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残联手

　　“快来人啊，隔壁疯人院二胡子又来啦，大家快去围观神经病啊！”

　　一个一米半半的萝莉顶着毒辣的阳光双手作喇叭状，站在门口撕心裂肺地吼道。

　　她一说完，一群把看热闹表情做最大化的人从院里冲了出来，“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傻子啊！天下掉下个大傻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快速闪开前方一大群像心里的草泥马一样奔腾而来的男人女人半妖半人狗主人，另一个妹子双眼眯成一条线，继续跟他们反向而行。

　　妹子撑着大黑伞走到门口，差点连缝隙都看不到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着院门上方的牌子，是青山精神病院没错啊，怎么这年头傻子都要去围观傻子了？

　　萝莉用自己格外大的眼睛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花园。

　　“你们好，我们就是——”

　　“二FuFuFu——天团！”四个人同时做出了不同的动作，一个金鸡独立，一个凹凸曼打怪兽，一个金馆长表情包，最后一个一脸麻木坐在中间淡定地来回拉着二胡，此处光芒四射的背景请自行脑补。

　　“好！”掌声雷动，花园里，一大群精神病人围坐在他们四周当耍猴儿看，看得不亦乐乎。

　　妹子留在原地那个门口，那真的是个门口，是一扇通往精神病人和神经病人的神奇的大门。

　　她再次昂首，用自己单眼皮的倔强看向那个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青山”两个大字。

　　耍完“猴儿”，四人保持着原动作等他们乖乖回去嗑药，他们走完后，“话说，我们的费用能不能稍微高一点？”金鸡独立那位大哥对着萝莉儿说。

　　萝莉名叫池月眸，疑似17岁花样年华，却不幸被“人贩子”丧心病狂地拐到了精神病院风景好，疯子傻子到处跑的“青山”里。

　　她悲痛地抹了一把辛酸泪，“谁叫他们死活不配合，才请你们来帮助他们提升食欲。”

　　“所以，能不能高一点？”金鸡简直要崩溃，他们已经在这帮这些人提升了一个月的食欲了，就不能体谅一下他们当猴子的心境吗？

　　池月眸抬眼看一眼表情各异的四人：“好吧，一口价，一天200。”

　　“......”四个人加起来200，每人50。

　　庭院深处，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破旧墙壁各处。

　　华初灯抬了抬眼，对着防盗网上封得密密麻麻的铁网加硬纸板，吃了菠菜都抠不下来。

　　墙壁虽然稀巴烂，隔音效果一级棒。幸好头顶有暖黄色的灯光，否则长期呆在黑暗当中，华初灯估计自己得瞎了。放下窗帘，径直走回到床上，隔壁的房间又传出了麦霸的歌声，今天是对唱版。

　　“你说，那年的夏天，你最爱的人是喔呜喔呜喔喔喔喔喔——”

　　“爱是一道光，照亮你的丑咦咦咦——”

　　“咦，你终于肯开一把嗓了？太好了！”

　　这里一天到晚看不到人，除了那个穿着全副武装的护士来送饭之外。日复一日进行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就算是个正常人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更别说自己这个神经病了，早就......放飞自我了！

　　这里只有她和隔壁那个傻哔，据说——据隔壁那人说自己是个重度暴力型精神分裂，所以才会被关到这来。

　　而他则是因为一些不可名状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本人表示：我可没有“据说”，我听谁说？我又不是你，没这么好运吧啦吧啦又开启了霸麦模式。

　　哦，他还有一个二胡，平时开嗓就瞎几把拉来伴奏，据他说是他进来时死活不肯撒手，这才勉强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时常把二胡拉出锯齿锯木头的声音，对此华初灯早已习以为常，平时一旦他的声音盖不过去，她就帮他一把。

　　“在下华初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免尊姓步，免大名期。”

　　“哦，不明漆，你好。”

　　“是步期。”

　　“嗯，补漆。”

