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

　　林漓猛然惊醒，坐起在床上，下意识地打量四周，又是熟悉的地方：笼翠院里自己的屋舍。他摩挲着手中的棉被，体验着柔软温暖的触感，眼眶不知怎的有点发酸。
　　又要重走一遍吗，这一段刻入骨髓的时光。
　　他麻利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默默加入了院里师兄弟们清晨练剑的队伍。清晨练剑，是整个聚灵峰里的弟子都要进行的任务。没有人督查，因为修行是自己的事，懒惰懈怠的后果由修士自己承担，同样，修得大道的辉煌也仅是自己的春风得意，尤其是那些没有家族势力，无依无靠的人。
　　天刚蒙蒙亮，山上的雾气缥缈挥荡，沾湿了未开锋的木剑，延伸出刺骨寒意。然而所有聚灵峰的弟子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条件在整个映辉山都算得优良。
　　身处聚灵峰中，周身是充沛的灵力笼绕，连树木都长势大好，枝繁叶茂，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生命力，笼翠院中央的千年银杏在经峰主指点后甚至有了隐隐约约的灵性。相对于靠近山脚处的外门弟子而言，院里的弟子无不有一种作为内门弟子的满足和自豪感。虽说这种微小的自豪感在峰顶的核心弟子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各峰的峰顶是真正的灵力巅峰，居住在那里的，无不是现在与将来的大能：实力深不可测的峰主、长老以及……每一个内门、外门弟子都羡慕又嫉妒的核心弟子！然而权力向来都是金字塔形的构建，站在那些峰顶的人毕竟屈指可数。他们得到的是新一辈人才中最优质的物质资源以及峰主或长老的亲自教导，这些向来与林漓无缘。
　　他毕竟只是山脚下村落里一对农家夫妇的幺子，从来没有过洗髓重塑根骨的机会。家里四个孩子只有他一人通过试炼进入映辉山已是侥幸。甚至灵脉觉醒之际，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土小子竟然是五脉俱醒。
　　长久以来，修仙史上五脉俱醒的人不过一手之数，大多都成为了当代的风云人物。五脉俱修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修炼会因内容杂糅而缓慢。正相反，身怀五脉，天地灵气皆与之相合，为其所用，因而这些大能们在觉醒之际每一脉的灵力都达到了三级以上，修炼时进步神速。当今之世，五脉俱醒的成功典范便是映辉山掌门，修心峰峰主常百可，身为女流，也曾在百门会武上力战群英，摘得桂冠，也让映辉山正派之首的地位更加无可撼动。
　　林漓灵脉觉醒后，五脉俱醒之人再出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映辉山全山上下。所有人都认为这将是一个新的神话崛起的开始，连各峰峰主都有几位出现在了现场。因为外门新弟子们觉醒灵脉并评级后便是入峰之时，一般由各峰核心大弟子主持挑选。若是资质浅薄，一峰都未能选上，便只得继续留在外门，等待遥遥无期的下一次出头的机会。却也有人资质卓越，便引得众峰争夺优质人才，开出各种条件，把自己那一峰夸得天花乱坠，以吸引他加入。
　　可怜林漓那时只是个从没见过大世面的六岁毛小孩，什么也不懂，只因一个灵脉觉醒霎时间成了焦点中的焦点，无数双眼睛的目光如狼似虎地锁定在他身上。再轮到他灵力测级时，四周安静得只剩了呼吸声，这个孩子忐忑地，带着希冀地伸出小手，放在测灵器上。众人聚精汇神地探头看，却见测灵器上五条槽都只发出微弱的光芒。负责宣读的弟子也似乎怔住了，仔仔细细再看了两眼，才大声宣读道：“水脉一级，火脉二级，木脉一级，风脉二级，雷脉一级。”顿时哗然声一片。一个山羊胡子老头急忙走上前质疑道：“五脉俱醒，怎么可能一脉都到不了三级？这测灵器确定没有故障？”
　　林漓知道这小老头是聚灵峰峰主段晓歌，刚才也正是他神神秘秘地跑来找自己说：“小子，老夫看你颇有潜质，不如拜在老夫门下？老夫包你五十年内到灵寂！”林漓懵懵懂懂，也没应是也没应不是，事实上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元婴。段老头见他不应，周围人的目光也开始往这儿聚笼，心里发急，想道：“好小子，心挺黑，不过既然是五脉俱醒，也难怪你有底气。”他牙一咬，狠心说：“五十年包你到元婴。怎么样，我够厚道吧？”没想到林漓仍是不应，脸上倒显出疑惑的表情。段晓歌眼珠一转，心里有了底，感情这孩子什么也不懂，他当机立断，改变了路线，做出和善的表情：“好孩子，拜爷爷作师父，以后就跟着爷爷走，爷爷带你过好日子，好不好？”果然，林漓犹豫着，胆怯地应了声好。段老头心里大喜，自觉光复聚灵峰有望，嘱托道：“待会儿拜师，你就往爷爷这儿走，记住了。”
　　只可惜段晓歌千算万算，一心提防着别的峰抢了他的金贵徒弟，却没料到灵力评级时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要气得眼瞪胡子斜了。被峰主这么质问着，负责的弟子也是心虚的很，唯唯诺诺地应答：“段峰主您也看到了，之前那么多弟子都测下来了也没见有什么故障，弟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弟子重测一遍。”他边说便从储物戒里拿出备用的测灵器放在桌上。段晓歌调头唤林漓：“来，你再测一遍。”
　　结果一般无二。
　　未待段晓歌发作，一旁的轻羽峰峰主陈曼德出来打了圆场：“段峰主可别动怒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人家弟子还能作假不成，天色不早，让后面的弟子赶紧测完才是要紧事啊。”段晓歌刚才与林漓交谈的举止他都看在眼中，此时心中却是暗笑，只等着看这老头的好戏。
　　段晓歌脸色阵青阵红，哑口无言，狠狠瞪了陈曼德两眼，拂袖离去。
　　围观的人群也三三两两散去了不少，测评仪式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林漓被打发着站在了一边等待其他弟子测灵，不解地看着那个说要收自己为徒的老人走远了。不知是谁，像在他耳边“切”了一声，他更加不安。
　　回忆着那些久远的事，又想到那个遥遥离去的背影，正在练剑的林漓惊觉背上竟湿了一层冷汗，停下了动作。已经是第四世了，怎么会想起一些早该深埋心里的小事？他苦笑着摇摇头，想甩掉那些影子。可那些最初惊羡的嫉妒的到后来嘲讽的以至最后冷漠的目光似乎都还刺在他的背上。所谓的五脉俱醒，是幸还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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