而同地起身进屋,掩起大门。

      十多人结伴而来,手提酒壶,勾肩搭背,步履踉跄。人未近,酒气已熏天,阵阵酒香惹得门后挨饿多时的百姓垂涎不已。但是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来者是兵士。

      这里是信天王爷的领地,他们是信天军中的下等兵----边进境的戍卒。一色的盔甲、战袍,凌乱、肮脏不堪;一样的神色委靡。堂堂七尺男儿,却士气如此,也无怪近年来信天军总是屡战屡败了。

      本已荒凉异常的街市因他们的到来一下子喧闹起来,即使没有一个百姓出声。

      戍卒甲打了个饱嗝,灌了口烧酒,有些半醉地道:“逛了大半个镇怎么连个娘们也没见着?”

      戍卒乙道:“就你这样儿,任谁见了你还不撒腿就跑!”

      戍卒甲不满地红着脸叫道:“我什么样儿?比你像人样!”

      戍卒丙不耐烦地插嘴道:“争什么争?争来争去还不一样!趁早快些找些娘们享受是正经。”

      戍卒甲急急进地问道:“上哪儿找?”

      戍卒乙道:“随便到屋里拖几个不就成了,老些、丑些就将就一下吧。”说着随手一指街边扇扇虚掩的门。一语未了,只听“砰砰”关门声不绝于耳。

      “妈的!我操!”戍卒乙恨恨地骂道,捋了捋袖子欲上前踹门。一个还有几分清醒的戍卒立刻拦住了他:“大哥,军令如山,不能动境内的百姓。”

      戍卒甲嚷道:“你爷爷的!不在境内找,难不成还要我们到境外去送死不成?”

      戍卒乙捅了捅他,笑道:“不用找了,有人送上门来了。”

      十多人抬眼望去,北面一抹娇柔的身影渐行渐近,眯眼细观:风尘仆仆、肩背行囊、身段窈窕、姿色秀丽。在这年月,这种地方,还能遇上这样的女子,真是福从天降,有几个戍卒已不禁口水淋淋了。

      戍卒甲全身一振,道:“北边过来的,是境外的,上!”十多人顿时一拥而上,团团将她围住。

      匆匆赶路的她骤遇此变,不禁有些恐慌,怯怯地道:“几位军爷,有何贵干?”

      戍卒甲粗声问道:“打那儿来的?”

      她低声道:“山东菏泽。”

      戍卒乙挨上去,不怀好意地笑道:“长途跋涉,孤身赶路,不寂寞吗?来,陪陪我们。”说着,又黑又脏的禄山爪已抓上了她的皓腕。

      她惊恐地边挣扎边叫道:“军爷,别这样。救命啊!救命啊!”

      面对如狼似虎的兵卒,百姓犹恐避之不及,又有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老虎头上拔毛呢。

      戍卒甲放肆地自她身后拦腰将其抱住,哈哈□□。大惊之下的她一下子挣脱了戍卒乙的爪子,反手用力一推,戍卒甲竟被推开几步,不再上前;她回身又撞开了戍卒乙欲扑上的身形。

      众人见戍卒甲、乙二人站在旁边不再行动,疑心顿起,但眼见她要逃脱,便不再细想,蜂拥而上。突然间,只见她娇柔的身形异常灵活,如蝴蝶穿花拂柳般东一推、西一撞。几下之后,街市忽然静了下来,先前如饿虎般的戍卒们此刻都如蜡像般伫立不动了。她不再理会,匆匆而去,不多时便没了影迹。

      屋中的百姓察觉到了外面如死般的寂静,几个大胆的“吱嘎”一下开了条门缝,只见到如石雕般的人当街而立,悄无声息。

      又过了良久,远处尘土飞扬、蹄声如雷,几位骑高马的长官驰骋而来,猛地勒住马,长嘶不已。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为首的长官虎目一扫那些张牙舞爪的戍卒,怒喝道。

      没有人回答,只有轻风拂过时掠起的衣袂飒飒声。

      长官暴怒道:“妈的!都哑巴了?眼里还有没有军纪?”说着,长长的马鞭挥出,对着当前一人砸下。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鞭刚至、人即倒,如被灌了水银一般。身经百战的长官暗觉不妙,挥挥手,身后的副手立即翻身下马,走到戍卒前,轻轻一推,“嘭!”应声而倒。探其鼻息,已气绝多时了。

      “怎么回事?”长官问道。

      副手道:“像是被点中了死穴,手法干净利落。”

      “哦?”长官甚感惊异,“难道是北阳军来犯?快!飞报王爷!”

