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兔凶猛

　　瑶姬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应当知道，如今掌管人妖鬼三界的，是辛华帝君。而辛烨，就是帝君的嫡长子。”

　　原来不是普通的小神君，而是皇子殿下啊。

　　九婴撇了撇嘴，“我也想走，可惜他在洞口布了结界。我现在空有一身法力，却无法发挥。”

　　瑶姬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只是一丝精魂，结界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九婴十分无语，“要不然你先告诉我，怎么破解这变身的幻术？”

　　瑶姬点了点头，“其实不难的。只要找到鲛人泪，加上玉竹、白芍、合欢子、凤尾草、葛根和紫丁香就可以了。”

　　九婴：“……”

　　“你别急呀，其实听起来虽然有点多，但是除了鲛人泪，其他的都是常见的花草，很容易找到的。”

　　“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静静。”

　　“……”

　　九婴极其郁闷，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怎么一株瑶草，引出了这么多破事儿？早知道，她就是闲的发慌，也不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山上来！

　　九婴在草地上坐了很久，想起重生之后没一件事顺心，心里头便乱糟糟的。

　　瑶姬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等九婴转头看的时候，发现地平线上隐隐透出了一丝亮光。

　　模模糊糊的，九婴听到有人在她头顶说，“还不起来？”

　　九婴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辛烨。他那双丹凤眼，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更加神采飞扬，也更加凌厉迫人。

　　“我这是……在哪儿？”九婴还没完全从梦里走出来，只感觉眼前的景色晃来晃去的。

　　直到九婴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她整个人，其实是在被辛烨拎着走。

　　九婴的两只长耳朵没觉得很痛，所以被提起来的时候也没太大的感觉。适应了一会儿前后晃荡的节奏，九婴迅速地想到了重点。

　　“殿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辛烨停了下来，将九婴提到自己胸前的位置，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你既然猜出了我是谁，又何必多此一问？”

　　九婴大吃一惊，“莫非你要去神界？”

　　“……”辛烨的嘴角僵了僵，越发肯定这只兔子不是龙族的。天底下，哪有这种一无所知的傻瓜龙？

　　辛烨这次到人间来，众所周知是奉了帝君的命令考察四方灾情的。那些驻守在人界的真君们，无一不对辛烨欢迎之至。但辛烨不走寻常路，选择了低调走访。

　　“我们先回冀州，过几日去昆仑西。”

　　冀州又称中土，是整个人界的中心。辛烨这次奉命下凡来，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冀州。为了表达敬意，那驻守冀州的真君派人给辛烨特地打造了一座府邸。

　　九婴心里松了口气。这就是说，辛烨还要在人间待上一阵子，那么她一定有机会逃跑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得把小白给救回来，否则她就成了蓄谋害命了。

　　“那个……殿下，在去昆仑西之前，能不能先去一个地方？”

　　“嗯？”辛烨看着表情纠结的九婴，眼中露出探究之意。

　　“我有个朋友，现在急需救助。”九婴弱弱地说出了这句请求，但她心里着实没底，不禁又加了一句，“她现在很危险。如果我们不去救她，她会死的。”

　　“你的朋友？”辛烨薄唇微启。

　　想着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辛烨，九婴连忙点头，“对！”她现在成了兔子，自然是没法救小白的，只能试着恳求一下辛烨了。

　　辛烨轻飘飘地扫了九婴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开了尊口，“带路吧。”

　　九婴眼里浮现出一丝欣喜，连忙跳到地上，领着辛烨往小白那里去。然而跑了几步路，九婴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只兔子，而且还是短腿儿的，根本就跑不快。

　　小白所在的地方，离姑瑶山还是有段距离的。九婴之前还是凶兽的时候，花了半天时间才到，现在更是不好说了。

　　九婴转过身，抬头望着辛烨说：“殿下，那地方有点远，但大概就是这个方向，走出两百里再往西就到了。”

　　辛烨将凤眼一眯，“你的意思是走过去需要半天时间？”

　　九婴嘿嘿干笑，“如果殿下飞过去的话，那就不需要了。”

　　半晌后，九婴被辛烨提着上了云霄。

　　呼呼的风扑面刮来，但一点也不寒冷。

　　温暖的日光照耀着脚下的白云，给他们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透过深浅不一的云层，还能看到地形复杂的山川与河流。

