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假发

作者:极幻王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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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入佳境


      为了迎战不久后的比赛,王器开始废寝忘食地修炼起狼人杀来,白天没事就躲在游戏房外围观取经,缺人时自觉填上,在欧阳亦杰加班和出差的夜晚一把接一把打网杀。
      欧阳出差浙江两天,晚上在酒店给王器打电话,不料才响了两声就被一把摁断了,欧阳又打,又被摁断,可把欧阳堵得满肚子委屈:夭寿!王器居然掐他电话!
      “我刚刚拿狼悍跳呢,不能接你电话,否则坑队友。”过了十几分钟,王器回电。
      “你打Lota的时候可不管队友,对方都在推塔了你眼睛眨也不眨就跑来给我开门。”欧阳觉得新鲜,“你灵魂附体啦?”
      “我现在已经深刻认识到曾经的错误,迷途知返,改邪归正。”
      “你最近是走火入魔了才对,现在练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吧,至少没那么多人给我砸臭鸡蛋了。”
      欧阳“哈哈哈”笑,鼓励道:“狼崽子接着努力吧!”
      “你在干嘛呀?”王器问。
      “洗完了澡在宾馆床上呢,门缝里塞进来一堆小卡片,你说我要不要点一个?”
      王器嗤笑:“呵,怕是点了你也消受不了。”
      “谁说的,这里啥性别的都有,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既是男又是女的。”
      “哦,”王器问,“那哪个合你口味?”
      欧阳亦杰在被子上翻了个身:“你合我口味,深浅松紧都特合适。”
      王器捏着电话:“……”
      欧阳亦杰自从恋爱以来情趣与日低俗,开起车来横冲直撞如脱缰的疯狗,随时随地满嘴骚话,王器满头黑线,隔着电话无言以对,听欧阳在那头大笑不止。
      这人真是压抑天性太久,体内下流无耻的深井冰人格一直得不到释放,现在终于逮到机会,不在沉默中死亡而在爱情中爆发,一天不撩,浑身发骚。
      以前觉得欧阳还挺帅气,王器现在觉得欧阳宛如地主家的弱智儿子,笑起来那样又傻又蠢,就差嘴角流根哈喇子。

      王器苦练多日,渐渐发现自己怎么好像开了天眼,当他磕着一把瓜子站在游戏房外看的时候,往往十二个人一摸牌身份就在他眼中明了大半,他回头不看黑夜神狼行动,白天时转回去听一圈发言,略一捕捉话中细节,身份全明,命中率往往高达百分之九十。
      他发现摸到每种身份牌的人都会揣着相似的心态,而那些心态会体现在肢体以及发言的细枝末节,围观久了总结规律,就变得特别好分辨。比如狼人特别容易紧张,就很喜欢把玩桌上的小物件,还会不由自主地往后仰;拿神牌的玩家则表现得跃跃欲试,往往入夜时会很快戴面具;拿平民的玩家一般看牌很快,部分讨厌这张牌的人会表现出不想玩的状态,等等。
      内行管这叫做“抿身份”,和他当黄牛时逮着人问“票子要伐,奶茶要伐”需要的眼力劲儿差不多一个意思。触类旁通的典范也。
      王器身份抿得极准,但发言仍旧叫人听不下去,拖拖拉拉声调没有起伏,虽然形成了自己的逻辑却不能很好地表达,因此仍旧总是被推在台面上,拿狼的时候队友也不乐意听他,胜率无比惨淡。
      一日王器又躲在游戏房外嗑瓜子,刘彦青走过来,王器斜看了他一眼,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了点位置给他。
      小刘宛如行尸走肉,面色颓败堪比斑驳墙漆,王器有些被吓到,吃不准该不该关心一两句,听说精神病患者内心敏感多疑,随意干涉有概率弄巧成拙,想了一会儿还是作罢了。
      不想小刘自己先开了口:“哎,小王。”