      “是!”身后两骑飞奔绝尘而去。

      一

      金陵城。

      气势摄人的信天王府在当空烈日的照耀下幻出四射的金光,如卧龙般高高在上,睥睨着它脚下的万里江山。

      她,是个平凡的姑娘,即使容貌出众、气质不凡,但在它的脚下,她也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粟。

      甫走近恢宏的朱漆金环大门下的石阶,伫立在石狮旁铁人般的侍卫已举起了长戟拦住了她的去路。

      “干什么的?”喝问声震天。

      她淡淡地道:“找人。”

      “找谁?”

      “统领王白羽。”

      好大的口气啊!“信天王府的侍卫统领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是谁?”侍卫怀疑地打量着这衣着朴素的少女。

      “故人之女。”她不卑不亢的答道。

      “有何为凭?”

      纤纤素手高举起一块晶莹生光、触手温润的玉瑗。侍卫的口气一下子软和了许多:“请稍后,容我去通禀。”

      不多时,侍卫回转,她被引入了仁和殿。虽是偏殿,却也金壁辉煌,可见白家皇朝虽已没落,但王者气势犹存。上座是一位须发微白、精神矍铄的武将。他虎目一扫,沉声道:“是你找我?”

      她怯然地低下了头,俯身一拜:“见过王统领。”

      尽管玉瑗看来甚是眼熟,但他仍是纠结了浓眉,问道:“恕我眼拙,不知令尊是……”

      她高举玉瑗,朗声道:“先父李青冥。”

      他心头一震,满目难以置信的神色,不禁颤声道:“你……你是李大哥的女儿小竹?”他连忙起身将她扶起,端详一番,叹道:“昔年李府百花会一聚,转眼竟已是十多年了。自从李大哥辞世后,王爷多次派人打探你们母女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兵荒马乱的,真苦了你们了。却不知嫂夫人可好?”

      她黯然:“家母年前去世了。”

      “唉!”他长叹一声,凝望玉瑗,良久,幽幽道:“物是人非啊!”复又安慰她:“你放心,王爷一定不会亏待忠良之后的。”

      她猛然抬头,傲然道:“小竹不是来寻求收容之所的。”

      王白羽一时间被她瞬间绽放的傲气所震撼,不禁有些愕然:“那你……”

      她语气坚定:“我要求见王爷。”

      她是个聪慧的姑娘,先前若在王府门口求见王爷,纵使有十块玉瑗也必遭驱逐,而找个统领则容易多了。进了府,有亡父故人,要见王爷便不会难如登天了。

      王白羽心中暗赞:“不愧是李青冥的女儿。”但纵然在王府中,要见王爷也难随心所欲,更何况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他面露难色:“王爷统率千军万马,日理万机。近来边境有频频告急,恐怕……”

      她丝毫不退却,正色道:“我有要事要求见王爷,请王统领代为通传。”

      “什么事?”他满腹狐疑地问。一个弱女子求见地位尊崇的王爷究竟有何要事呢?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天下事。”

      观心殿——华贵雅致的书房,很阔朗。上首是一张紫檀木大理石书案,徽墨、端砚、湖笔、陈列其上,案头供着一方玉印;案后是紫檀木的书柜,一壁的古今典籍;墙上悬着着的泼墨笔势纵横,正是曹操的《短歌行》;窗前汝窑盆中栽着棵风骨不凡的古松。整个大殿俨然是御书房的风格,弥漫着震撼人心的气势。

      他,端坐在案前,霸气内敛、眉宇间势气逼人,不怒自威、颇具望王者风范,锦袍玉带更衬出他的神采出众。但,刚刚呈上的军情却令他紧锁了眉头,无视于殿下久候的侍卫。

      唉,边境堪忧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他若有所思地一扫高悬的《短歌行》,不经意间,瞟见久立的侍卫,问道:“什么事?”

      “王统领求见,并呈上玉瑗一块。”

      他不甚在意地瞥了眼案上的玉瑗,猛然间,全身一震,目光再也无法离开,“难道……难道是她?”当下道:“宣。”

      王白羽入殿,毕恭毕敬地下拜:“微臣参见王爷。”

      “免礼。”他稳了稳情绪,问道:“这玉瑗从何而来?”

      王白羽道:“王爷可曾还记得十多年前李府百花会上蒙王爷搭救的女孩?”

      他回忆了一会儿,似有所悟的道:“哦……小竹是吧?”

      王白羽道:“不错。今日李姑娘持玉瑗前来求见王爷。”

      “那,李夫人呢?”他问,尽量抑制心中的急切。

      王白羽道:“听李姑娘说,李夫人年前已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他心中骤痛,微一皱眉。短暂的沉默后,他长叹道:“青冥贤弟辅佐本王多年,功勋显赫,就封小竹为倚青县主,暂且安置在王府后院。”

      “遵旨。”

      他深感无力:“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王爷!”王白羽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他有些不耐。

      “李姑娘求见王爷。”

      他沉吟些许,“宣。”

      她盈盈而入,盈盈下拜:“民女曲小竹参见王爷。”

      “曲小竹?”他一时失神,“你不是李青冥的女儿吗?”