　　九婴不是第一次飞上云霄，但却是第一次飞得这么高。她的耳朵被辛烨提着，但内心却十分雀跃。

　　辛烨注意到九婴微微翘起的嘴角，似乎怔了一下。

　　“殿下，到了！”

　　辛烨缓缓降落到了树林旁，顺着九婴的视线看到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是从树林里面流淌出来的，溪水清澈见底，十分干净。

　　然而，他一眼扫过去，除了溪水里快活的游鱼以外，却并没有看见什么其他的生灵。

　　“咦，小白人呢？”九婴惊讶之下叫了出来，“她应该还在这儿啊。”

　　辛烨扫视了一圈周围，低头问：“你说的那位朋友就是小白？”

　　九婴点了点头，补充道：“她是白莲妖。”

　　辛烨沉吟了一瞬，将九婴的耳朵提起来，“去前边看看。”

　　两人往前走出了一段路，九婴紧张地四处探寻。小白不见了，不会是被什么坏人抓走了吧？这可就坏了！她并没有想害小白的意思啊。

　　九婴心中忐忑万分，辛烨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九婴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那边的草丛里居然隐隐约约显出一团白色。

　　奄奄一息的小白躺在草丛里，腰杆已经无力地贴在地上，花瓣也皱皱巴巴的。小虫子在她身旁爬来爬去，却已经引不起她的一丝回应。

　　小白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就连灵气都无法周转到全身。她已经快撑不住了，眼睛沉重地往下闭合。就在这时，一道光却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是一个俊朗的红衣男子。长发被利落地束起，英挺鼻梁，轮廓分明。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他有一双耀眼的丹凤眼，里面星光点点，简直可以媲美天上的星河。

　　小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更何况是在她快要不行的时候。

　　这段日子，她连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没见过。她在那条溪水里待了几天，灵力也越来越枯竭。小白这才惶恐地意识到，九婴把她带到这么个荒凉的地方，恐怕就是想让她默默地死在这儿！

　　意识到这一点后，小白拼了命地想要离开那条溪水。她靠着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可是，爬出来了又怎样？她终究还是太过弱小。

　　小白虚弱地闭上眼睛，心里绝望到了极致，却听见红衣男子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白摇了摇头，眼泪从花瓣上滑落下来。委屈、难受、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无助地喊：“求你，救救我吧！”

　　红衣男子沉吟片刻，伸出手施法，手心缓缓显出一团金色的光。“我会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不……”小白拼命挤出一个字。安全的地方又如何？如果九婴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来找她？会不会吃了她的元丹？小白越想越恐惧。她现在连人形都还没修成，不想一个人自生自灭，这些天她已经受够了！

　　小白的花瓣微微颤抖，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求你，带我走吧……”

　　辛烨见白莲心有执念，不禁看了一眼九婴。然而九婴的神色更是复杂，盯着白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婴看着小白痛苦不堪的样子，其实是回想起了上一世小白的自杀。

　　当时那群想害九婴的人都被她杀了，小白走投无路，只好把一切都坦白。然而，知道了自己被那群人利用之后，小白更加崩溃，就在九婴面前粉碎了自己的元丹……

　　小白毕竟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上一世小白的自杀对她的冲击还是很大的。甚至从那以后，九婴就越来越厌恶“朋友”这两个字，越来越习惯沉默着独来独往。

　　这一世，九婴不打算再认这个朋友了，但她始终欠着小白一些人情。如果把小白养在外面，她那种弱小的身子，很容易受到野兽的觊觎。原本小白长在大荒沼泽，那里一般没有野兽经过，但现在九婴主动把她带出来了，也就为她带来了致命的危险。

　　“殿下，你可以把她带上吗？”九婴认命似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小白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很容易受欺负的。”

　　小白濒临昏迷，听不见九婴说的话，只是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辛烨，里面充满了热切的渴望和恳求。

　　辛烨面色不变，却是慢悠悠地把九婴拎到了自己面前，“我若救了她，你用什么来报答我？”

　　九婴一怔，不自觉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你、你不会还想着把我烤了吃吧？”

　　九婴的神色忐忑不安，辛烨看在眼里却忍不住笑了。“我昨晚不是已经说过，让你以后乖乖在我身边待着，这样可做得到？”