      “嗯。”王器立刻应了。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王器一颗瓜子磕到一半,壳爆开瓜子仁将出未出。这个问题实在太深奥了,他也不知道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因为知道自己活着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正在活着了,所以也只好继续活下去,吃喝拉撒不让自己死掉。
      “人总归是要死的,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小刘问,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王器不敢搭腔,“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活着,人活着就是为了活,这么一想,活着一点意义也没有啊,死了又有什么可怕呢,死了你不会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活着的时候才谈论感觉,死了没有知觉,自然谈不上恐惧和遗憾,遗憾这个情绪随着你的死亡也就消失了,所以说人死了还有遗憾是不对的,我们陷在一个因与果的循环中,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和埃舍尔的矛盾空间告诉我们……”
      王器认为,要是将吕秀才请来与小刘展开一对一辩论,则必棋逢对手难分伯仲,如果一定要下赌注的话,王器押十块小刘能先将吕秀才说得一掌把自己拍死。
      为了捍卫自己的精神健康不被他绕进去,王器毅然决然尿遁而去,留这位大哲学家在原处辩证地自我探讨生与死的命题。

      上完厕所,王器洗了手放到烘手机下吹干,身旁数名男子来去匆匆,一般都是抖一抖,提裤子,系上扣,不洗手地就出门去了。
      一大半男人都这样,特别不爱干净,王器曾经属于会放到水龙头下冲一冲手然后在裤子上蹭干的那类,给个“洗过手了”的自我安慰;欧阳是尿完要拿出一张餐巾纸擦干,洗手时挤洗手液搓上整整半分钟然后仔细烘干的那类。
      欧阳说:“别把不注意卫生当男子气概,我讲究就是娘,他们不讲究就是正常?颠倒黑白!”受他的影响,王器也开始挤洗手液用烘干机,正好这天手冷,烘烘也挺舒服。
      从厕所出来,王器又找了间游戏房钻了进去。
      高延正在房里,见了王器还是那落落大方的模样,招呼道:“这里缺人,过来玩吧。”
      王器走到他身边的空位坐下,开局前的闲聊王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发言别人永远觉得我是狼,而你发言就显得特别阳光,哪怕有漏洞别人也觉得那不过是个口误。”
      高延水平不错,尤其发言一派正气凛然,极富煽动性和号召力。
      高延不藏着掖着,大方指点道:“你的问题在于语速太慢,且时常出现‘嗯’、‘啊’这样的语气词,这会给人一种思维不流畅的感觉,你可以在自己没发言之前就在心中组织好大概内容,发言时适当加快语速,抬头挺胸,要有自信。”
      “可是我组织不好发言内容,每次就像在报流水账。”
      高延伸出一指左右挥了挥,故作神秘地笑了:“这都是有套路的。比如说你吧,抿身份很准,但发言时别人都不相信你,这时你首要的任务就是把自己身份聊好,喏,我告诉你,你可以这么说话……”
      王器听罢高延的一番指点,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啊。”
      高延露出一口灿烂白牙:“是呀,有了基本思路,多参与实战,提高很快的。”
      开局前,王器一摸牌,预言家,顿时心灰意冷。
      预言家是四张神牌之一,每晚可查验一名玩家的好坏,是整场游戏的逻辑基点,也是一张极度苦逼的身份牌。因无法自证身份,预言家往往要跪在地上掏心挖肺地求好人相信自己,一不留神就被悍跳狼带着狼队友给干出局。
      这是王器最不擅长的身份牌,因为他看上去就完全没有领袖人物的激情。
      轮到他发言,还是老样子,慢慢吞吞,“嗯”“啊”更因紧张频频出现。
      王器说完垂头丧气,好嘛,又可以第一轮出局到旁边嗑瓜子了。
      可此时,后置位的高延竟然出声:“我站边他,相信他是真的,我是张女巫牌,毒药在手,今天谁不跟他的票晚上我请他吃毒。”
      王器一脸震惊看向高延。女巫爸爸带队站他边了!