      曲小竹道“民女从母姓。”

      “哦……平身吧。”

      “谢王爷。”

      他道:“令尊曾与本王有八拜之交,又辅佐本王、运筹帷幄,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却不曾受过封赏。今日本王便封你为倚青县主,如何?”他注视着低垂螓首的她。

      亡臣之女还能受封已是喜从天降,还能如何?可她偏偏却不依:“先父乃有罪之人,罪臣之女不敢受封。”

      他一怔,随即缓了缓脸色,道:“青冥贤弟为本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罪之有?”

      她抬头,双眸清澈如水,却凛然含威,正色道:“为人臣者,当忠于君、忠于国,死而后已;受人恩者,当以身许而酬知己。先父置国事、主上、恩人于不顾,出师未捷而身先死,至今日天下二分之局面,罪不容赦。”

      “那……你意欲为何?”他饶有兴趣地凝视着她清丽的面容,试图寻找出记忆中的影子。

      曲小竹躬身又拜:“小竹深知先父罪重难恕,不敢奢求王爷赦免,但求王爷开恩,允许小竹代父将功赎罪。”

      “如何将功赎罪?”

      她不语,一扫殿内的王白羽与信天王爷身后的内侍。他会意,锦袖轻挥:“你们都退下。”

      “遵旨。”

      殿内一片寂静,他的心也暗暗戒备了。她,太难以捉摸了,她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他虽自忖从未亏待过李家,但面对“千手观音”的女儿,饶是身经百战如他,也不禁有所顾忌。

      “如何将功赎罪?”他再次发问。

      她凝眸,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当取天下以谢罪。”语如冰珠,字字击在他心头。她的目光虽然还是清澈如前,但却闪烁着不容忽视的精光。柔弱女子竟口出狂言,就连坐拥半壁江山、统率百万大军的信天王爷也着实吃了一惊。

      如今虽是乱世,称王称霸比比皆是,但狂傲如她,野心之巨,旷世无一。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说什么?”

      “当取天下以谢罪。”她朗声重复了一遍,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仿若夺取天下如献上一件随身之物般轻而易举。

      他哑然,不知该责她狂还是赞她勇,沉鸷的眼凝睇她良久,阴晴不定、深邃不已。他正色道:“当年令尊伴我左右十数年,助本王打下半壁江山,如此贤士也从未口出如此狂言。你一介女子,又怎能信口开河呢?”

      “小竹并非信口开河。李府两代深受王爷隆恩,小竹愿倾己所有为王爷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语势有力,斩钉截铁。

      他有些动容:“平身。那你预备如何效命呢?”

      她道:“安内方能谋外。”美目灵动,悠悠道:“小竹一路南下,途经一些边境小镇,但见信天军中的戍卒扰民滋事、荒淫不堪,百姓们叫苦不迭……”

      “啪!”语未了,他拍案而怒,面目阴沉,低喝道:“军纪呢?他们眼中还有军纪吗?”

      “王爷所言的军纪可是指‘不犯境内百姓’?”

      “不错。”

      她轻笑:“有一座小镇,那儿的戍卒倒是很守军纪。”

      他一扬眉,等待下文。

      “他们不犯境内的百姓,但对境外来的小竹无礼。”

      他的脸色又阴了阴,但见她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地陈述着,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料想她未遭欺侮,那那些戍卒……

      她继续说道:“王爷,境内百姓是您的子民,境外的百姓将来也是您的子民,应一视同仁。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几个对你无礼的戍卒后来又如何放了你?”

      她巧笑:“那些戍卒如狼似虎,有怎会放过我呢?小竹能全身而退,全有赖先母所授的‘葇荑指’。”

      “葇荑指?”他不禁动容,“那戍卒……”

      她淡淡地道:“有此卒乃是信天军的耻辱,有损王爷威名清誉,所以小竹点了他们的死穴。小竹也自知下手重了些,王爷若要怪责,小竹甘愿领罪。”

      事宜至此,他还能怎样?戍卒违纪在先,她才被迫自保,虽然手段毒辣了些,但也言之有理,难道真要定她个刺杀朝廷军士的死罪?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独具的慧眼已明了:她是个难得的人才,若委以重用,日后作为不在其父之下。牺牲个把戍卒何足惜?也许将来真能换来半壁河山。想到这儿,他缓了缓语气:“既是为大局着想,念你一片忠心,此罪便免了。只是国有国法,今后绝不可擅自滥施杀手,嗯?”

      她躬身,乖顺地道:“谢王爷不罪之恩。小竹自当谨记王爷教诲。”

      “嗯。”他满意她的臣服,“先退下吧,王白羽会好好安顿你的。”

      她顿了顿,问道:“敢问王爷,小竹何时能为王爷效命?”

