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福瑞四套的少女

　　一室阳光都撒在了狭窄的玄关里。
　　撒在了这个肩有点宽、腰有点窄，明明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却因为脸型偏圆、头发散乱，颜值跟着打了折扣的少年身上。
　　但是，无论他的脸再圆，头发再乱，依然掩盖不了他湛黑发亮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还有，一身国内四眼少年散发不了的爽朗气息。

　　作为一名曾经的高中老师，秋阳见过很太多的四眼少年。
　　然而，站在这儿的爽朗少年不一样，跟她熟悉的那些四眼少年全然不一样。
　　他看人的眼睛明亮有神，眼眸乌黑深邃。想要说什么话，不需要通过嘴，一个眼神就能表达一切。可以想象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眼里的氤氲会多么致命。
　　他的肩偏宽，腰偏窄，可以想象几年后他抽了个子，肩膀还是这么宽，腰还是这么瘦，身材比例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看着这么阳光帅气的顾子昂站在身前，再看看一旁精雕细琢、娇俏可爱的外甥女，秋阳想得很激动，也想得很遥远：“好苏啊，我的大侄子。”
　　这一声感叹，气得旁边的少女四肢发抖：“你眼瞎哈，二姨娘！”

　　一个身穿丝质长裙的温婉妇女走了过来，一边叱令她儿子放下昭心的脚，一边笑容满面道：“是秋阳和昭心吗？哎呀，快进来，快进来。”
　　秋阳跟着寒暄：“冰冰姐，真的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哈哈，你保养得真好，跟十几年前一样年轻漂亮。”
　　“你呀，当上公务员了，啥都没变，就是嘴变甜了。”

　　可不是...
　　二姨娘拍马屁的水平都快上王者了。

　　昭心哼了哼，收回自己脚搁在地上时，好像还能感觉到脚踝上带着的陌生手温。
　　顾子昂瞥了她一眼，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扔到了昭心脚下。
　　昭心一脸嫌弃得踢开这双棉拖，自己弯腰拿了一双别人换下的拖鞋，雄赳赳气昂昂得换上了。
　　顾子昂诧异得扬了扬眉，不大明白她一身的烦躁来自哪里。
　　一旁的秋阳统统看在了眼里，心里默默道：我天，我大侄子不仅苏，而且很体贴。

　　秋阳麻利得换好拖鞋，然后拉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昭心走上台阶，示意她喊人：“昭心啊，这是你乔阿姨。”
　　“......”有家教的小孩才会跟长辈打招呼。
　　然而，昭心连家都没有了，还要保留什么家教。
　　板着一张脸，撅着一张嘴，就跟全世界欠她多少亿一样，昭心迟迟不愿张口喊人。

　　秋阳只能硬着头皮哄她：“乔阿姨啊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你去动物园看猴子，头卡在栏杆里出不来，是乔阿姨一点一点把你挪出来的。”
　　“.......”尼玛，她干过这么蠢的事？
　　旁边顾子昂投递来探究视线，似乎也认同了二姨娘的话，觉得她脑门有点大。

　　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昭心觉得自己的脸皮有点发烫。
　　秋阳已然摸到了她的命门：“还有一次，你跟着你妈去乡下吃喜酒。你妈有事忙不过来，扔了你一个人在庄稼地里玩。结果你不好好走路，一脚踩进了人工化肥的池子里。记得吗？是乔阿姨拉你...”

　　“啊，我想起来了，是乔阿姨！”秋阳的话音还没落，昭心一个虎扑，一个张臂，抱住了前面眼圈泛红的温婉妇女。
　　TMD，二姨娘的嘴真是毒，居然污蔑她掉过粪坑。

　　“好孩子。”乔冰冰拍了拍昭心的后肩，拍着拍着，眼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昭心愣了愣，觉得这个阿姨的怀抱很温暖，很清香，萦绕着一种尘封已久的舒心味道。
　　像是热日炎炎，她闻到的酸梅汤味道。
　　又像是落雪初融，她在路边上闻到的桂花香。
　　更像是她疲惫不堪睡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温毛巾擦她头上的汗，她一辈子再也没闻过的芬芳。
　　似乎就是这双柔软的手，将她的头从坚硬的铁栏杆里一步步挪了出来，将她的脚从满是臭味的粪坑里拔了出来。
　　因为她妈没有这样的耐性，也没有这样的魄力，将她当孩子一样呵护到底。

　　乔冰冰哭得正起劲，忽然听到一个比她声音大、还要嘶声力竭的哭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逢场作戏的昭心竟然入了戏，不顾形象得趴在乔冰冰怀里哭了起来。
　　仰着头，张着嘴，眼泪水、鼻涕连成了一条线，统统流到了她白皙细嫩的脖颈里。
　　哭的过程中昭心感觉少了点什么，擦了擦鼻涕，补上了一段rap：

