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兔凶猛

　　“轰——”

　　忘川河底猛地喷出一道水柱，带出了无数暗紫色的鬼煞和污气。

　　游动的鬼怪被吓得往四面退散，只听见身后浪声震天，浮在河面的幽幽绿光被巨浪一口淹没。天空漆黑了一瞬，突然又被一道剧烈的红光点亮了。

　　那红光旋转了一圈飞到岸上，落地之后变成了一只九头巨兽。巨兽嗷叫一声，将蛇尾一甩，溅了河边孟婆一脸的水。

　　孟婆当时正在盛汤，手里还拿着个白色的大瓷碗，见到这九头巨兽突然出现，她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孟婆颤颤巍巍地捏着碗，声音抖了三抖，“九、九婴……你怎么到鬼界来了？”

　　“我找鬼王。”

　　九婴抖了抖身上的水，那些躲在孟婆身后的小鬼们吓得屁滚尿流。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不甚在意地哼了一声就别过了脸。

　　只听“嘎吱”的一声，鬼界大门打开了。

　　鬼王听闻有不速之客冲破忘川结界而来，匆匆赶到了忘川河边。没想到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残破混乱的景象。

　　想他鬼界多少年都没人来惹事了，今天是撞了什么邪神？

　　鬼王喊了句呜呼哀哉，晕了过去。

　　九婴对孟婆“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走过去低头嗅鬼王的气息。一众小鬼冒死拥了过来扯住九婴巨大的蛇尾，鬼哭狼嚎似地劝她说：“九婴大人啊，我家鬼王的肉不好吃，求您别吃他了吧！”

　　九婴被拖得走不动路，回头将眉毛一横，佯怒道，“谁说我要吃他了！”

　　“啊？”小鬼们吓得摔到在地，半晌后似乎反应了过来，继续鬼哭狼嚎，“可是我们，我们是鬼，更没有肉身给您吃啊！”

　　“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看着烦。”九婴不耐地甩了甩尾巴，一众小鬼立马止住了哭声，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快把你们鬼王弄醒，我有话要问他。”

　　鬼里面阅历最丰富，和鬼王关系最亲近的莫过于——黑无常，于是所有小鬼的眼神都盯向了他。在众人赤果果的目光下，黑无常只好冒着胆子拍了拍鬼王的脸。

　　鬼王从眩晕中勉强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喉咙里一股酸水涌了上来，他刚想咽下去，模模糊糊地看见九婴的九颗头在他身前乱晃。

　　“呕——”

　　鬼王吐了一地。

　　九婴眉头一皱，往后退了数步，用尾巴尖儿戳了戳鬼王的胸口，“老糊涂，你还好吧，能听见我说话么？”

　　“能能……”鬼王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虚弱地捂着胸口，良久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哎，这么多年不曾吐过了，想不到今日一吐，还真是神清气爽啊。”

　　“……”

　　九婴翻了个大白眼，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老糊涂，我来这儿就想问你一件事。你实话告诉我，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

　　“什么死了活了的？”鬼王愣愣地看着九婴，满脑子疑惑，完全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九婴瞪着鬼王，张开大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你要是不说实话，小心我……”

　　“诶诶，别呀！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可禁不起恐吓。”

　　鬼王抚了抚胸口，冷汗流了一脸，“你是不是又在外头杀了人，所以跑来我这里胡闹？唉，作孽太多可不好啊。虽说现在辛华帝君才刚刚即位，手上烂摊子一大堆，他没工夫管这些，我这鬼界也落魄了好些年了，可说不准什么时候……”

　　鬼王苦着一张脸正.念念叨叨，九婴忽然出口打断了他，“这么说，现在是帝华初年？”

　　九婴记得，她死的时候已经是帝华五十年了。原来她一醒来，时光倒流回了五十年前么？

　　九婴细细一思索，刚才鬼王的表情不像是在骗她，看来就连掌管生死的鬼王都不知道她重生的事。

　　唔，也许她不应该再追究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像上一辈子那样逍遥快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鬼王扫了一眼被九婴毁得一塌糊涂的忘川河岸，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九婴娃娃，其实我知道你本心不坏，这些年虽然害了不少条人命，但也不是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只能奉劝你一句，趁早收了那暴躁的脾气，多做点善事，否则哟，这后果不好说啊。”

