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连着两天，钱进发现满汉全席没有了。
　　他没滋没味地嚼着拍黄瓜，问：“你那天是不是把财大气粗追求者给拒绝了？”
　　孟北尧说：“没有。”只是帮她认清了现实。

　　“我上网查过了，那个套餐是一家私房菜馆订做的，会员制，有钱都吃不到。”钱进这几天念念不忘，半夜饿醒都想着那天糯米冰粉的清甜口感。
　　他说：“你透露下这位有钱又有会员的美丽姑娘是谁呗，我想跟她交朋友。”

　　孟北尧抓起盘子上的馒头片堵他的嘴，刚一抬眼，就看见三颗特立独行的脑袋端着餐盘走来，吸引了食堂半数学生的目光。
　　当中红发的那个将头发盘成丸子头，肤白唇红、眸光清亮，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在一众黑色蘑菇头中间很惹眼。

　　钱进咬着馒头片，也忍不住偷瞟了两眼，小声说：“虞美人是不是又漂亮了？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十三中也有无聊的校花评比，参选者随机，评委成谜，举办时间飘忽不定，多半就是某几个男生走在路上看到漂亮妹子惊为天人，一拍脑门：校花！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摁着头给新生洗脑，只要没有其他美得独树一帜的，这法子多半能行，比的也就是一个信息差。

　　虞晚舟本来也是被惊成天人的那一个，结果高一开学没几天，她拎着块板砖在小巷子里敲开了不良少女的大门，也彻底被排除在校花人选之外。
　　传统的观念来讲，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还是喜欢长发飘飘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学生。

　　钱进拿着筷子戳馒头，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她在看你。”

　　孟北尧当然知道，她的目光明晃晃有如千瓦探照灯，简直要把他脑门照出一个洞来。
　　他没抬头，不耐烦地敲了敲他盘子：“快点。”

　　———
　　此时他们斜后方三十度的位置，也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讨论虞晚舟。

　　“顾玄，虞美人在看你。”
　　“其实未必不是在看我。”
　　“要点脸吧。”

　　靠窗的男生单手托脸看着斜前方的虞晚舟，勺子漫无目的在盘上滑动，对身边的打趣充耳不闻。
　　第三次捕捉到她偷偷看过来的目光，顾玄遮住脸长叹一声：”为什么还不到周末。”

　　身边的人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听说她刚被叫过家长，为你们好，在学校里低调点。”
　　顾玄塞了一口饭，腮帮子鼓鼓，不满地说：“那也没必要拉黑我，路上看到也不打招呼吧。”

　　这很奇怪，记忆中从两个人玩大冒险，到顺理成章谈起恋爱，都是虞晚舟主动推进关系，他只负责心动，然后矜持点头。

　　集训回来的这两天，一碗粥牌推进器突然熄火，他很不适应，总觉得哪里古怪。

　　但是怪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一个坐在临桌的同班男生凑过来，贱兮兮说：“你出去一个多星期，虞美人该不会移情别恋了？”

　　“放屁。”顾玄想也不想地说，见那个男生还想挑拨两句，他忽然露齿一笑，舒展地靠在椅背上：“嫉妒我啊？”

　　男生表情微变，不自然地说：“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把顾玄当作对手，偏偏成绩、长相、人缘都被顾玄压一头，越临近高考，他的情绪就越紧绷，班上其他人都隐约有所察觉。
　　然后一周前，他忽然还得知自己的女神跟他谈起恋爱，心理不能说不扭曲。

　　顾玄说：“嫉妒有人给我送爱心便当喽。”

　　男生哧地一声，扫他的餐盘：“便当没看到，爱心我看也快没了。”

　　顾玄微笑：“见过中式宫廷定制食盒么？”

　　男生没理解他跳跃的脑回路，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原木开始加工，从选材到切割到雕刻，知道有多少工序么？”
　　那人没说话。
　　顾玄直接掏出手机，点开小间谍关雪发来的截图页面，大剌剌放在桌面上：“好了，你可以继续嫉妒了。”

　　其他人也凑过来，看清上面的数字，惊呆了：“卧槽一万八！你是皇帝还是太子啊？”

　　顾玄当然知道虞晚舟没有这么多零用钱，这个爱心饭盒注定流产的，不过用来气人而已。
　　他略心虚地侧了下身避开虞晚舟的视线范围，这才说：“那有什么办法，女朋友舍得喽。”

　　男生脸色铁青走开了。

　　顾玄本来只是故意气他，结果还真的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渐渐迷失了自己，产生出“虞晚舟虽然买不起这个巨贵的食盒但她真的好喜欢我”的错觉。
　　恰巧这时虞晚舟又偷瞄过来，顾玄对上她的目光，弯着鹿眼冲她笑。

