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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可舒意蹲在两个小孩的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温声道:“你们脚锁上的禁制我无法解除,但铁链已经断了,你们想要离开便可以走,下山回家后去请些宗门修者来破解消除即可。”
也许是可舒意的模样自带面善,声音也和煦柔软,双生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了许多,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慢慢站了起来,再拉起了另外一个稍微瘦小一些的,看向可舒意和火十的大眼睛已经没有刚开始被震飞的木门吓到时那样惊恐了。
可舒意想了想,又道:“要不,你们就跟着我和这个哥哥一块儿走吧,顺路。”这对双生子比火十还要年幼,独自在深山老林更不安全,他反正多带几个人都是一样的。
站在旁边的火十顿时抬眼看了看可舒意。
可舒意浑然不觉,他说完想说的,就不再去管那对双生子,自顾自忙活起自己的事,刻意放他们自由空间去考虑决定。
将要用的锅瓢找好,可舒意去门口井里打回了一大桶水,把包裹里的东西掏出来,准备开始做饭,火十在一旁看着他摩拳擦掌的模样,问道:“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用不用,”可舒意摆手,爽快道,“你还是病人,这里就交给我罢,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不要离得太远,有事便唤我。”
“嗯……。”火十垂目,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
说道“病人”,其实有一件十分蹊跷诡异的事情,火十一直小心地隐藏着——
不久之前在石牢里自己还又咳又颤几乎站立不住,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被这个人放出来之后走了一路,他竟然越走腿越稳,到现在除了肚子饿得有点虚之外,竟然连嗓子都不怎么疼了……火十现在说话都刻意嘶着嗓音偶尔装咳两下,拄着拐杖也不敢走快,小心谨慎地防着对方发现他的异常。
这是他的一个有利底牌,也许可以趁其不备找到一个机会独自逃走。
既然现在表面上还是“病人”,那便要好好做出个病人的样子,火十“虚弱”地去休息了。他侧过身,在可舒意看不到的角度,带着警告的厉色目光瞥了一眼双胞胎,在得到对方纷纷害怕地低下头的反应之后,才找了个远离二人的角落坐下,将铁拐杖横在胸前,闭上眼睛假寐。
虽然心里还是留着警惕,但火十毕竟还是太饿太累,竟然无知无觉真的入了睡,意识再回笼时鼻中已闻到米饭的香气,耳边有锅碗轻微碰响。
睁开眼朦胧间看到的,就是烛灯下可舒意在冒着腾腾热气的几个大锅前左右忙活的场景,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专注认真,披散的长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露出线条精致的脸蛋,额前微微湿润,有几缕细丝贴在平滑的脸颊边。
突然之间,火十心里有个说不出的角落被轻触了一下。
也许……这个小白兔真的就是个纯良的小白兔呢?
念头一出,火十瞬间清明,被动摇了一点点的心弦立刻克制下来。他告诫自己,虽然眼前这个人长得很是温驯无害,而且确实……挺好看的,比以前见到寨子里抢来的几个美人还要好看许多,但自小流浪见识过的那许多肮脏腌臜勾当告诉他,很多时候越是良善亲切一脸无辜的人越是害人于无防。
小白兔也是,那对双胞胎也是。
火十坐直身子,看向了双胞胎的方向,却发现两个孩子已经不在屋子里。
可舒意发现他醒了,弯起了被热雾蒸得水盈盈的桃花眼,兴冲冲道:“阿十醒了?刚好可以吃饭啦!”
火十问:“那对双胞胎呢?”
可舒意把其中一口热锅盖子打开,“煮蛇汤的时候我想叫孩子们帮忙尝尝味道,但他们好像挺害怕蛇的,所以我就让他们出去外边玩了。”
锅里满满的汤水几乎要溢出,热气缭绕中,火十逐渐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是那条黑蛇,此刻是盘卷着的,蛇皮翻烂发白的,依旧……完整的??
……他突然完全了解双胞胎为什么会跑出去了。
“要不要先喝汤?我还没尝过呢。”可舒意吞着口水邀请道,直勾勾地望着那锅令人见之惊悚的全蛇汤。
“……”
火十默默盖上了盖子,“你是不是没宰杀过兽禽活物?”
