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侍郎的小娇妻

　　冯鸢与吕湛一路走走停停，路上吃完了带来的干粮。日头偏西时，终于快要走到齐县了。吕湛看了看路，指着前面的一条小河说：“过了这河，对面就是齐县，不过到我家的蓝田镇，还要再走几个时辰。”

　　冬日里天短，冯鸢眼见天快黑，如今他们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愧疚，说：“都是我走得太慢了，拖累了吕大哥。”

　　“不要紧，你累不累？”吕湛问道，“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

　　冯鸢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过去吧。”

　　河上搭的是县里出银子新修建的桥，吕湛说从前这里总是涨水，听当地人说，他们村里自己修的桥塌了不下几十次，后来县里总算是拨银子管了这事。如今他们刚过桥去，就见到前面的人渐渐多起来，都挤在一处，仿佛是在排队。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官兵模样的人在设卡收钱。

　　吕湛见了，压低声音对冯鸢说：“齐县总是这样，给老百姓做点儿什么都要收银子，好像不收，县太爷就要带着全家老小去喝西北风一样。”

　　冯鸢听了一笑，手肘轻轻戳了戳他：“这话你也敢说。”

　　不过笑归笑，她见前面男女老少都纷纷排着队等待过卡，心中觉得有些没底，轻声问道：“这……不会有事吧……”

　　“他们想要银钱而已，应当没事，”吕湛说，“等会儿不要随便说话，我招呼就好。”

　　冯鸢知道自己讲话不像当地人，略微一想，说：“那我就装哑巴好了。”

　　二人等了一阵子，轮到他们了。官兵跟吕湛要过路用的铜符，这东西类似一块小铜板，集市上有专门兑换的地方，由官府收钱。进符州先进齐县，来往的人便要换好这东西带着，遇着关卡时给官兵查看。

　　毕竟临近的丰州就是罪犯流放的地方，兼有军营，而符州又是通商的州府，鱼龙混杂。齐县包裹在其中，当官儿的生怕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人混进来，扰得小小一方不得安宁，所以就立了这规矩，也是个变相收钱的好法子。

　　吕湛经常出入符州，自然是有备无患。不料他拿了铜符给官兵看，对方却仍不放人，而是抬手一指冯鸢，问：“她的呢？”

　　冯鸢躲在吕湛身后，略有些害怕，听人问到她，便更慌了，强自镇定。

　　吕湛眼睛转了转，先前去药铺买药的场景忽然浮上他的心头。他灵机一动，揽过冯鸢的肩说：“官爷，这是我小娘子，我们算一家儿，不知道要两个啊。”

　　那官兵上下打量着冯鸢，随口找茬道：“她看着这么小，真是你娘子吗？不会是你拐来的吧？可有证明身份的文书？”

　　冯鸢一听“身份”二字，心都凉了半截，面上还硬撑着不露声色，一副乖巧小妻子的模样，看着吕湛。

　　吕湛挠了挠头说：“这东西哪有啊，咱们乡里人，都不识字的。就算是真有，自家媳妇，谁还随身带着这个……官爷就别开玩笑了，快放咱们过去吧，我娘还在家里等着呐。”

　　他一边说，一边往官兵手里塞钱。别人都是几个铜板几个铜板地交，他直接给了一串铜钱。官兵拿在手里掂了掂，似乎还满意，跟同伴对视一眼，便打算放人。

　　不过另一个官兵似乎对冯鸢那娇小又怕生的样子，有点感兴趣，又一直没听她说过话，便忍不住调戏了一句：“小妹妹，你真的是他的人？要是他拐了你来的，你跟哥哥说，哥哥可是官府的人。”

　　冯鸢刚要跟吕湛往前走，忽然被拦了这么一道，那人的胳膊就在眼前了，恨不得要摸她一把。她吓得赶紧往吕湛怀里钻，嘴上也不敢说话，就一个劲儿地点头。

　　吕湛原本搭着她的肩，这下就整个搂在怀里，不让人碰她，面上赔着笑说：“官爷，这小的怎么敢骗您啊！她真是我媳妇儿，我身上哪儿有块疤，哪儿有块痣的，她都知道得清楚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拖着冯鸢向前走。官兵原本也没有过多怀疑，只是想找茬儿多要钱，再占点便宜罢了。听了他这半荤半素的话，咧嘴笑了一下，说：“去去去，少贫嘴，赶紧走。”

　　吕湛便带着冯鸢平安地过去了。

　　过了关卡之后，走出去老远，他才放松了手，她的面色却难看得紧。吕湛想，冯鸢是不是被吓到了，还是不满这假扮夫妻的举动呢？可他也是没有办法啊，他无奈道：“抱歉啊，方才。”

　　“没有，”冯鸢明白他的意思，忙摇了摇头，“是吕大哥……按到我的伤口了……”