　　———
　　虞晚舟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在暗中观察孟北尧。

　　那天两人面面相觑坐了半晌，她终于发现自己是鸡同鸭讲一腔真心喂了狗——暴君压根就不记得她。

　　“你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他最后这样说。

　　对，他不仅不记得，还暗示自己脑子有病。
　　他才有病！太医署所有医官盖章定论的有病！

　　虞晚舟暗中观察了两天，没能找到任何破绽。孟北尧和动辄发狂杀人的暴君确实不同，他寡言少语对人冷淡，却是情绪相当稳定的冷淡。

　　昨天中午在走廊上，一个男生边跑边运球，不小心篮球脱手砰地一声砸在他肩膀上，力道之大，孟北尧趔趄几步撞在栏杆上，脸都白了。
　　那男生卧槽了句，赶紧跑过去扶他。

　　虞晚舟躲在教室里攥着手心惊肉跳，生怕他一抬头冒出“杖毙”两个字。
　　然而孟北尧扶着墙站起来，只是冷冷看着那个男生：“这里不是篮球场。”

　　男生嬉皮笑脸：“失误失误，我平时手挺稳的，刚刚就是滑了一下。你肩膀没事吧？”
　　“没事。”

　　孟北尧捡起篮球，却避开他伸来的手，隔着小半个走廊精准地把球扔进了大垃圾桶，哐当一声巨响，走廊教室鸦雀无声。
　　他说：“滑了一下。”
　　说完捡起地上的卷子扬长而去。

　　男生在所有人围观中尴尬地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去垃圾桶捞球。

　　舒锦灌完水在走廊目睹了全过程，小跑着回到座位上：“卧槽孟北尧也太……”凶了。

　　“太温柔了吧！”虞晚舟忿忿说道。

　　舒锦：“？”

　　虞晚舟转过来，失望地说：“他居然不踹过去？他为什么不踹？他怎么忍得住？”
　　舒锦：“……”

　　到下午放学，虞晚舟磨磨蹭蹭收拾作业本，等教室空了才慢吞吞背上书包离开，刻意反方向从九班经过。
　　经她观察，孟北尧也没有提交晚自习申请，但是每天下午会留在教室写作业，待到晚自习开始前就会离开。

　　她晃到窗口，意外地没瞥见孟北尧的身影，咦了一声，抓着门框探进头去。

　　真没人。
　　教室空荡荡的，所有椅子竖起放在桌面上，空地上放了一盆水，还有扫把簸箕。
　　她困惑地转身要走，猝不及防看见一米之遥黑板前站着的人影，哇地一声后退，后背撞上第一排的椅子腿，桌子一歪朝后栽去，压到第二张桌子，然后第三张……

　　像是被触动的多米诺骨牌，第一大组的书桌哐哐哐应声倒下，直到一声巨大颤响，最后一张桌子落地，掀翻一旁盛满水的塑料盆。

　　“……”
　　孟北尧只是擦了个黑板，一转身就看到教室被砸了。
　　他转向虞晚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你这次又想怎么死？”

　　原本还惊恐蹲在旁边扶着腰的虞晚舟一听这话，蹭地站起来，指着他：“你还说你不是暴君！”

　　———
　　十分钟后，孟北尧把桌子都扶起来摆好，蹲在教室后面收拾地上一片狼籍的水渍。

　　虞晚舟一改前几天的逃避态度，再次变得热络，且神神叨叨。
　　她蹲在旁边看孟北尧擦地，眼睛里写满了忧愁。
　　“你可是陛下啊，这种洒扫的活怎么能你来干呢。”

　　孟北尧已经佛了，彻底接受面前这个漂亮女生脑子不太好并且不肯接受治疗的现实。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么你来？”

　　虞晚舟立马把脑袋缩回去，抓着脚脖子后退两步：“我还是贵妃呢，我也不能干这种粗活。”
　　“那就闭嘴。”

　　“好的陛下。”
　　“……”

　　收拾完已经临近晚自习，教室里陆续有同学吃完饭回来。
　　虞晚舟的本意是低调一些，又怕这个失忆暴君撇下她自己跑了，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他的位子上等着。

　　刚开始进来的同学看见她坐那儿吓了一跳，按耐着好奇假装写作业，时不时往她那儿瞥一眼。
　　又过几分钟，进来的学生变多，惊讶之中，他们默默坐成一圈，头碰头在那儿传纸条。

　　［虞美人在这里干什么？还坐在孟北尧位子上？］
　　［不知道，谁第一个回来的？看到什么没有？］
　　［我，进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打个赌，她一定在等孟北尧！］
　　［你不是废话，重点是为什么要等孟北尧！难道是约架！］
　　［说不准啊，她不是打遍六中无敌手么？说不定觉得女生没有挑战性，开始找男生打了。］
　　［啊…没见过孟北尧打架，你说他俩谁会赢？］
　　［难说哦。］

　　他们浮想联翩地，一张草稿纸根本写不下他们的脑洞。

　　一个刚加入八卦圈的女生看着他们一群男生歪楼开始讨论孟北尧会不会打架，默默写：［万一他俩在谈恋爱呢？］

　　男生们一静，然后用匪夷所思的神情看向这个女生。
　　［你醒醒，那是断情绝爱孟北尧，校花认证过的。］
　　［……］

　　几分钟后，断情绝爱的孟北尧倒完垃圾回来了，虞晚舟见到他，蹭地站起来，挎上自己的书包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

　　一出门，教室里就跟炸锅一样吵闹起来。
　　虞晚舟竖起耳朵听了两句，发现这些人在打赌他们打架谁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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