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当爹非科学指南

　　雨渐渐停了，再待着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龙司提议，各自回窝睡觉，待天亮后再作打算。
　　惊雷响了整整一晚。
　　这大约是小石头自出生以来听到的第一次雷响，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惊惧，他又哭又闹，折腾了许久，待天空朦胧发白，才沉沉睡去。
　　司马弋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想睡，却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想起龙司送他回房时所说的话。
　　“司马，你觉不觉得奇怪，那石头带我们进入幻境，在幻境里，所有人事物都是虚的，只有你和我能碰到彼此。”
　　“是挺奇怪。”司马弋不置可否。
　　龙司接着说：“事实上，我在想，这个石头或许和我们也有关系。”
　　“怎么说？”
　　“这个幻境，卓思远从来没有见过，而我们却见了，并且，是我和你同时出现才能见。当我自己刚拿到石头时，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像，根本辨不清身在何处，但后来，你碰了我，我的眼前顿时就清明了，犹如擦干了眼镜上的水珠，拨开了视野里的迷雾。司马，你说，如果我们调换一下，是你先拿到石头，结果会怎样？”

　　会怎样呢？大概仍是会发生相同的事。
　　司马弋寻思，或许龙司的判断是对的，这石头和他也有些关系。

　　其实，雍和所说的线索并非完全断了。既然雍和的信息来自于网络，只要能找到发帖人的IP，顺藤摸瓜，打听出鬼市的地址应该不难。只是——司马弋并不想贸然进入暗网。这事说白了也只有卓思远这最终的受益人会在意，他没必要把自己的热情赔进去，假如被隼四发现踪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睁着眼到天大亮。
　　雍和还没给毕晨打电话，毕晨自己就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上门了。
　　伴随着服小常一声欢呼，雍和摆好桌子，叫大家吃早餐。
　　毕晨劈头就说：“我师傅来电话了。”
　　毕晨的师傅罗一放，早两年也在派出所当值，毕晨刚工作那会儿，罗一放尽心尽力教导过毕晨几天，打那以后毕晨就师傅长师傅短地叫，这两年，罗一放退了休，三不五时跑到庙里吃斋念佛，毕晨想要见他一面，还得先打电话预约，否则师傅那时间都是佛主的，他根本抢不过。
　　龙司问毕晨：“你又给他打电话了？”
　　“不是，”毕晨说，“这次是人民医院打的。卓秀莲的尸体他们搞不定，想找个专业人士咨询一下，我师傅接了他们的电话后就找到了我，大致问了案情。他给我指了条路——鬼市。”
　　“又是鬼市？”再听到这个词已经没人吃惊了，雍和添油加醋把昨晚的事说了，犹自后怕地摸了摸胸口，“幸好客栈里没有别的客人，否则那么大动静，真要把人吓死。”
　　毕晨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师傅说，鬼市除了能买卖实际的东西，还能买卖消息，只要肯花钱，不愁买不到想要的。早几年，镇上发生过一起案子，那家的媳妇生不出孩子，她男人就去鬼市买了个女婴回来。只不过那女婴来路不正，是从一户大户人家那偷来的，后来事情败露，派出所一查再查，才发现原来咱们平落古镇也有鬼市这么个地方。”
　　“那派出所应该知道鬼市的地址咯？”龙司问。
　　毕晨摇了摇头：“可惜，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是手写的档案，早就受潮辨不出全貌了。我师傅那时也还小，连案子的核心都没碰到，也就是帮着打打下手，无意间听说这么回事。”
　　“那有没有办法联系当时负责案件的警官呢？”
　　“人早就不在了。这鬼市一说，只怕也带进了棺材里。”
　　毕晨的话说完，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服小常叭唧叭唧喝豆浆的声音格外刺耳。

　　司马弋吃完了早餐，又喂了小石头奶，擦擦嘴站了起来。
　　“不就是鬼市么，找到相关人的信息应该不难。”说着就跑回楼上，把自己的电脑抱了下来。查找IP这么简单的事，只要动作够快，隼四应该发现不了。
　　他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页面，不到半分钟就找到了雍和说的帖子。
　　“安乐村，汉文化研究中心。”
　　“汉文化研究中心？”龙司望向卓思远，“我给你介绍的工作就是在那儿找的！”