　　“啊？那没事吧？”吕湛一愣，这才意识到方才紧搂着她时，手抱在她的左臂上了，正好压到她的痛处。冯鸢又紧张害怕，不敢说话，怕再生事端，所以就强忍着，一直到现在。

　　他这么想着，觉得有点抱歉。这一日下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让她敷药，她的伤口离肩头近，总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脱了衣裳上药。于是吕湛便说：“天晚了，等下咱们找个地方歇脚，你也好敷药。”

　　虽然他先前也说过在外住一晚这话，但冯鸢想想，还是觉得麻烦，又让他破费，便问：“吕大哥不急着赶回家吗？”

　　吕湛答说：“不急。”

　　冯鸢只好作罢，听从他的安排。

　　四周虽零零星星的有村落人烟，但两州交界之地，还是不多人的，有些荒芜。冯鸢本以为会找个客栈的，不料这里几乎没有，他们寻来寻去，最后就住在了一个好心的农户家里。

　　不过那家的主人说，明早他们全家要早起去赶集，所以只能留他们住半晚，天不亮就得走。他也没收吕湛的钱，说自己家里没有多大地方，就灶房旁的一间小西屋，就让他们凑合挤半晚好了。

　　吕湛自打从那药铺子出来之后，就莫名学会了假扮夫妻这一招。反正在旁人眼里，他们自然是小夫妻，只要不惹人生疑就好。他这“小娘子”越叫越顺嘴，冯鸢倒也应着他，没多说什么。

　　不过这住上就吃了亏了，农户家的西屋十分狭小，只有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窄床和一床被子。他本试着多要一床被子，可人家也是穷人，没有多的。农户主人说，让他们小夫妻挤一挤就过去了，可人走后，吕湛跟冯鸢却是面面相觑的尴尬——这，是要他们怎么挤啊？

　　冯鸢还没开口，吕湛先挪了旁边放的小竹凳过来，说：“你睡吧，我坐着就好。”

　　“那怎么行，”冯鸢忙说，“吕大哥睡吧，我不要紧的。”

　　二人相互谦让，吕湛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说：“不如你先敷药吧，我出去。”

　　冯鸢说：“外头怕是冷，你转过去就好了。”

　　他本想先出去，等她睡着了再回来，免得相互尴尬，也免去这一番推辞。不过听她这么说，他不知怎的，便没有走，只是默默背过身子去。

　　乡间的夜晚很静，房中只有一盏快燃尽的油灯，她整弄衣裳的窸窣声，和因敷了药伤口疼痛而微微发出的吸气声，清晰可闻。

　　等了好一阵子，冯鸢终于说：“好了。”

　　吕湛问她：“怎么样？”

　　冯鸢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希望快点长好吧。”

　　二人说着话，房中的油灯忽然烧尽了，四下一片漆黑。

　　冯鸢敷药时已经坐在床上，吕湛便叫她快躺下，自己在凳子上坐了，背靠在墙壁上歇息。冯鸢这下也不好随意走动，就没再推脱，拥了被子躺下了。

　　农户家穷，被子也是又薄又破的，幸而这西屋挨着灶房，还不至于太冷，可冯鸢还是觉得身上发寒。她想着吕湛什么也没有，开口关切道：“吕大哥，你冷不冷？”

　　“不冷，我习惯了，”吕湛说，“我坐着也能睡着，从前试过的，你信不信？”

　　她听了道：“我听人说，军中有时是坐着睡觉的。吕大哥身手好，可是想从军吗？”

　　“那倒不想，”他直截了当地答她，“战事劳民伤财，若能轻徭薄赋多好，就能待在家中陪着婆婆了。”

　　“也是，听伏伯伯说，吕大哥家里就只有你和婆婆两人，若是你真去服徭役或兵役，肯定放心不下的。”冯鸢说。

　　“可若上头真要，也没有办法，到时候只盼着伏叔能照应婆婆，可他又不愿过去。”吕湛幽幽地叹了口气。

　　冯鸢听了心中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伏伯伯跟婆婆，他们是……”

　　“听人说年轻的时候订过亲，不过伏叔后来被征去从军了，所以一走多年，婆婆就另嫁了我阿公，有了我们一家子。”吕湛说道。

　　“那如今他们也老了，又都孤单伶仃的，怎么不凑在一处呢？”冯鸢又问。

　　“许是心中有怨，许是一个人惯了，也或者，怕人议论吧，不知道。”

　　“若是我的话，还是希望有个人在一块儿的，”她说，“而且，吕大哥先前说我命苦，我倒也心疼你。”

　　她虽然不知道吕湛家从前出过什么事，不过想到他父母双亡，只和婆婆相依为命，也是十分同情的。

　　吕湛轻声说：“也没什么，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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