他指着颜色古怪的汤水和一看就死不瞑目的主料,缓缓道:“不去皮不切段也就不说了,你竟然不剖开去内脏苦胆?现在这汤和蛇肉就着苦胆煮开,肯定是不能入口了。”
“啊?”可舒意茫然地张开嘴,脸上顿时露出极其心疼的神色,恋恋不舍地望着狰狞的黑蛇道:“真的不能吃了吗?全部?”
火十坚决地掐断了他的念头:“不能,全部。”
要敢让他喝这锅汤,他绝对拼死也要立刻跑路。
“哦……”可舒意蔫了一点,但想到至少还能吃米饭,煮饭这项他还是经过千锤百炼磨砺了的,绝对能合格,“那你吃多少饭?我给你盛。”
火十这才发现,地上其余三口锅打开全部都是白米饭。
“你煮掉了多少米???”
“不多,三分之一。”
“……”
火十拿起灶台边一个大海碗,严肃地比划道:“我,吃这么多,”又比了比了剩余的量,“你,吃得下那么多?!”
可舒意也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真的不是在说笑。
其实这还是他考虑少年要赶路需要米面做干粮,所以有心省着,只压着平时的最低需求量来吃。
火十麻木地看着可舒意给他盛了非常有分量的一大海碗米饭,又盛满了两个普通大小的白瓷碗,将屋外的两个孩子唤了进来,他颇有些诧异,这对双胞胎居然还没有趁机离开。
两个孩子相互紧紧拉着衣角局促地走进来,看到那口装着蛇汤的锅被火十远远放到了角落,皆是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可舒意一人塞了一碗饭,“一起吃吧,一碗够不够?”
双胞胎无措地捧着小山高的米饭,慌乱了一会儿,那个个头大一些的小孩咬咬嘴唇,第一次开口说了话:“谢……谢谢。”
可舒意才察觉出来这是个女孩子,小女孩拉着她的胞亲,像是下了很大的力气鼓起勇气,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可舒意,脆生生道:“我、我和弟弟真的可以跟着你们下山吗?”
“自然是真的。”可舒意点头答应。
那对双胞胎虽然还是怯怯的,但得到可舒意的承诺之后终于没有那么战战兢兢,两人之中的姐姐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然后有意识地挡护着弟弟,姐弟两人捧着碗缩靠在一起。
给所有人分配好伙食,可舒意再也等不了一分,拿起自己的碗开动了。
终于!吃上饭了!
喷香柔软的米饭入口的一刹那,可舒意通体惬意,死而复生后好不容易吃上了第一口热乎饭,虽然被各种事情耽搁了一下,还好是赶在自己极限之前顺利达成。
可舒意用餐的仪态和他狂野的厨艺差别甚大,庄坐在三个饭锅的簇拥中间,端端正正的捧着瓷碗,一筷一筷有条不紊地送进嘴里,吃完了一碗才盛第二碗。
只不过,每一个动作都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火十和双胞胎全然忘了自己吃饭,只拿着碗愣愣看他手腕翻飞,无法想象一个人是怎么样用这种速度进食还能保持姿态优雅的。
可舒意迅速消灭掉第一锅之后,突然感觉到什么,抬头去看对面凝固的三人,疑惑道:“你们怎么不吃?”
“……”火十和双胞胎立刻极有默契地低头扒饭。
一顿风卷云残,可舒意吃完三锅饭竟然和其他三人吃一碗饭的时间相比也没有慢上多少。
偷偷观察可舒意的双胞胎一看到他吃完,立刻站了起来,女孩拉着弟弟上前,结结巴巴道:“谢、谢谢你们的晚饭,我、我和弟弟可以刷锅洗碗,帮忙收拾。”
可舒意本倒也没有打算过差使两个小孩干什么活,但他看得清楚,两个孩子眼里小心翼翼的讨好神色,这是寄人篱下的小孩子常有的,唯恐自己没有用处被遗弃的不安模样。
可舒意弯下腰,轻柔地摸了摸两个小孩乱糟糟的脑袋,“好,那就交给你们了。”
火十是最快吃好的,此时已经出了门,不知人在哪里。
因为这里还是那父子俩的地界,可舒意担心少年,便留着双胞胎打了水在屋里洗碗,出门到木屋外附近找找,他竖起耳朵,听到屋背处响起了泼淋水洒的声音。
今夜繁星无月,木屋外头光亮稀浅,不过可舒意的视力超群,他转到木屋背后的时候,看清楚了木桶边站着的身影就是火十。
此时少年上衣已经除掉,正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的木瓢往身上泼水沐浴,水流顺着劲瘦的后背肌理淌下,在夜色里隐隐泛光。
可舒意看得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喝止道:“不行!”
