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问

作者:镜未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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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陵府衙,东花厅,房顶。
      “啊啊啊——救命——”书生乙边哭边喊:“救命啊!!!——”
      薛郁眯着眼,玩儿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杆子,老神在在地对戚世钦道:“你看,我就说月色不错。”
      杆勾穿过书生的衣领,晃晃悠悠,下面重重鬼影,烟鬼们不知疲倦,锲而不舍地伸手向上够着,有指尖堪堪刮过书生乙的鞋底,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却不敢乱动,只唾沫飞溅地嚎叫道:“我说我说!大侠饶命!我什么都说!千万别把我扔下去,求求你,我说……”
      薛郁笑眯眯地往上提了提,像提一只瘦弱的小鸡仔,“这才对嘛,下面的兄弟一看就不好相与,何必想不开,要跟他们在一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书生乙慌不迭点头,生怕这个疯子一个不高兴就松了手。
      薛小人虽然贱,但关键时候确实能派上用场,戚世钦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适才口中的老大人又是何人?”
      “我们……”书生乙眼珠一转,刚要回答,书生甲就厉声打断了他:“住口!你可想好了再说!”
      书生乙哆嗦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书生甲又转向薛郁,冷笑道:“二位看着不像穷凶极恶之人,何必耍如此手段诈我二人的话!我等持身端正,从不作恶,你们若不怕滥杀无辜,将来问心有愧,尽管放手就是了!今夜烟鬼暴走,必不止府衙一处,反正横竖都是死,你们就算有通天的本领,没了我们的指引恐怕也逃不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活!”他堵这两人不敢真的扔他们下去,那个蠢货,随便吓一下就要被人揭了老底,实在是无用。
      书生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戚世钦心房上,他骤然出手,一把掐住书生的脖颈,手上的伤口勒出丝丝血迹,他冷笑道:“若不作恶,下面的东西又从何而来!”
      书生甲被掐得面目紫涨,不知道这个俊美的黑衣男人为何突然发难,挣扎道:“……末劫……在即……为天下计……不得不……”
      颈骨咯吱作响,手指过于用力,戚世钦手上的布条被鲜血染红,空气中染上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就是这么点淡得闻不见的味道,却如烈火烹油,烟鬼们骤然一阵骚乱,无比狂躁起来。
      书生乙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目骇然,指着戚世钦颤抖道:“难道……你你你是……”
      戚世钦眼神极冷,手心轻轻一松,书生甲还没来得及出声,身体就从房顶坠了下去。书生乙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听着下面哀嚎伴随着骨肉撕扯的声音,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有道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薛郁拍着书生乙的肩安慰道:“看见了没,这位兄弟瞧着面善,实际上杀人不眨眼,你还是别惹他,问什么答什么,乖一点,好不好?”
      书生乙饱含热泪,连连应声,只差把心肝剖出来,证明自己一定会很乖。

      永元六年,四月初三,宜破土、畋猎。
      “杨相来信了。”陈和安踱步进来。
      杨展急忙道:“快给我看看,叔父说的什么!”
      他一把抢过密信,双手颤抖,差点把信纸扯破,他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差:“……死守晋陵,切勿发兵……这都是些什么!叔父老糊涂了,死守晋陵?拿什么来守!我手里有几个虾兵蟹将,叔父难道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要你狗命的意思。
      陈和安笑了一下,开口道:“我早跟大人说,此事必有转机,万家庄动不得,大人不听,非要去请杨相的手书,这下可难办了……”
      杨展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原本按陈和安的说法,暴|乱的源头始终是要找那见鬼的救世三杰,戚世钦已被人引来晋陵,只要他们按兵不动,再恰当地祸水东引,不仅能把晋陵的烂摊子扔出去,让戚世钦再也回不去,除了杨相的心头大患,如果运气好,还能在两败俱伤之时将寻灵邪|教一网打尽,摊个大功,实在不行,见机行事灵活遁走也是有的。
      “杨相也是爱重大人,信任有加,才会如此叮嘱,晓春山有杨卞将军坐镇,杨统领也在万家庄,即便不能发兵,这也是大人的依仗,不必太过忧心。”陈和安食指轻扣着桌面,想到一念的嘱托,他继续道:“可暴民凶残,人数众多,现下手里的这点府兵确实不成气候,如螳臂当车,杯水车薪,戚世钦又不知躲在哪里,我们实在是被动。”
      杨展急道:“那怎么办,你倒是快说呀!”
      陈和安白净的面庞此时染上一层阴影,看起来阴骘森冷:“大人可知,晋陵城里,有多少人?”
      “你是说……”杨展颤抖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陈和安道:“若论暴|民,咱们晋陵城内可有不少,何必舍近求远呢……”
      杨展立即否决道:“不可!万万不可!”血热疫之可怕,不亲身经历无法体会,杨展当日身在其中,亲眼看着打滚哀嚎的母亲爬起来,将自己不足岁的孩子扔进碳炉,那幼儿的惨叫和妇人迷恋满足的神情历历在目,便是灭人满门如他,此情此景也让他不寒而栗。
      人若没有了人性,才是真正的可怖……若满城人皆如此…杨展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陈和安温声道:“大人莫急,我听说患了血热疫的人,行动迅捷,力大无穷,染病却没那么容易,得有入口的东西才行,大人尽管放心,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染病?还是不会被当成药人烧成灰?!”杨展搓着双手来回踱步,嗓子由于过度紧张而变得尖利:“正因为他们力大无穷极难对付,我的人折损了多少在晋陵里头!好不容易封了城,现在又要开?你我有几条命禁得住!你知不知道城里的那些东西六亲不认,敌我不分,只怕暴|乱未到,你我就先被烧了祭天!”