      “效命?”他展颜:“惩恶卒、举良谏,你不已经在为本王效命了吗?”

      她欣喜:“谢王爷。小竹告退。”

      他目送她离殿,深邃的眼中流露出欣赏。她清澈如水的明眸,婀娜灵动的身影,令他心中泛开了层层涟漪。不经意间,一个深藏心中多年的呼唤轻轻逸出:“修竹……日暮倚修竹。”

      浴兰轩,位于信天王府东北角,三面临岫湖,唯东面有一竹桥与外相接,桥头小径旁遍植青竹,绿荫环绕、湖水清冽,倍觉凉爽怡人。

      洗去一身风尘后,她倚在竹榻上,环顾屋内的每一件陈设;案头的青铜香炉,窗前的树根小桌乃至墙头的巨幅山水无一不残留着父亲的气息。虽然她从未来过此地,但她想象得到父亲在月下伏案疾书、窗下听雨品茗、醉里挑灯赏画的情景。也许十多年来,这屋子又接纳过不少新的主人,但她仍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遗留下的过人的才智、未酬的壮志以及些许的温馨。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她不禁异常珍惜这缥缈的亲情,生怕稍纵即逝。

      忽地,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向这儿靠近,步履轻微缓慢,不像是丫鬟侍卫,也非王白羽。但她不甚在意,此处景色清幽,有人散步至此也不足为奇。可是,那人竟不知进退,得寸进尺地跨上了竹桥,向浴兰轩而来……

      信天王府原为金陵行宫,覆盖甚广,亭台楼阁、雕兰画栋皆出自名匠之手,檐牙高啄、晶瓦玉阶,看不尽的豪华壮观,道不尽的典雅精致。但他对于这些早已腻味了、厌倦了,唯独喜欢鲜有人迹、幽静雅洁的浴兰轩。在廊下临池而立,可以忘却一切烦忧,抛开尔虞我诈的钩心斗角、沙场的血肉相搏,得到暂时的放松和解脱。

      他缓步踏上竹桥,“吱呀吱呀”声响起,古朴天然。刚入回廊,却听见屋内传出女子低低柔柔的询问:“谁呀?”

      他讶异极了,这空了多年的浴兰轩竟有人入住!可前几天不还空着吗?浴兰轩虽地处偏僻,以往却也是款待贵宾之所,怎会有女子入住呢?难道又是远道而来的异国公主?他心下厌烦,转身欲离去。但门已“吱呀”打开了。

      入门是客,更何况是贵宾,身为世子又怎能枉顾礼节、拂袖而去。于是回身,冷淡而有礼:“不知贵客莅临,小王鲁莽了,多有打扰,告辞。”

      他举步欲走,却在抬眼间怔住,心中似有千千结陡然扯出,一时间疑虑重重、牵挂千千。只见一披绡少女倚门而立,秀发松松一挽垂肩,兀自滴下点点水珠,不然纤尘的容颜清纯可人,如水的眸光摄人心弦。这容颜、这目光竟如此熟稔!脑中电光一闪,他脱口低呼道:“你……小竹!?”

      虽然对于他的记忆淡忘已久,但锦袍玉冠、与信天王爷肖似的五官给了她明确的答案——信天王爷的世子白朗。

      “参见世子。”她俯身欲拜。

      “免礼。”他抑止心中的狂喜,连忙扶住她的娇躯,却在怔然间迟迟未抽回手去。她飘然向后退去,他自觉失礼,慌忙收手,只痴痴凝视着她。

      她淡淡地问道:“世子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哦……”他缓过神:“闲来无聊,信步走走,就到了这儿。真是有缘千里……”险些失言,匆匆打住。

      她仿若未闻,微微侧首,远眺渐落的红日,道:“夕阳西下,世子该回了。浴兰轩其境过清,世子千金之躯不宜久居。”

      他道:“父王也这么说过。那,你呢?”

      她深深地望着他,幽声道:“我,不一样。”说完,转身入屋,掩上了门。

      她的确不一样,她有着特殊的身份。她早已习惯了冷清、寂寞。在浴兰轩,至少还有涓涓流水为伴。随眼瞥去,世子挺拔的身形在余霞照射下映上了窗纱。他,还未离去。但她未曾理会:不去理会他儿时许下的诺言,不去理会他方才未说完得半句话,不去理会他依然伫立在廊下。她所在意、所关心的只有——天下。

      呆立良久,他才举步折返。途径林荫小道时,他忍不住回眸:森森绿影中,绮丽红霞下,孤单一轩,寂寞一人。她,是否还记得我曾经许下的诺言?聪慧如她、美丽如她,正是他期待多年、梦寐以求的女子。他轻声低吟:“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里出西施。有缘千里来相会,三笑徒然当一痴。”

      吟咏声渐远,足迹已杳,鹅卵石小径上洒下一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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