　　喀啦，是铁门开锁开闸的声音，哗啦哗啦，是门上的铁链晃动的声音。

　　到了吃饭时间。华初灯静静等着虎背熊腰加铠甲护体的男护士走出去，才背靠着墙壁坐下，听隔壁步期抱怨的话。

　　饭满满一碗，几个小菜，药只有一颗。

　　经过初期的震惊，现在华初灯已经能完全接受自己有病的“事实”，在普通人眼里，专家说他们有病，那他们就是有病，他们解释自己没病，那就更证实了他们有病，百口莫辩。

　　华初灯靠在墙上，与世隔绝，洗手间、灯光、生活用品该有的一样都没少，却少了阳光。

　　后面轻飘飘飘来一句微不可察的——“我可以做你的阳光。”让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的嗓音原来那么好听。

　　花园，柳绿花红不再，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皆在阳光摧残下一片一片蔫了下去。

　　“嗨，妹子，看啥呢？”凹凸曼兄台看见一直在摇头叹息的单眼皮女生，就来问了一句。

　　池月眸趁机溜了，人是她找来的，猴儿天团的工资都归她管，如果不是这招有奇效，她才不想自掏腰包请逗比来，她本来只是想做个打杂的，怎么就做成了猴子？

　　好在，从未谋面的院长给她的工资比别人高，不然她早晚得破产，溜了溜了。

　　“这里是青山病院吗？我是来看我爸爸的。”几人来到树荫处，许又晨抬了抬眼镜。

　　“嘿嘿嘿，找人来找我啊。”做表情包的大叔顿时露出了疑似友善的笑容。凹凸曼笑嘻嘻地拿出来又收好自己写的情书，高冷的二胡美少年静静地坐在一旁。

　　因为二胡受众面越来越小，父母嫌他学传统乐器没出路，逼迫他转专业，夏逢秋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他一个二十岁小年轻又能干什么？拉二胡街头卖唱吗？

　　机缘巧合之下，他来到了这里跟这几个人一起“表演”，以搞笑装疯卖傻的动作吸引那些病患的眼球，供他们开心。每天50块，别说是继续求学了，出去就连吃饭都是问题。

　　不过，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凹凸曼用手肘捅了捅大叔，问许又晨的父亲在哪间病房，以大家相逢便都是朋友为由提议一起去看望他。奇怪的是，许又晨不记得了，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是来找人的。

　　夏逢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三人对视一眼，皆在对面两方眼里看见了“这也是一个神经病吗？”

　　现在的人，看见精神病就习惯说神经病。

　　大叔顿时没了兴趣，拉着几个人小伙子走了。神经病他可没兴趣，又想到某个人，现在虽然包吃包住包50，但是......呵呵。

　　月黑风高，夜凉如水，窗外的风哗啦啦地吹动四周的树叶。

　　“臣妾做得到，但臣妾不想做啊！”举着尔康手，贵妃娘娘四脚朝天，翻着白眼，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捏着嗓子对着过道的天花板吼道。

　　“哼，死八婆，管你做得到做不到，都给朕去死吧！”皇上头顶青苹果，饭糊到脸上，翘着兰花指把米粒摘下来放到嘴里咀嚼。

　　周围跪了一票大臣、公公、宫女，个个大气不敢出一口，还有一个皇后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奸笑......池月眸无言以对，我大清剧荼毒祖国未来的正常人啊，尔康手！

　　宫廷大戏仍在继续，皇上龙颜大怒，亲自上阵用脚一踹，没踹到贵妃娘娘，却把自己肥胖的龙躯晃倒了，扑通一声，手边公公立马心领神会，尖着一把公鸭嗓鬼叫一声：“皇上驾崩了！”

　　“呜哇！”四周顿时哭成一片，护士们生怕他们哭得太用力哭瞎，却怎么拉都拉不住。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人生里，演技颜值俱佳，眼泪与颜艺齐飞，池月眸简直想安排一部《我在紫·疯·禁·人·城·院那些不得不说的二三十事》年度大电影，一水儿戏精科班出身资深演员，十年一日，初心不改，零片酬高效率，敬请关注。