　　“改过自新？”九婴听着有些好笑，“你倒是说说，我犯了什么过错？那些人如果不惹我，我又怎么会杀他们？”

　　“额，这……”鬼王被九婴直白的话语问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让他用“仁义礼智信”来教化这只桀骜不羁的凶兽？

　　前一任帝王昏庸无道，导致天神内部斗争不断，人人自危。人们不再听取礼仪教化，而是尊强者为大。

　　现在虽然辛华帝君即位，隐隐有仁君之范，但毕竟他的帝位还不稳固，要想整治如今的世道风气，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良久，鬼王终究是叹了口气，“杀人终究是血债，迟早有一天是要偿还的。就算是天神也逃不出这因果轮回。九婴娃娃，你若是不听我的劝，那就只能好自为之咯。”

　　九婴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自己上一世死得那么突然，难道真的是因为欠下的血债太多？

　　鬼王继续一刻不停地倒苦水，“你就说上次那事儿，你杀了蝮蛇也就算了，居然还杀了那群凡人。要知道，他们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啊，你怎么下手一点都不留情呢？搞得那些人死后来我这，哭得凄凄惨惨人神共愤……”

　　确实，上辈子因为这帮凡人的哭诉，鬼王还特地跑到大荒沼泽，教育了九婴一番。他告诉九婴要讲道德、讲公平，不要对老弱妇孺痴傻儿童下手……

　　九婴上辈子自然是没怎么听进去的，但是重生了之后，她对自己今后的命运了解得一清二楚，以如今的眼光来看，鬼王说的，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

　　九婴对鬼王的这番说辞还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当前却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那就是，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再次悲剧呢？

　　难道要找到那个杀她的人，提前问个清楚？问题是，那个人是谁，她也不知道哇……

　　九婴陷入了思考。

　　要不还是先做点好事，攒攒阴德？

　　“老糊涂，你们鬼界现在缺人手不？”九婴忽然扬声问。

　　鬼王听她这么一问，吓了一大跳，难不成她是想在鬼界找份差事赎罪过？这可不行，谁敢收她呀？

　　鬼王连忙摇头，笑呵呵地掩饰说，“不缺，不缺，我们鬼界人多着呢！”

　　“哦。”九婴回了一个冷漠的表情。

　　说是劝她多做善事，结果连她的人都不愿意收，这个老家伙！

　　九婴心里明白，却也知道实在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太臭，鬼王一向胆小怕事，要是敢收了她那才奇怪。

　　唉，天地这么大，总不会没有她的去处。九婴想了想，懒得再跟鬼王费口舌，说了声“告辞”就跳进了忘川河里，准备离开鬼界。

　　潜游了一会儿，只听见鬼王在后面鬼哭狼嚎，“这鬼界有正门的啊，你能不能别再毁河底结界了？”

　　九婴闭了眼睛，在水中自由地呼吸吐泡泡，懒得理他。

　　直到九婴的气息彻彻底底地离开了鬼界，鬼王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孟婆走到鬼王跟前，表情.欲言又止。鬼王示意她说，她才小心翼翼地道：“鬼王，您难道不知道？其实我们鬼界很缺人手啊……你看我一个糟老太婆，还得每天忙着洗碗盛汤……”

　　“哎呀别说了，”鬼王颇为嫌弃地瞅了她一眼，“难道你真想让九婴来给你打下手？不想活了吗？”

　　孟婆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默默转身去洗碗盛汤了，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真小气，又不给涨工资……”

　　“鬼王，咱们现在该做点什么？”

　　黑无常恭恭敬敬地扶着鬼王的手臂，在一旁悄声问。

　　“去禀告真君，就说事情成了。”鬼王的面色恢复了红润，望着九婴离去的地方，长舒了一口气。

　　他是掌管生死的鬼王，九婴突破命格，从百年后重生过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真君不愿让九婴知道事情的原委，让他隐瞒这件事，所以鬼王刚才才假装毫不知情的样子。

　　恐怕九婴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这场重生，都是真君精心安排好了的。接下来的一切，也一定会按照真君的计划顺利进行……

　　鬼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收拾一下乱糟糟的河岸，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送走了九婴这个瘟神，自然是无比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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