　　“乔阿姨，我好苦。”
　　“老爹老妈不靠谱。”
　　“一个成天撸。”
　　“一个嫁老土。”
　　“全都让我自生自灭找保姆。”
　　“我不哭。”
　　“我要苦。”
　　“苦到一把年纪送他们入土。”

　　听完这段rap，乔冰冰联想到昭心现在的处境，哭得更加激动了。
　　一脸震惊的顾子昂和震惊了一脸的秋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种可以命名为尴尬的情绪。
　　顾子昂致歉道：“秋阿姨，我约了朋友打球。”
　　“那你赶紧去吧。”秋阳拍了拍大侄子的肩膀，好家伙，十七八岁都弹性健硕有肌肉了。
　　来不及称赞一句，秋阳指了指那边哭到崩溃的两个女人，推算道：“等她们哭完，估计天都黑了。”
　　顾子昂赞成得点了点头，弯腰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篮球和一个代步的滑板：“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一点。”秋阳一脸慈祥得目送他出门，心想自己要是小上十岁八岁，说不定就跟着一块去了。
　　她的大侄子啊，年少英俊还喜欢运动，妥妥的校草人设啊~~

　　顾子昂一脚踏出门外，转身关门的时候又扫了一眼哭得满脸通红的昭心。
　　眼泪水糊了她一脸，哭得费力又卖力，就是红丝密集的眼睛里，透露不出一点儿伤心的意思。
　　她的眼睛很大，一会儿像奥黛丽赫本那样黑得晶莹剔透，一会儿又像查理兹赛龙那样明亮专注。
　　顾子昂承认她长得漂亮。漂亮的女生一般娇气可人，又或者盛气凌人，很少像她这样......霸气凛然的。

　　明明长得讨喜可爱，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不讨他的喜。

　　~~~

　　夕阳西下，中山南路的昭家老宅里，一米多长的实木桌旁，坐了两名中年男女。
　　男的眉目深邃，保养适宜，年龄早就过了四十，瞧着却跟三十出头一样风度翩翩。女的温婉可人，保养的水平更加高深莫测。明明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脸蛋却跟鸡蛋白一样白皙嫩滑。而且打扮得时尚前卫。离婚签字的场合，她穿了一身大红的裹胸长裙，搞得跟结婚一样喜庆热闹。

　　世间存在一种无法抄袭的炫富方法：就是在当事人的脸上看不见岁月的痕迹。

　　准时准点，等着所有人入座之后，男方律师率先开了口：“不动产部分，我们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
　　女方律师紧跟着接了话：“但是股权基金部分，我们还需要重新商谈。”
　　两个律师有条不紊得进行着对话，俩个当事人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抬头玩自拍。

　　过了半晌，一个身材宽厚、两鬓沾白的中年大妈走了过来，双目通红得看向他俩，请求道：“你们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为了孩子，再考虑一下。”
　　秋珍愣了愣，当即搁下了手上的手机，蹙着她秀丽的双眉，质问她对面的男人：“昭心呢？你不是要了她的监护权吗？怎么我来了几次都没看到她人影。”
　　昭伍新同样搁下了手上的手机，皱眉道：“今天谈的是资产分割，跟昭心有什么关系？”
　　头一抬，发现二楼的楼道上确实没有女儿的身影，昭伍新自言自语道：“她今年初二升初三，暑假应该留学校补课了。”

　　俩人对话对成这个样子，保姆樊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脸愤慨道：“小昭是初三升高一，哪里要留什么校，补什么课！”
　　昭伍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再讲话。
　　秋珍也不吭声，点了点头，拿起她黑屏了两秒的手机。

　　言尽于此，初中升高中这么重要的事，俩个人居然问都不问一下。
　　换成寻常父母，不是都要问一下中考考得怎么样吗？
　　换成寻常父母，不是都要问一下南外、附中、金陵、中华能念哪一个吗？
　　换成寻常父母，不是都要犒劳一下孩子，然后在这个没有作业的暑假带孩子出去旅游吗？

　　Meanwhile......

　　端着一盆草莓正在投喂昭心的乔冰冰关心道：“我们小昭中考考得怎么样呀？”
　　“...呃，还行吧。”日月可鉴，昭心说的是大实话。
　　在教育局当科员的秋阳当即翻了个大白眼，一脸自豪得抢答道：“考了655分呢。冰冰姐，你知道655分是什么概念吗？全市考640分以上的学生只有一千个。可以讲，南师附中和金陵是随便上了，跑不掉的。”
　　“真的吗？原来我们小昭考得这么好！”几乎是不假思索，乔冰冰摩拳擦掌道：“小昭啊，趁这个暑假我们好好放松一下，阿姨带你去马尔代夫玩几周吧。”
　　“...不去了，我还有事。”苍天可鉴，昭心说的依然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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