　　等到闹闹哄哄的病患睡着，池月眸身心俱疲，揉着自己后移的发际线叹息，这是要秃啊。

　　整理好一切，跟晚班的同事换了班，池月眸终于可以休息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换班的护士有点无奈，对她也有点心疼。

　　医院很大，宿舍楼里住院部有点远，每个人的宿舍是独立的。她自己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却隐隐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心下一紧，感叹自己的悲苦命，她当个精神病院的小护士容易吗？

　　哗啦啦啦，是风动，或者树叶动。

　　池月眸硬着头皮顶着后面越来越强烈的视线，在没有保安的宿舍楼下坚强地带着那人兜了好几个圈，那人依然不依不饶不放弃，她简直快哭了。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救命——呜呜呜......”情急之下发现，她连手机都忘了拿，池月眸真的哭了，慌不择路地一边呼救一边快速跑开。想冲进宿舍楼里，却再次发现钥匙在刚才打算掏手机时丢掉了。

　　有两条钥匙，很小，一条是大门钥匙，一条是房间钥匙。

　　“......救命啊！”池月眸赶紧转头，往宿舍楼后面的杂草堆里跑去。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笑，她无比想念刚才的病人们，她好想跟他们在一起啊！

　　踩完杂草后是一堆废墟，朦朦胧胧看见前方有个人影，池月眸来不及思考这人为什么三更半夜在废墟里，就看见那人缓缓转过头来，机械的咔嚓声让她的神经更绷紧了。

　　池月眸在想一件事，如果她能出去的话，她一定要走人，不管院长出多少钱，她都不干了，不敢干下去啊。

　　只是前提是，她还有命出去。

　　哗啦啦啦啦。

　　砰砰砰砰砰。

　　“嗨，小护士，你怎么在这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高度紧张下，池月眸吓得晕了过去。

　　四周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安静。

　　融在黑夜里的人摸摸自己的镜片，她有这么吓人吗？这么想着，嘴角却不自觉地蔓延出一丝笑意......

　　翌日。

　　池月眸的身份由护士变成了精神患者，由每天给别人喂药变成了别人每天给她喂药。

　　池月眸的母亲闹到医院来，当初她不同意池月眸做精神病院的护士，结果抵挡不住青山的高价聘请，结果女儿还没同意，她先同意了。

　　早知道......她孝顺的女儿哟！该找谁哭去？

　　院方给出的回复是池月眸小护士对工作热心负责，跟病人日夜相处压力太大——详情参考发际线，在黑夜的风吹草动一吓之下不堪重负最终被同化掉了，院里全体员工对这件事深表遗憾，我们也很痛心失去这位出类拔萃的......人家的套路之祈祷还没出口——

　　“我不管，我女儿是在这儿出事的，你们得赔我......”

　　“什么？我要见院长，我要上新闻......”

　　“你们不赔钱，我怎么养这个疯......我的傻女儿？”

　　四人坐在昨天的树荫下，目睹了池妈从大门进来的全过程。

　　“嘿，大哥，你昨晚出去干啥了？”凹凸曼李小明感叹院方的高手段与池妈的无耻，震惊于小护士的悲惨遭遇，对同一个杂物间睡觉的大叔警惕起来，昨晚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穿鞋出了门。

　　—— 池妈：“我就要这样，我偏要这样！”

　　“上大号。”大叔不满地说道。一直毫无存在感的金鸡独立的陈伟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李小明和夏逢秋都对他多了点防备。

　　——池妈：“我就是这样咋地，你吃我啊？”