　　司马弋没有想到最后连他也一并坐进了通往安乐村的电动车里。
　　毕晨要同卓思远讨论案子的细节，两人理所当然霸占了同一辆车。另一辆车里，司马弋抱着背包，拼命往角落里钻。按司马弋的个人理解，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他跟着去。要找工作的人是卓思远，要去鬼市挖石头消息的人也是卓思远，毕晨和龙司跟着去都各有说法，倘若服小常闹着要去，那理由也比他充分许多。可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和龙司坐了同一辆车呢？
　　哦，对了，那家伙开始是过来逗弄小石头，逗着逗着就顺理成章把孩子抱上车了，司马弋只得背着小石头出行的全部行头跟了上来，想想真是尴尬啊，昨晚昏了头摸进龙司房间，竟制造了一种投怀送抱的假象……
　　龙司若无其事地逗弄小石头，小石头还没睡醒，不大高兴，吐了他一脸口水。
　　龙司一边擦口水一边说司马弋：“你昨晚没睡么？瞧你那黑眼圈，把小石头吓着了。”
　　“……”司马弋想说是你把他吓着的好么。
　　龙司空出一只手来，伸手搂过司马弋，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肩头，特别体贴地说：“没事，你睡会吧，还有十五分钟才能到呢。”
　　司马弋几乎要跳起来。
　　龙司扭头看他，沉声道：“别动，我出门前替你算了卦，你五行缺觉。”

　　司马弋哪里睡得着，车子每颠一下龙司搂着他的手就紧一分，几次过后几乎要把他脖子掐断了。而小石头也不闲着，蹬着两条腿直往他身上招呼。当然，这么热闹的场面怎能少得了司机，风声呼呼，司机大哥时不时扯着喉咙跟龙司聊天，也是乐趣。
　　好容易挨到安乐村，电动车在一处挂着“汉文化研究中心”牌匾的二层小楼门口停了下来。
　　毕晨和卓思远也刚到，四人下得车来，开始打量这所谓的“研究中心”。这楼同古镇多数外围建筑一样，二层小砖楼，一楼是门面，天花板修得高，卷帘门拉三分之一下来，既能挡住刺眼的阳光，还不耽误人来人往，实在是方便。再看卷帘门里面，正中一张八仙桌，供奉太上老君的牌位，桌边四处各自散落着木马陶俑，皆是缺胳膊断腿儿，看来并不值几个钱。
　　这么寒碜的“研究中心”，卓思远还是头一次见。
　　那块牌匾下面，几个年轻人摆了张自动麻将桌，正坐在宽板凳上打麻将。其中一人，趿着人字拖的脚踏在板凳的横框上，嘴里叼着烟，正在摸牌，摸完牌，大约是觉得牌不好，皱皱眉头又打了出来，一抬头，瞥见怀里抱着小石头的龙司，立即笑起来，调侃道：“哟，镇长大人，几天不见，喜当爹啊！”
　　龙司冷着脸走过去，朝他板凳腿踢了一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赵二狗，你爸呢？”
　　“我爸去市里开会了，你找他啥事儿？”
　　“前两天托你爸安排的工作，人我给带来了，办下手续，今天就可以入职上班。”
　　赵二狗抬眼在卓思远和司马弋身上扫了扫，很快锁定卓思远，朝龙司露出个为难的笑容：“哥，您跟我说笑呢？您这哥们儿面黄饥瘦、印堂发黑，八字轻得能打水漂了，您让他看墓，不怕墓里的老祖宗跳起来把他吃了吗？”
　　卓思远一听要被吃掉，吓得打个寒噤，往毕晨背后钻去。
　　龙司道：“能不能看墓你说了不算，你爸呢，我跟你爸谈好的事，他怎么能不在？”
　　赵二狗瘪了下嘴：“行行行，说不过你。我爸早上临时被市里叫走了，临走让我把合同拿给你签。你等着啊，等我打完这局。”
　　说话间，他丢了张幺鸡出去。
　　对家大喜：“杠，清一色胡了，拿钱拿钱！”
　　赵二狗气得要跳起来，把桌角的两张一百扔出去，起身进屋给龙司拿合同。
　　邻座喊他：“哎哎，血战三番还没完，你跑什么跑，坏了牌桌规矩要倒霉的！”
　　“就倒你瓜娃子的八辈子霉！”赵二狗骂骂跌跌，几乎是小跑着把合同拿出来，递给龙司，“我们这个汉文化研究中心就是个临时联络点，没有国家编制，说白了就是打杂，看一天墓结一天工钱，等上面的专家队伍来了，工作就结束。一天六百块钱，不包吃住，明码标价，你们爱签不签，自己看着办。”
　　龙司接过合同，看也没看，丢给卓思远。卓思远翻开封面，到旁边的小阴沟边上认真阅读。
　　龙司按住赵二狗，将他拉到屋檐的阴影里，离众人远些，压低声音道：“还有个事，跟你打听一下。”
　　“啥事儿？”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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