      有人撑腰,王器心里顿时有底,下一轮的发言他将高延之前的指导谨记在心,发挥出历史新高,虽然并无多大亮点,但好歹没有重大纰漏。
      那一天王器首次干翻了悍跳狼,在女巫爸爸的协助下带领好人大获全胜。
      结束后高延冲他拍了拍手:“不错嘛,进步很大。”
      王器怀着激动的心情问:“我发言这么差,你怎么还认我真预言家?”
      高延想也不想:“你要是狼,这个发言水平敢上来悍跳吗?你要上来悍跳,狼队友同意?”
      王器:“……”
      这句话的意思差不多和“你身患残疾所以我相信抢银行的劫匪不可能是你”一个意思,怜悯中带着一丝鄙夷。
      但不管怎么样,王器带队赢了一局,他有点高兴。
      好奇怪啊,以前无论是打电子游戏,还是去和欧阳打壁球,还是曾经读书考试,他都不会因为结果如何而高兴或不高兴。他是个很随便的人,差不多凑合就可以了,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没有明显的好恶之别,更没有胜负心。
      他现在他竟然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在一张大桌子上,合法合理地被允许与人文明撕逼。裸眼读全场身份,然后竭尽全力帮助自己所在阵营获得胜利,做过一回,就是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他在角落里吸烟时遇到仇锦,王器便顺口问他:“仇哥,你说狼人杀打得好了,能赚钱吗?”
      仇锦嗤笑道:“就凭你现在这菜逼,还想赚钱?”
      王器:“我就问问。”
      仇锦吐烟圈:“能啊,现在做什么都能赚钱,就看你做得有多好了。”
      王器完全赞同,零封,钱子墨,还有无数活跃在各个领域靠奇怪的本事生存的人们,都是鲜活的例子。
      仇锦斜看一眼王器,又说道:“现在狼人杀很火,正在全国形成一种文化,这个游戏又没什么门槛,上手容易,也不像电子游戏因为技术发展生命周期有限,我觉得前景还是很不错的,但你说要像Lota这种世界性的网络游戏一样火,那也是不可能的。”
      好好说人话的仇锦还是颇有几分内涵与深度的,王器听罢点点头,见他又叼上一根,忙上去点烟。
      仇锦像是明白王器心里在想什么,流氓兮兮地冲他笑笑,被烟熏得蜡黄的牙齿像镀了曾锈:“你别想那么多,玩得开心了才能玩得好,玩得好了,自然能靠这吃饭,强求不来的。你看那些打游戏的,原本就他妈是一帮网瘾少年,赶上直播大火,于是一个个都发财了。但你也别以为是个人都能出头,因为只有混出名堂的人才能被你们看到,死掉的人是没资格讲话的。”
      王器:“仇哥想多了,我干会计就不错了,想不了这么远。”
      仇锦随意转开目光:“哦。”

      周六下午欧阳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同个项目组的同事Frank问他:“你明天还来加班吗?”
      欧阳摇摇头:“明天有事,不来加班,活我会挤别的时间干完的。”
      “嗯,哎,再忍忍,再过一个多月忙季就过去了。”
      “是啊。”
      Frank问:“Jason来这满一年了,可以请年假了,打算忙季后去哪里玩吗?”
      欧阳亦杰被问住了,只好说:“没有没有,你呢?有计划吗?”
      “计划五月底和我老婆儿子去巴厘岛。”
      欧阳笑:“不错,游游泳晒晒太阳。”
      “我其实本来比较想去欧洲的,但是老婆最大嘛,”Frank无奈地耸肩,“我们男的都是苦逼。”
      欧阳附和着笑了几声,与他道了别,往门外走去。
      经人一提,算起来他也一年多没旅游了,上一次还是老东家部门团建去的日本。欧阳想,回去或许可以问问王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电梯里偶遇别部门不太熟悉的同事,相视点头后,那名同事理所当然地按下了地下二层。
      “麻烦帮我按个一楼,谢谢。”
      那人疑惑地转过来看了欧阳一眼:“哦?是我记错了,你好像开车的。”
      欧阳客气地笑笑:“改坐地铁了,自己开车又堵又累,还贵,想想不划算。”
      那人便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是是,我也难得开一回。”
      地铁上有朋友发微信来,问他几时有空,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有部《超越人生》,奥斯卡最佳影片,特别棒。
      欧阳想了想,打电话问王器:“最近你有没有想看的电影?”