　　“好烦啊这人。”李小明不耐烦地看着跟护士们撕扯的池大妈，护士中还有他钟意的姑娘。

　　“放心，以后她就不会来了。”听到声音，四人同时转头，是昨天那个妹子，她仍然撑着一把黑伞，戴着圆眼镜。

　　“你是说，她拿到钱就不会再管小护士了吧，没这么容易拿到的，说实话我也真不想让她得到赔偿，小护士真可怜。”李小明痛心疾首道。

　　旁边一直憋着的陈伟忍不住了，怒喝一声：“你还是可怜一下你自己吧，工作都没了！”他的包吃包住包50......尔康手，然后就去洗手间了。

　　李小明：“......”对哦，小护士疯了，他们的顶头上司疯了，不过没关系，他在外面还有好几个顶头上司呢。

　　夏逢秋：原来是想上大号吗？

　　陈伟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了许又晨，内心一阵膈应，正想问她有什么事，许又晨就先开口了，“你想不想赚钱？”

　　陈伟回去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各人先后去打外面的兼职了，夏逢秋独自留在花园里，烦躁地拉着自己的二胡，当时阿炳的心情是何等悲凉，他都能作出赫赫有名的二胡名曲，为什么这么有天赋的自己要自暴自弃？对，不能放弃。

　　他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一个撑着黑伞的人默默地一直陪着他。

　　爬山虎如织，互相缠绕把屋子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绿色的一座小山。

　　华初灯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里有多久了，久到她都觉得自己要在这里生根发芽了。这里没有镜子，微弱的灯光不足以让她在水杯面上看清楚自己的脸，但她自我安慰，一定还是美美哒......吧？

　　日复一日的相处下，足以让一个人对身边唯一一个人产生深厚的革命友谊。华初灯在心里默默想，如果她有朝一日能没疯地竖着出去，她一定要跟隔壁那个麦霸做一辈子的姐妹，呸，兄弟。

　　华初灯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们两个和一个蒙面人，而且连隔壁的相貌她还不知道，别说他了，就是她自己的相貌都忘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要出去？”令她意外的是，隔壁那人好像很奇怪的样子：“这里不好吗？出去干嘛？过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生活？自己辛苦赚钱活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吗？”

　　华初灯噎了一下，随后才回道：“这里有什么好？生活没有希望，随时都可以死去，或者已经死去。”

　　步期苦笑，黯然道：“我以为，我就是你的希望。”

　　“救你出去是我的愿望。”华初灯这样回道，不知不觉脸有点烫。

　　“我给你唱首歌吧。”顿了下，步期说道，华初灯无言，他不是天天都在唱吗。

　　步期如泉水般澄澈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汩汩流淌，不似往日的撕心裂肺、哗众取宠，像是在向空气述说自己的心意，又像只是两个人相濡以沫地靠在一起的背景音乐，岁月静好又不免苍凉。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她又问出这个问题。

　　“等你看清自己。”是他每次的回答。

　　随着青山病院某护士吓成精神病事件的发酵，当年一些大事件也被广大摸金校尉加考古专家拿着洛阳铲掘了坟墓。

　　《实验室变爆破楼？警方表示竟是拍剧？究竟是戏剧的意外还是蓄意的mou杀？》

　　《叱咤江湖的非白道惨遭一窝端，领袖人物表示：我们还没死，只是进了精神病院！》

　　《震惊！此人终生目标竟是复仇！人格分裂成就她的人生巅峰？》

　　《天哪，天才为何总是突然变|态......》

　　诸如此类，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料都挖出来了。

　　自从池月眸被吓疯之后，院里不间断地出现意外，今天，发生了一起惊人的意外。

　　今天是李小明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也是他追到院里心仪姑娘的第一天，她今天休息，李小明兴奋得立即跑去叫天团的其他成员了。

　　姑娘芳名段落夕，是个落落大方的人儿。

　　本来是一件次于结婚生子的喜事，结果在李小明去叫人一起去外面庆祝的时候，段落夕出事了。

　　段落夕在心里笑李小明高兴得忘记了可以打电话，刚好自己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按下接听键，是副院长的电话。因为他们没人知道院长是何方神圣，一切大事都是找的副院长。

　　她有点疑惑，自己是在池月眸疯之前最后见过她的人，早就去交代清楚了，怎么这时候又要去一趟，难道是月眸的情况有转变了？

　　她期待得忘了给李小明发信息，去到再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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