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

　　甜蜜的同居生活在谎言中进行。

　　乔一鸣说——我请了长假，等你好些我再回去。
　　曾辰说——我已经好了，你如果觉得太辛苦，不如辞职吧，我们一起做别的生意也不错。

　　乔一鸣猜测，曾辰应该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自己，可他没有胆量对曾辰坦白这件事，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曾辰知道真相后，会露出怎样的受伤表情。

　　一定又会说拖累自己这样的话吧。

　　“一鸣？发什么呆呢？”曾辰稳稳抱着一颗大南瓜摆在乔一鸣面前的菜板上，“这个还是交给你吧，我试了一下，切得太难看了。”

　　“好，放这里吧。”惊觉自己又想事情想到出神，乔一鸣快速转过头，在曾辰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偷袭成功，柔软的唇温热又带着花茶的馨香。

　　满怀心事不想让曾辰发现，早在三天前，他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二十四日晚十一点，旧厂区老地方见。

　　就是今晚，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个小时，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出门呢？今天，是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按说这个年纪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外来节日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处播放的圣诞歌曲让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闹的气氛中，凑个热闹也无妨。

　　乔一鸣觉得，两人在一起平淡得就像老夫老妻，不知曾辰会不会感到无趣。南瓜，苹果，火鸡腿，糖霜葡萄酒面包，还有一份惊喜，这一切都是从三天前开始着手准备，偏偏在那一天，收到了那样一条消息，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他知道，迟麟是故意的。每一次出门都能感受到隐藏在暗处的视线，那个混蛋一定对自己生活得如此惬意产生强烈怨恨。

　　晚餐很丰盛，也很应景。细心地将鸡肉切成适口的小块盛给曾辰，乔一鸣举起酒杯与对方的轻碰。

　　微苦的酸涩过后，是浓郁的甘醇，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曲折婉转。

　　“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烤饼从主人的篮子里逃出来，不停的翻滚奔跑，路上它遇见了兔子。”

　　“烤饼遇见了兔子？”曾辰显然对这样的人物设定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兔子说，别跑了，前面有狐狸，它会吃了你。烤饼不相信，它认为兔子一定是想要吃掉它才会这么说，所以它继续跑。”

　　放下刀叉，曾辰拖着下巴认真倾听起来。

　　“果然在前面碰见了狐狸，烤饼不想理睬，从狐狸身边跑过去。”又喝下一口飘散着果香的酒液，乔一鸣清了清嗓子接着讲，“狐狸叫住烤饼，问它是不是在来的路上见过一只爱骗人的兔子？”

　　“狐狸怎么知道的？”曾辰好奇的问。

　　“别急。烤饼也好奇，所以它停下了，狐狸说那只兔子最喜欢造谣，它会告诉每一个遇见的人要小心狐狸，其实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善良的人了。”

　　“然后呢？”

　　“然后烤饼相信了，因为狐狸的眼神那么真诚那么无奈，即使被造谣，也没有去找谣言的起点算账，看来狐狸真的是个好人。烤饼说，狐狸先生，你看起来很寂寞，需要我陪伴你吗？”

　　“狐狸说这是他的荣幸？”望着对方明亮的双眼，曾辰轻声猜测着狐狸的回答。

　　乔一鸣有些意外，曾辰的猜测竟然与记忆中的台词一字不差，“没错，是这样，所以烤饼心生怜悯，来到了狐狸身边。它以为终于将孤独的逃亡之旅画上句号，全心全意的信赖着狐狸，甚至允许狐狸叼起它在花丛中奔跑，直到身体被狐狸咬了一口吞进肚子里，它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曾辰的心刺痛着，他不知乔一鸣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讲述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曾经的自己，那么执拗，不顾好友劝阻，接受了陆挺的追求，为此众叛亲离，就算一次次被咬伤，也执迷不悟的想要在对方心中留下一丝残影。

　　如今想来，何必呢？

　　“烤饼被狐狸吃了吗？”

　　“没有。”乔一鸣轻笑着回答，“因为兔子放心不下，一路追着烤饼来到狐狸家，及时把烤饼救出来。”

　　“从此烤饼和兔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哈哈，对！真怀疑你看过这个动画。”为曾辰倒满酒，乔一鸣先干为敬，“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笑。”

　　曾辰点头表示同意，目光越见柔和，酒液沾湿唇瓣，倾吐出模棱两可的话语，“是不好笑，不过这个结局我喜欢。”

　　尖锐的手机铃声与此刻的温馨气氛一点也不搭调，乔一鸣不耐烦的回到卧室接听，浑然不知门缝另一边，一双深邃的眼睛深深凝望着自己的背影，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挂断电话回到餐厅，曾辰正坐在那里认真的挑着鱼刺，似在趁机练习手指的灵活度。乔一鸣充满歉意的苦笑，“我得回一趟单位，拉力机坏了，他们都不会看问题在哪。我去帮个忙，可能要加班到很晚，桌子不用收拾，看会儿电视就去睡吧，别等我。”

　　“你越来越像老妈子。”曾辰不满的瞪了乔一鸣一眼，唇角却是翘起的，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味道，“我会照顾自己，你快去快回吧，路上小心。”

　　目送乔一鸣离开，挂在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溃散，伪装是一件这么累的事情吗？乔一鸣一定也和自己一样辛苦吧。

　　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在这个人们已经惯用微信的年代，普通短信提示音显得异常突兀，就在乔一鸣看过那条消息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他尝试偷偷翻看乔一鸣的手机，可显示的消息寥寥无几，最新一条还是半年前收到。

　　故意删掉了吧，为什么要删掉？怕被自己看到吗？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曾辰的思绪，还以为乔一鸣忘记带什么东西又返回来，哪知门一打开，闯进视线的是一束华丽的红玫瑰，花束中夹着一只精致木盒。

　　望着门外的陌生人，曾辰有些茫然，“这……”

　　“请问是曾先生吗？这是您的爱人为您定制的礼物，请签收。”

　　名字签得歪歪扭扭，曾辰尴尬的收好礼物关好门，坐回桌边盯着花束发呆。

　　爱人……这个名词如此甜腻。

　　拆开木盒，一只款式精致的腕表呈现其中，金属表带内侧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曾辰小心翼翼将腕表取出，摘下旧的戴上新的。这不只是一件贴身物品的替换，更代表着一种心境的更迭。

　　他从没告诉过乔一鸣，原来那只表是陆挺送的，也许，早就该换掉了。

　　脸埋进臂弯里，阻止泪水涌出，指尖轻抚着冰冷的表盘，心中暖意不断翻涌，“一鸣，你可以成为我的兔子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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