      王器说:“哦……那个《超越人生》好像蛮好看的。”
      欧阳挂了电话,回复朋友:不好意思啊,这部和人约了,我们改看别的吧。
      朋友说:好啊,《芬兰女孩》怎么样?
      欧阳:可以啊,但得等下周末了,我明天有事。
      这时又接到王器打来的电话:“你下周末哪天有空,潘小帅送了我两张F1赛车体验券,下周末过期了。”
      欧阳于是立刻对朋友说:Sorry,我下周突然也有急事,我最近太忙了。
      朋友:没事,知道你现在正是忙季,那我找别人去了,你注意身体别太累啦。
      欧阳:嗯,改天一起出来吃饭。
      此时的欧阳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有同性没人性”,啥都先把王器放在第一顺位,反正和他呆在一起就幸福地冒泡泡,朋友什么的,不存在的。
      他现在每天看到王器就觉得开心,加班到再晚,只要王器抱抱他就能得到治愈,什么相敬如宾,什么保持距离,都滚蛋去,他就想和他粘在一起,操得他叫哥哥,大干三百回合再躺在床上继续猥亵对方的身体,然后像大狗一样枕在他肚皮上安静睡去。
      和王器在一起他时而极度幼稚,以前他喜欢和对象煞有介事谈什么经济形势,现在除开谈论真心感兴趣的时事话题,他也经常会和王器谈“快看快看,这粒头皮屑真的超大的”,“哈哈哈这颗苹果长得好像小沈阳”,“润滑油是冷感好还是热感好”。上能给王器科普洲际弹道导弹的威力获得成就感,下能探讨无营养但有意思的话题,和同一个人每天不断发掘新鲜事物,爱就有了活力。
      追风少年听罢他的描述,发来一条视频链接,欧阳打开一看:诸葛亮葛炮元首全明星合唱版《这就是爱》。

      周日上午,奥迪一路往西南方向驶去,半道上王器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问欧阳亦杰:“我们不会,是去欢乐谷吧?”
      欧阳亦杰大感意外:“这你都知道?!”
      今天周日,恰逢王器生日,欧阳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王器万万没想到啊,居然是游乐园。
      王器干过很多份奇奇怪怪的工作,而在欢乐谷的兼职经历是他不堪回首的曾经。除了当年在父母你来我往的炮火中担忧过自己的性命,王器也只有在鬼屋扮鬼时险些生命垂危。
      王器本身并不怕惧怕鬼怪,活人都不可怕,死人又有什么可怕,死了的中国人想必也会贯彻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响应民主富强文明和谐的号召,为建设和谐社会主义阴曹地府而努力,怎么会好端端跑出来害人呢?
      因为不理解鬼怪的可怕,王器也不理解怕鬼还坚持来鬼屋的游客的心理。王器当时的任务是披一件白披风,带一顶顺滑的黑长直假发,在鬼屋深处扮演一只鬼。
      结果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据不完全统计,拳头、矿泉水、书包、女孩的高跟鞋,都曾对他输出过成吨的伤害。
      当时一块儿兼职的社科系大学男生告诉他,这叫路西法效应。
      王器从此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对鬼屋,对游乐园。
      排在售票处的队伍中,欧阳见他面色凝重,问他:“你不想来这里?”
      怎么好拂了别人的美意,王器否认:“没,我就是有点晕车。”他反过来奇怪地问欧阳,“你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欧阳回答:“谈恋爱不都要来这里吗?”
      这绝对是一种刻板印象,人各有志,万一就有人喜欢在小区老年健身区谈恋爱呢?
      王器:“你以前谈恋爱来这种地方?”
      欧阳说:“没有啊。”
      王器:“?”
      欧阳:“……”
      王器回忆了一下陆瑾文和尤嘉的画风,了然:“哦,以前的确没机会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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