      陈和安被杨展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如何操控他们,我自有道理,就看大人敢不敢赌了,若是不敢……”
      杨展毫不犹豫:“不必说了,此事绝不能行!”
      陈和安笑了笑,面色越发温和,像在闲话家常:“杨大人有些时日没见到小姐和小公子了吧。”
      杨展皱眉:“他们随李嬷嬷去……你什么意思?”
      陈和安:“龙凤呈祥,好事成双,大人家的这对龙凤胎生得玉雪可爱,我心下很是喜欢,依我看,日后龙腾四海,凤翔天下,前程何其远大,若是因为现下大人一时糊涂,折在哪个不知名的野沟子里,那便是真叫人惋惜了……”
      “你!你!”杨展看着这个一向病气缭绕,温声细语的书生,惊觉自己早已入套,毫无回转余地。
      “汉青天西宿……”杨展咬牙切齿:“果然好手段!”
      陈和安笑了笑:“大人过奖,只要大人愿意鼎力相助,我保证,令郎令爱绝不会少了一根头发,掌教令与杨相相交莫逆,情谊深厚,等大事一成,我再亲自向大人请罪。”
      杨展咬紧牙根,又怒又恨,额上满是凉汗,过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陈和安笑意更浓,躬身嘱咐了一番。
      半晌,府兵营帐中传来一声高喝:“来人!传令——”
      “今夜亥时三刻,放阀,开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此时的陈和安还不知道,一日前,晓春山遭大火突袭,军备库损失惨重,杨卞惊疑之下,擅自开拔,直往万家庄奔逃,那形态仿佛被恶鬼讨债,丢盔弃甲,好不窝囊。
      “这杨卞也算是我朝排得上号的名将,不过一场山火,为何如此反应……”虽然遂了主上的愿,但傅恒远 心中略有疑云,思忖多时,还是没忍住偷偷来找了福珂。
      大军开拔,有几辆马车不起眼地缀在粮草车之后,杨卞只知有断水封的药女,无暇多管,在杨焕的安排下福珂便与景吾一道进了其中一辆马车,对外只称是药女染病。
      “虽说当年与信武将军生了嫌隙,在武官中不得人心,后来又因妄议先帝被寻了错处,削了军爵……”傅恒远低声道:“可怎么说也是飞尘的旧部,又有岭南之变的奇功,他不该是如此胆小莽撞的人啊……”
      傅恒远说的是前夜山火突袭,军备库数千兵器不翼而飞的事,那场火来的蹊跷,巡防兵忙乱一夜也只得出个意外失火的结论,更奇怪的是当夜大将军杨卞不知见了什么,哭喊着从屋内狂奔而出,形状疯癫,异于常人。虽然第二天已恢复正常,但一举一动甚是诡异,杨焕只略微劝了劝,便立刻同意前往晋陵支援。
      “傅公子慎言。”福珂低着头,为昏迷的景吾整理衣衫,眼皮也不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公子提他做甚,横竖大军出山,遂了主上的意才是正经。”
      “你当真不知道其中内情?”傅恒远笑了笑,将头凑过去,声音越发温柔:“傅珂,打小你就最是通透,近日又得圣心,你帮忙参详参详,什么东西能把杨大将军吓成那副德行?”
      福珂往后让了让,口中只说不知,傅恒远不甚满意地皱眉,却也不敢逼得太紧:“罢了,若是主上有什么吩咐,即刻来回,我先去了。“
      待傅恒远走远,福珂便从座后拿出个檀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样物事。景吾被掳来之后,未免多生事端,便一直用药让其昏迷,虽说有些伤人,但听说此人已变成个傻子,伤不伤都不要紧,只是宫里的人手细规矩多,看顾的时候福珂便将景吾身上的所有一应物事都拿走了,还没来得及查验,便遇了山火,又匆匆上路。
      只见盒子里有一截系发的青笼纱,一个莹润的风雅笛,一把看不出材质,只剩剑柄的断剑,一个破旧泛白的钱袋,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数颗桂花糖,还有一支十分精巧的短笛,雕工细腻,看得出有些年岁了。福珂细细查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这些物事都十分平常,只有那把短笛稍微惹眼些。
      福珂看了看双眼紧闭的景吾,便是他一个不相干的太监,见了这人的相貌都觉惊艳非常,主上手段毒辣,嫉妒又偏执,若他无自保之力,只怕……会被生吞活剥。
      福珂叹了口气,拿起短笛,对着窗口的日光看去,此物玉质通透,出水极好,内里也看不出什么关窍,只在笛尾有几笔若隐若现的刻痕。福珂拿过来细看,那刻痕极小,是刻刀一笔挥就,守尾相连,极具风姿。
      “这……”福珂嗫嚅道:“这刻印……”
      哐当——
      福珂双手一抖,碰翻了小桌上的木盒,他颤抖着双唇,认出了这个字。
      这是一个意字,独一无二,无人知晓,无法模仿,便是福珂,也只在三灵古绢上有过匆匆一瞥。
      “画仙……崔意……”
      笔胜于象,骨气自高,三灵古绢,大禹治水,尽出其手!
      百代画仙,崔氏神秀——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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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笔胜于象,骨气自高出自《笔法记》,夸的是吴道子,吴道子又称百代画圣,作者山寨了一把哈哈哈~对了,师父的CP出现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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