火十猛地转身,手里的瓢差点就砸了过去,他看清楚面前突然跳出来的人,脸色僵冷地退了一步,背住手暗暗抓紧了靠立在一旁的铁杆拐杖,“你要干什么??”
这个人,怎么总是出其不意往人面前跳?!
可舒意看着他湿哒哒往下滴水的头发,难得露出生气的神色,不等少年反应,上前去蹲下伸手探入了水桶里。
“……你到底有什么事??”火十捋了一把头发,半眯着眼观察可舒意不声不响的行动,全身肌肉微微绷紧。
“你不是染了风寒么?怎么可以夜里吹风洗冷井水?”可舒意一边卷高宽大的袖口,一边抬起头气呼呼责备道,“其实染病最好还是不要沐浴,但你一定要洗的话必须用热水,你……”
少年脸上的大部分脏污已经冲洗得差不多了,乱糟糟的黑发被水浸湿后打顺许多,此时正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散散地拨往额头上面,露出了清晰深刻的五官,薄唇挺鼻,浓眉飞扬,野性的双眸自上而下地审视着可舒意。
“你……”可舒意呆了一呆,喃喃道:“你原来生得这样好呀。”
少年唇角抿紧,即使是阴沉着脸,冷峻的下颚线条绷出的弧度也流畅好看,“你在我沐浴中途跑出来,就是为了来看我生得好不好?”
“不不,不是的……”可舒意脸上腾起微热,忙继续接上恍神之前要说的话,“我是想说,你病了不可受凉,得洗热水。”
火十神色狐疑,他摇头道:“没有大锅,一次次烧水太慢,我……虽然病着,但只一次凑合下,没那么要紧。”他本以为可舒意没有那么快吃完三锅饭的,即使吃完了估计也得撑着消食一段时间,所以就想速战速决洗个澡,不想还是被寻了来。
“不用烧水,”可舒意将袖子卷好,一截白如嫩藕的手臂举起来晃了晃,“我可以用内力来催热冷水。”
“什么?”火十微微一怔。
虽然火十并不是修行者,但也很清楚所有修行之人最看重修炼提升,不计一切方法炼化灵气增长内力,比如那对抓住他的父子就是例子。可是现在,可舒意竟然为了他大大方方地耗费内力,竟然只是因为他生病不能洗冷水?
可舒意将内力催动地极其小心,一只手在水中轻轻拂拨,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木桶给炸了,他絮絮叨叨叮嘱道:“你生病很重,又只是个普通孩子,没有内力可以护体疗愈,若不注意一点可是会要了命的。”
火十沉默地听着,半晌突然低着嗓子打断了他,“你对谁都这样慷慨?”
水加热很快,手臂已经感觉到暖热,可舒意不敢再托多,赶紧见好就收,他没留神少年刚才的话,重问了一遍:“说什么?”
只见火十浓黑幽深的眼瞳盯着他,目光锐利:“你救的那对双胞胎烧火小童,就不怕他们是在伪装,带上同路指不定就会向父子俩通风报信?还有我……”
少年一段话似乎憋了很久终于找到机会发泄,“还有我,你就这么轻易相信我是‘无辜孩子’?不怕我是使诈?不怕放我出来之后会反加害于你?”
可舒意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思索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答了心中所想:“不怕的,因为……凭你们,根本就害不了我啊。”
这话放一般情境下,绝对令人觉得狂妄而轻蔑,偏偏可舒意目光诚恳,用软糯和缓的嗓音平铺直述地说出来,居然叫人无可反驳。
“你……是不是担心我才提醒我的?”可舒意恍然大悟,唇边泛起了一个浅浅的梨涡,“放心,我并没有觉得世上全是好人没有阴谋诡计,不过平时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什么必要害怕的,每一个都戒备实在太累了,我做不来……如果发现是坏人的话,打了就好。”
火十噎住了。
一个过度随性不设戒备的人,在火十看来大概率是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过于强大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要么就是揣着坏水在后头谋划什么阴谋。
他一直时刻警戒怀疑小白兔是后者,却未曾料想,实际上人家可能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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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可舒意:不好意思,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