　　九婴的小脑袋垂了下去，很想说她做不到。如果辛烨知道了她是谁，肯定也会后悔把她留在身边的。

　　辛烨却权当九婴是默认了，伸手发出一道金光，将小白莲连着根拔起，然后给她注了一点灵力，扔到了九婴背上。

　　九婴看着辛烨转身的背影，高高大大的。忽然觉得，他好像……还是挺好心的？

　　同一时刻，在高高的九霄之上，青云殿。

　　卧房内，香烟袅袅。越过层层白色的纱幔之后，可以依稀看见一个男子静静地躺着。

　　侍女轻轻地走近，手中端着沉香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小碗药。像是怕惊扰了男子，侍女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唤道：“渊明真君，您的药来了。”

　　“嗯，放着吧。”纱幔后的男子声音低沉，却犹如缓缓流动的泉水一样醇厚。他的语气十分自然，只是气息略有些虚弱。

　　侍女不敢有他，轻声说了一句“是”便退下了。

　　房门合上，屋内便又只剩下渊明一人。

　　半晌后，纱帐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将那药碗端了起来。这只手修长好看，肤色白净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渊明将药一饮而尽，微微咳嗽了两声。

　　这时，门外传来侍女恭谨的声音，“渊明真君，折妄求见。”

　　渊明没有思忖，“让他进来。”

　　折妄恭谨地推门而入。原本屋内有些昏沉，但门一被推开，便涌入了许多明亮的光线。

　　折妄走进来，先是跪下行了一礼，“见过真君。”

　　纱帐后传来一句问话，“事情办得如何？”

　　“禀告真君，昨晚我们的人成功将辛烨引到姑瑶山了。一切都很顺利，请您放心。”

　　渊明静静地思忖了一会儿，“妄人的踪迹没有暴露吧？”

　　“暂时没有，但辛烨殿下追查得很紧。为了保险起见，我让他们转移了阵地。”折妄没有丝毫隐瞒。

　　“嗯。”渊明点了点头，折妄的临危反应能力他是不怀疑的。目前看来，一切都还在他预期之中。

　　“那只凶兽，现在如何了？”

　　“额，您是说九婴？”折妄迟疑了一瞬间，“她似乎……出了一点小状况。”

　　折妄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面铜镜。这面镜子很是奇怪，光滑的表面照不出人影，但却有一道一道的光泽在里面流转。

　　“真君请看。”

　　折妄话音刚落，那面镜子中便飞出了一道炫光，在空气里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旋涡。漩涡中央，缓缓浮现了一些画面。

　　渊明的眼神落在那些画面上。看见九婴先是去鬼界小闹了一番，被鬼王糊弄过去了。然后她又飞到姑瑶山，上上下下找了好几圈。

　　渊明正有些疑惑，不明白她在找些什么，就看到九婴捉住一株小草，低头沉思了起来。

　　画面上九婴的脸清晰可见，那是一种怎样怪异的表情？既嫌弃又犹豫又恶心……天底下还有人能把心理活动展现得如此丰富吗？

　　九婴拿着那棵草不知在想什么，渊明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画面有了变化。

　　只见九婴意外吞下那颗果子之后，忽然面色涨红，身体急速缩小变化。不一会儿，这只庞然大物就变成了一只……兔子。

　　“真君，如您所见，”折妄略带尴尬地看着床上神情有些怔然的男子，“那九婴吃掉瑶草之果后，变成了一只幼兔。”

　　折妄估计此刻自家主子心中应该不知有多无语。费了那么大力气让九婴重生过来，结果还没两天，她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折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主子会不会责骂自己看管不周，却听见纱帐之后传来低低的笑声。

　　他惊讶地抬起头，发现自己主子确实是笑了，于是心里更加诧异，主子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

　　“我听闻服食瑶草，可以变得让人喜欢。现在看来，这传说大抵是假的了。”渊明嗓音醇厚，说话时仿佛一阵清风拂过。“这瑶姬生前是个爱热闹的女娃，想不到死后也用这种法子来捉弄人。”

　　折妄并不知道关于瑶草的传说，但他却知道“瑶姬”这个名字。

　　瑶姬是前一任帝君的小女儿。她从小聪明活泼，可惜没过几年就身染重疾。还未到快要出嫁的年龄，瑶姬就一命呜呼了。这样的豆蔻少女，也算是死得很惨了。

　　“真君……”折妄略带犹豫地开口，“如今九婴变成了这样，是否会不利于我们的计划？”

　　渊明上扬的嘴角逐渐落了下来，眼神重新变得深沉。良久之后，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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