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

　　陈茉是在十七岁那年到英国的，学医。她父亲是有名的富商，一开始在码头到货的，后来做大了，做到上海去了。家，还是在南京的，父母亲都是在这儿生长的。她哥哥曾帮父亲打理生意，但生意大了后，难免要被上面的人惦记着的，最后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大哥突然就成了军官，在委员长身边做事，她家也算是皇商了吧。陈茉是外公一手带大的，外公以前做过郎中，她随着喜欢医，那似乎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仙气。她就这么在南京城长着，一直到了17岁。
　　哥哥休年假回来，兄妹两个就被南京城里的熟人一起请去聚餐，是家在新街口新开的西餐厅，食材味道据说都是从洋人国里来的。聚餐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有几个居然用英文交谈。这些年兴去洋人哪里镀金，好像一家的年轻人不去外国转一圈儿，家里就不能称富似的。饭局开着，陈茉坐在哥哥身边，敬哥哥酒的到是多，可她认识的并不多，而那一个个却都跟很熟悉她一般，满是亲热。哥哥用眼神示意她，她明白，也做熟络的招呼。
　　一个涂大红指甲油的太太来了，笑眯眯的问着陈茉:“子幽，还认得阿姨么？”陈茉想了想，笑着说:“想来应该原本是认得的，大概是阿姨比起曾经好看太多了，就说不上来了。”“哈哈哈，子律，你妹妹还是当年的一张甜嘴儿，讨人喜欢。”妇人笑呵呵得向陈纪说着时，脚步声伴着爽朗的声音传来:“子幽记不得母亲了，那子幽就更记不得我了吧？嗯？子幽，还记得我吗？”陈茉寻声看去，一个同哥哥一样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走来，她微微撇头，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和狭长的眼。“年洐哥？”她轻轻问着。“哎，看来我老妈子在子幽心里地位就是没有我这儿子高，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穿的小虎鞋还是我打的呢！这么把我们年洐放在心上。那子幽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来呢？”妇人戏谑。“王阿姨！陆哥哥！”陈茉突然记起这就是儿时总和哥哥与自己一起玩耍的陆家哥哥陆岁远和他母亲王婷。
　　陈纪大陆岁远一点儿，儿时玩的极好。后来陈纪做了副官，才发现远迁北方的儿时玩伴居然成了编队里年轻的团长。
　　遇上了难得的熟人，陈茉激动不已，许久未见，再重逢当年的小少年如今已有了男人的俊朗。“年洐哥，北方冷么？”“冷啊，冬天的时候大片大片都是雪白，吹出气都能结成冰。”陆岁远看着陈茉已经长得姣好的面容，有些难以置信当年他护在身后的粉粉肥肥的小小一团儿，如今居然有了待君采衔的诱人，心里突突的跳。
　　“子幽，我带你去后面的花园走走？这里的花园不错。”陆岁远问。“好。”
　　陈茉起身，整理裙角，想同儿时一样拉起陆岁远的手。一想觉得不妥当，僵硬了一下。陆岁远看着，轻轻笑了一下“子幽，我们还同儿时一样就好，不用拘束。”陈茉微微低头，笑了笑，双手握住了包。两人便一同走出餐厅来到花园。
　　“年洐哥，陆伯伯呢？”陈茉才想到除了阿姨和陆岁远，没有见到陆伯伯。“父亲去帮我一个表弟办出国的手续了。”“出国？出国好么？”这些年她认识的不少富裕的家庭都将孩子送了出去。有时候看到他们从外国回来带的物品，心中也有些期盼。“呵，有什么好的，在国内混的吊儿郎当的，以为去国外吃几天洋墨水儿就了不得了，一个个鼻孔快朝天。可我却听说不少出国的居然去中文系。真是笑话了。”陆岁远本就瞧不上那些没出息又懒惰的人，也就更看不上这些书都读的假的人了。“可是，年洐哥，我知道好几位留了洋回来当教授的老师呢，你知不知道中央大学的几位有名的先生？都是出过国的。”陈茉心里是有些向往的，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看看中国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女孩子出什么国，一个人出去了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交流都是问题，给人骗了怎么办？”陆岁远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清楚的感觉到陈茉对出国的渴望。这种渴望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好像好容易等来了春天，风却吹去了别处。
　　陈茉察言观色的能力绝不差，她很快的感觉到陆岁远的排斥。便换了话题，但心里却记下了这么个念头。
　　哥哥来找陈茉时，她已经和陆岁远聊了很多，从分别到两人现状。餐会进行了很久，大约哥哥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就打算带陈茉回家了，他常年忙碌，这次回家本打算好好休息。
　　“婷姨，年洐，我和子幽就先回去了，有空再登门拜访。”陈纪礼貌的辞别，带妹妹坐上车。
　　“哥！我想出国念书！”陈茉等车一开，就在后座探头到前面，对着坐在前面的哥哥说。“嗯？”陈纪也没想到妹妹会突然提了这样的要求。“什么时候的打算？刚才跟陆岁远那小子聊上的？”陈纪问妹妹。“不是的，年洐哥好像不太高兴我跟他提这个呢！哥，我好几个认识的朋友都出国念书啦，而且那些留过洋的教授都是真的不一样的。现在我要再读大学了，不管哪里的大学好的那几家总是有留过洋的教授教课。与其这样听他们学来的，不如我自己去外国读。”陈茉自小和哥哥亲，父亲年轻时忙碌，后来母亲病逝，哥哥一手照料她，虽说只大她不到十岁，但是对她的关怀却同父如母。“还是国内好，我也不指望你成了什么大学问家，你要读书我支持，但走远了心里还是不放心。”陈纪觉得妹妹的年龄似乎不太适合独自远行，他自然也怕她一个人在外有困难。他去当官离家的这几年，心里就觉得不能时时照顾妹妹有愧对父母，这下陈茉居然一口就要出国，不妥当。“哥！我是要读医学的，国内的医学落后，又少有老师，我想要学真学问只能去外国！哥，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难不成你还是老封建思想，指望我快快嫁人？哥！你今天带我去餐会不会就是打了这个心思吧！你打算把我嫁给陆岁远？！”陈茉心里明白，哥哥不许自己出国念书，就因为和她那几个朋友的父母一样舍不得，心疼她，而她更知道，哥哥更不愿意她早早嫁人。所以她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激他。“嫁给他？！哼，那小子，打小就惦记着你了，想娶我们家的姑娘得他好熬的！”陈纪心里其实对陆岁远这么个发小是认可的，但是把妹妹嫁给他嘛，他得拖一拖他，试一试他，“哥，你不想我嫁人，你为什么不让我读书呀！将来我读了医回来了就可以医好人多人！像妈妈那样得病的病人就不会死了！”妈妈离开陈茉时，她还小，那时候只知道哭，却是不是太多悲伤的，所以如今她提起母亲的死无所悲痛。但对于陈纪来说是不同的，母亲离开时他已经年少，离开母亲的恐惧和痛苦于他而言不是仅仅眼泪，更是无法言说的思念和孤独。陈纪不再说话。陈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使哥哥想起母亲，让他悲伤，猛的想到自己说错了话，她也安静了下来。
　　良久，陈纪先来了口:“好吧，我也有几个以前生意上的朋友在英国，哪里的大学也不错，我替你联系联系，你去读几年，把淑玲带上，她同你一起长大，比你大几岁，一直照料你的起居，到了外国平时生活上有个人照料也不错。”李淑玲是自小服侍陈茉的人，是以前在陈家做事的李嫂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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